第8章 第8章

“——然后你就在圣诞夜顶着暴风雪被莫里亚蒂从莱辛巴赫城堡赶了出来？？？”

        贝克街221b的起居室里，华生难以置信地发出了灵魂拷问：“为什么啊！！！”

        “……因为他说显然比起首席撸猫师我更爱咨询侦探这个身份。”

        说实话，夏洛克是真没想到莫里亚蒂会这样做。明明当时的气氛那么好，莫里亚蒂看起来甚至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结果下一秒就翻脸无情，不由分说地让安保人员把他连人带行李地从城堡丢了出去。

        如果不是刚巧遇到了开车回伦敦过圣诞的路人，说不定夏洛克还要在风雪中跋涉多久。

        计划全然落空，他现在的心情简直是糟透了，愤怒地用毛巾摩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完全就是喜怒无常、言而无信、不可理喻——约翰？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华生赶紧咳嗽一声掩盖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左手握拳砸在了右手掌心，义愤填膺地道：“你看错了，我这是觉得莫里亚蒂实在太过分了——他居然把世界上唯一的伟大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赶出了家门！而且还是在你做出了那么一番耍帅的自我介绍之后！”

        “……虽然我觉得现在就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我有点太过了，但还是谢谢你对我的称赞和维护。”夏洛克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抽了抽鼻子，“你和莎拉分手了？”

        华生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下面好像有人在敲门，我去门口看看——”

        “不一样的香水，莎拉从来不会用这种，对她来说硝烟味太足了，她性格里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夏洛克却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语速快得让华生想捂住耳朵都来不及，“脸颊上的伤口明显不是剃须时留下来的，从角度和痕迹上看你们分手的时候估计不是很和平。

        “怎么就能确定你们不是一时闹了矛盾而她心血来潮地换了香水？贝克街221b的暖气开得并不热你脖子上却流了汗，上面还沾着根女人的金发，而据我所知那个女医生的头发是浅棕色的；毛衣上有明显的被项链勾住后强行扯开的痕迹，昨天我见你的时候还没有，看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们的战况相当激烈。

        “为什么，夏洛克，你怎么知道这是在不久前发生的事？——因为你手指上还沾着来不及完全从自己嘴上擦干净的口红，而且洗澡的时候我听到楼梯上经过的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了！”

        “……”

        医生瞪着夏洛克，半天说不出话来：“……夏洛克，你知道我偶尔也会产生把你赶出去的冲动吗？”

        夏洛克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不该谢谢我揭穿了这一点，让你可以把她从赫德森太太的厨房里叫出来继续共度圣诞节吗？——等等，这个主意好像不错，约翰，快和我打一架，最好把我打得惨一点，然后让我穿着睡衣被赶出贝克街221b，这样我就有理由做回我的首席撸猫师而非好几个月都没接到案子的咨询侦探了——”

        不速之客的脚步声正在从楼梯上接近，夏洛克抬眼扫了一下门口，顿也没顿一下就流畅地转换了嘲讽对象：“麦克罗夫特，你在这么特殊的时间亲自拨冗前来应该不是特地来祝我圣诞快乐的吧？还是英国政府什么时候颁布了一条法律说兄弟之间必须一起共度圣诞了？哦，我差点忘了，你自己基本上就等于是英国政府，有需要自己颁布一条法律就行了。”

        麦克罗夫特没理他，示意自己带来的人看好门：“华生医生，你应该不介意去楼下和赫德森太太以及你的新女友喝一杯圣诞特饮吧？”

        华生下意识地看了眼夏洛克，夏洛克面无表情地把毛巾从头上扯了下来，抓过旁边的小提琴一阵乱拨，烦躁的心情溢于言表：“有什么话是约翰不能听的？”

        “一些听过后可能会要了他小命的话，有关于那个让你食髓知味了的新男友的话。”麦克罗夫特看了华生一眼，“既然你们现在都有了新的恋情，我想即使是出于对华生医生的保护，你也应该避免让他在这件事里牵涉太深吧？”

        华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食髓知味……咳咳……那我就先去楼下了，嗯……如果你们有事找我，我还是可以很快回来的。圣诞快乐，麦克罗夫特。”

        大英政府只是微笑着用目光催他离开。

        门被关上了，脚步声逐渐远去。夏洛克停住了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麦克罗夫特：“我没有食髓知味。”

