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动瞬间（下）

时间很快到了初三，学业开始繁忙。课间再也没有人打打闹闹了，每个人都仿佛被钉在椅子上，写着各种各样的习题。就连去洗手间都成了一件需要快走的事情。

        初三要上晚自习，放学时间比前两个年级更晚，中途统一在学校食堂就餐。

        这一次，千落落终于如愿以偿和百观棋分到了同一个小组，虽然并不是同桌。

        小组一共六个人，其中四个人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一多，结伴去吃晚餐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哪怕是独立特行如千落落也不例外，当那两个女生招呼她和百观棋去吃饭时，她不好拒绝。毕竟这两个女孩总体而言还是很友善的，小组内的氛围也很和谐。

        吃饭的时候，千落落注意到百观棋总是沉默的，正好符合她高冷的气质。

        或许是为了缓解一天的压力，每次饭后，那两个女孩子总是要去食堂旁边的小超市逛逛，买些零食。这个时间点结账的人总是很多，队伍很长。

        千落落想，像百观棋这样将任何时间都争分夺秒用来学习的人，一定很烦躁，恨不得飞扑回去教室。

        她还记得百观棋的习惯，不喜欢吃零食。

        可让她意外的是，百观棋从来不会提出自己一个人先回去教室——那两个女孩也从来不会询问其他人是否愿意去超市。

        百观棋总是默默地跟着她们，看着她们挑选零食，然后在结账处买一包餐巾纸。千落落想，女神都是爱干净的。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久。有一次，千落落在百观棋整理抽屉时，看到了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包装的餐巾纸，她突然明白了。

        后来找到一个机会，大部分的人都下楼去准备下节体育课，教室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准备打铃后再下去。千落落状似不经意地问百观棋：“我发现百观棋你很善良。”

        “什么？”百观棋停下了脱外套的动作，呆呆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你每次晚上跟着我们去超市都买一包餐巾纸，是担心如果什么都不买，我们心里会觉得浪费了你的时间过意不去吧。”

        百观棋呆滞的表情维持了两三秒，突然笑了：“你想多了，我没有。”

        这是千落落第一次看到百观棋如此虚假的笑。

        每当她回忆起这件事时，就在想：百观棋那时的那个勉强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在升入高中时，由于成绩的差别，千落落没有和百观棋入读同一所学校。

        过去的记忆仿佛成了静止的油画，尘封于脑海深处。千落落又回归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咸鱼生活，“百观棋”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等到高二结束时，千妈妈觉得女儿不能这么堕落下去。千妈妈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很早就为了扶持家庭辍了学，她希望女儿能够上大学。她不懂得怎么教孩子学习，只能到处打听，给女儿请了一对一辅导老师。

        辅导老师很严厉，各门课都布置了一堆额外作业。千落落知道妈妈为了给自己请这位家教，花了很大一笔钱，她不希望浪费妈妈辛苦赚来的钱。于是千落落开始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和做练习，再也没有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过觉。

        她开始真的害怕了，她害怕如果自己因为这样差劲的成绩，未来的人生过得浑浑噩噩，会连累妈妈和自己一起受苦。

        对过去懒惰态度的懊悔，对未来的绝望和迷茫，精神上的压力和身体上的疲惫，这一切的一切终于使得千落落再次记起了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的高山雪原之花一般的女孩。

        在那个美好的女孩对比之下，自己狼狈不堪的现在仿佛一个笑话。她想起了初中班主任为了劝他们学习而说过的一句话：别看现在你们都坐在同一间教室，未来你们的人生将千差万别。

        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去弥补过去高中两年犯下的错误，太难太难了，她学得痛苦至极。千落落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和百观棋的差别。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未来的人生将再也不会和百观棋有任何接触。

        她终于深深地悲伤地后悔地心碎地真正认识到，她和百观棋将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离开对方两年后，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百观棋的情感。

        那是一束光亮照进泥泞不堪的颓废的井底。

        千落落用上各种人际关系，打听到了百观棋目标的大学。她将这所大学的名字工工整整抄写在纸上贴在房间书桌前的墙上。

        千妈妈并不懂得考上这所大学的难度，只是为女儿有了目标而喜悦。

        千妈妈一直以为女儿每晚学习到晚上十二点多就回去睡觉——她尊重女儿的隐私，不会擅自去打开对方的房门。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儿在晚上十二点多关掉房间的大灯后，会暗自开一盏暗淡的小台灯，继续学习，并将一条海绵放在房间下方的门缝后面，防止灯光泄露被看到。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在高三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常常学习到凌晨三点，早上五点半起床。有时一夜到天亮。

        支撑着千落落的，便是记忆中有关百观棋的许多瞬间。

        她想通过现在的努力，将这些过去引向未来。

        千落落的记忆里充满了关于百观棋的瞬间，这是她或许一辈子也无法说出口的埋藏于内心的秘密。

        这是属于千落落的百观棋没有放在心上的瞬间。

        一个人无心的小小举动，就能成为另一个常年匍匐于黑暗之中的人，治愈创伤的光亮，以及前进的希望。

        就像千落落并不知道，初三那年那天，她说出“善良”这个词语后，百观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无声流泪。

        等到眼泪再也流不出一滴，百观棋在洗手台用纸巾蘸取水龙头的冷水，细细消除眼睛的红肿。确定什么也看不出来后，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赶在下节课上课前走出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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