        “一晚上洗了十条床单，第一次见面就从头天下午四点厮混到了第二天下午四点。”麦克罗夫特语带讽刺，“玛莎都告诉我了，他对你可是出乎意料地满意。而你呢，我亲爱的弟弟？明明已经拿到了目标，却还是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同样的事居然还发生了两次，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别傻了，麦克罗夫特，你也是男人，难道你真的觉得以人类的体力能支撑起那么高强度的运动？”夏洛克反唇相讥，“床单只是一种表现满意程度的方式，我洗了十条是因为他给我打了十分，仅此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证明他对我的满意而非我对他食髓知味，至于我为什么要在他身边留下来，这点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我当然应该清楚，因为不就是我亲手把你送到了莫里亚蒂身边吗？莱辛巴赫向来守备森严，就算是莫兰在离婚后也难以插手城堡的事务，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混进去？”

        麦克罗夫特语气发沉，脸上也失去了笑容：“我早就知道你会对詹姆斯·莫里亚蒂产生兴趣，进而试图调查他的身份；我也知道他一定能够警觉到这点，进而做出一些反应，不管是把你赶出去也好，鞭挞拷问你也好，任何反应都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

        “可你却在那么多职位中唯独选中了最不该的那个，首席撸猫师，莫里亚蒂半公开的情人……从未体验过的亲密关系让你对他的兴趣变了质，尽管最终我们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夏洛克……这并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看到的。”

        夏洛克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了愧疚。

        他不由觉得有些荒谬——为什么？麦克罗夫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这样是亏欠了他？

        大英政府甚至预先想到了他可能会被□□拷问而毫不在乎，像对一颗石子一样把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他丢进了莱辛巴赫，为的只是看看这潭死水会出现怎样的涟漪。

        夏洛克也完全赞同这种做法，因为他知道麦克罗夫特一定有保证他安全的把握。如果易位而处，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是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

        可是愧疚？

        仅仅因为他和莫里亚蒂产生了亲密关系，麦克罗夫特竟然感到了愧疚？

        “……你大可不必这样，麦克罗夫特，我不会因为你的利用而在父母面前告状的。”他有些难以理解，“如果莫里亚蒂一直感兴趣的人是你，以首席撸猫师的身份进入莱辛巴赫的人是你，你也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的。”

        “——为了得到想要的情报而小小牺牲一下自我，是的，我会。但我永远不会像你一样对莫里亚蒂产生多余的感情。”

        麦克罗夫特的神情复杂难言：“在我们之中，只有你，夏洛克，只有你一直以来都难以摆脱那些复杂的小情绪，那些我们都觉得无用的、只会一次次伤害你的情绪……

        “难道你对这些就毫无察觉吗？是什么让你的行为失控了？明明你已经意识到了他对你那种异乎寻常的关注，甚至就在今天早晨还利用这点巩固了自己在他身边的地位，可仅仅几个小时之后，你就无法再把控他的心理了，束手无策地任凭他把你从城堡扔了出去。

        “告诉我，夏洛克，难道你觉得这只能归咎于他的反复无常吗？难道不是你对他的判断失误了，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判断力会突然失误吗？”

        夏洛克静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忽然笑了起来。

        “或许事情可以有另一个解释，麦克罗夫特。”他语气轻松，心情也明快起来，“或许不是我判断失误了，而是他判断失误了呢？”

        “……什么？”

        “你知道在把我赶出来之前，他都对我说了什么吗？”夏洛克完全抑制不住唇边的笑容，轻快地拨了下小提琴的a弦，“我依次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年龄、家庭关系、人际关系、工作性质，以及和莫兰是怎么认识的，然后要求他回报给我同样详细的信息。”

        “我知道对于一些东西他一定会语焉不详，甚至用谎言搪塞，但哪怕他拒绝回答，我都能凭借我‘引以为傲的判断力’从中察觉到一些真正重要的信息。”

        “可他的反应却是勃然大怒，指责比起首席撸猫师这个职位，显然我更爱的是咨询侦探这个身份，然后就把我连人带行李地扔出了城堡——麦克罗夫特，你不觉得他的反应太过激了吗？”

        “明明是我孤立无援地呆在他的地盘上，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囚禁我、折磨我、让我一辈子被困在他身边，甚至杀了我以绝后患，可他却选择把我扔了出去。”

        “他失控了。”

        “那一刻他一定意识到了自己在冲动地想说真话。”

        “作为咨询侦探，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多了。而对于一个像他这样浑身充满了秘密的人来说，失去对我的底线无异于坠入地狱的开始。”

        “所以麦克罗夫特。”

        “我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吉姆·莫里亚蒂到底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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