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动瞬间（上）

千落落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叫百观棋的女孩，是在小学四年级时。这个时期的千落落体型微胖，身高又矮小，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颗圆润的小球。

        十岁的孩子普遍已经能够开始分辨美丑了，然而为人的基本素质和礼貌却参差不齐。千落落经常能够听见别的孩子在她身后不远处用着她能够听见的声音议论：

        “她真胖啊。”

        “嘘，小心被她听见，哈哈。”

        千落落总是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这学期的值日生名单出来了，其中就有她。按照惯例，应当是那些做过值日生的学生带着没有做过的一起去检查卫生、纪律。千落落早已预料到了结局：果然，那天中午当一群值日生围在一起商量组队时，没有人愿意带上她。

        甚至有好几个做过很多期值日生的同学互相组队，“老人带新人”的规则被当成耳旁风。

        反正没有人会喜欢她吧……千落落低下头，不想看见周围人嫌弃打量的眼神。

        啪！一声清脆的巨响传来。

        千落落惊讶的抬头，看到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子将手拍在桌子上。她的眼神锐利，好似充满了火焰，她扬着笔挺的脖子，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一字一句质问：“你们怎么能够因为别人没有带红领巾而排斥别人！太自私了吧！”

        ……什么和什么啊。千落落哑然失笑，觉得这女孩指不定有什么毛病，虽然自己今天确实没有带红领巾，但这和红领巾有什么关系。

        看着对方精致可爱的脸蛋和娇小的身材，千落落不无嫉妒地想：果然这种长得好看的人根本不懂得他们这种肥胖的人的感受。

        她知道女孩子的名字，叫作百观棋。凭着好看的外表、优秀的成绩和开朗的性格，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喜欢她。这种耀眼的人和千落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又来说这种愚蠢的话来羞辱她……

        “我和你一起吧，以后我们就每天一起值日啦！”

        千落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牵起了手，那是软软的带着温度的手。

        ……她难道不害怕因为和自己这种怪胎玩，而被嘲笑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有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行为了。

        千落落低着头，被百观棋拉出了教室。一路上，对方叽叽喳喳很是兴奋，告诉自己各种值日的要点，就像小鸟一样快活。

        她好像能够理解为什么百观棋这么受欢迎了。

        后来，千妈妈很是惊讶地发现，女儿再也不碰那些垃圾零食了，甚至开始养成了周末跑步和打羽毛球的习惯。等到小学毕业的时候，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身体完全瘦下来了。

        千妈妈曾经担心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落落？小孩子爱吃零食是很正常的，长大了自然就好了。”她不希望女儿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焦虑自己的身材，这样太畸形了，孩子应当有孩子的童年。

        “妈妈我没事，我最近交了一个朋友……她从来不吃零食。”

        “哎呀，原来是交到好朋友了。那很好呀，互相学习对方的好习惯。”单纯的千妈妈放下顾虑，很是开心。

        只有千落落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百观棋那一大群朋友中的普通一个而已。那个女孩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好。

        ——跟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一样。

        ……

        千落落升入初中，又和百观棋在一个班，但两人并未因此而产生更加亲密的交情。事实上，自从到了小学六年级，作为毕业班不需要再值日后，千落落和那个女孩就没有再有交流了。

        她想：果然自己只是对方众多朋友的其中一个，甚至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这时的百观棋已经褪去了小学时的傻气，变得更加文静。年级顶尖的成绩，令老师大为称赞的恐怖课外阅读量，这两者加起来，使得她的优秀光环更为闪亮。

        自己和对方越来越远了。千落落深刻地意识到了，百观棋并非自己以为的仅仅凭借外表获得认可的蠢蛋。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段叛逆期，至少这时的千落落活脱脱就是一副假小子的样子，怼天怼地，和谁都处不来。班上的女孩子没有人和她有来往。

        初中一年级的课间总是吵闹的，千落落从洗手间回到教室，在门口就正巧看见一个女孩子经过自己的座位时，将座位上的书包蹭到了地上。

        那个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就一脸无所谓的离开了。

        千落落皱着眉头，不爽地刚想抬脚进门，就看见一双纤细的手捡起了她的书包。

        是百观棋。

        百观棋拍了拍书包上落到地面的那块布料，确认差不多干净后，才放回椅子上，然后走开了。

        千落落的内心有些她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欣喜：原来百观棋还记得我。

        直到后来，在长久的观察后，她发现百观棋习惯将看到的地上任何人不小心掉落的物品放回对方的桌子。自己不是被特别对待的。

        千落落在失落的同时终于真正明白了那句话：优秀的人从里到外都是优秀。

        ……

        学习就像滚雪球，学得好的人会越学越好，学得差的人越学越差。千落落对此深信不疑。

        在初一下学期，千落落已经无心学习了。她开始沉迷网络游戏，妈妈给的零花钱一大半都被用到了游戏上面。

        作业敷衍了事，上课打瞌睡，任课老师对她恨铁不成钢。

        早餐和晚餐是在家里解决，但是午餐则需要千落落在食堂就餐。学校的食堂是刷校园卡消费，食堂门口的窗口可以用现金充值校园卡。

        为了省下钱去玩游戏，千落落从来不花钱买午餐。她每天在食堂去打免费的一大碗白米饭，泡上免费提供的汤。食堂免费提供的汤一般是清汤寡水，用料很少，有时是番茄鸡蛋汤，有时是紫菜蛋花汤。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

        直到有一天，千落落照常打完饭找到一个角落正准备坐下，前方背对自己的一个同班女同学咯咯地和旁边的人说笑：“喂，你知道千落落吗？她每天都只吃免费的白饭泡汤，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乡下人。”

        “真的吗，这么穷酸啊。”

        千落落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她一时有些恼火，打算将手上的汤泡饭直接泼到对方身上。

        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先响起了：“你们不觉得你们很没有素质吗？在大庭广众之下恶意议论别人的家庭环境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是百观棋。

        她和那两名女生坐在同一排，中间隔着一个人。两名女生没有再说话，悻悻地埋头吃着自己的饭。

        千落落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从那一天开始，她戒掉了游戏，回归正常的三餐。

        老师们很是欣慰，这名学生终于开始将心放在学习上了。他们慈爱地回答着千落落课间向他们提出的每一个基础知识问题。

        千落落这才知道，老师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人。

        ……

        到了初二，千落落的成绩勉强从下游爬上了中游。因为基础的薄弱，她学得很吃力。不止一次地她后悔过，为什么不早点用心学习。

        千落落仍然像是独行侠一样独立于班级女生团体之外，令她意外的是，百观棋也是如此。

        她注意到百观棋不再像是小学时那样有着成群结队的朋友，对方每天在学校里就是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洗手间，交流范围仅限于小组同学。由于座位是每个月一换，所以百观棋也并没有能够长期交流的朋友。

        百观棋上课认真听讲从不打岔，下课要么是在写作业，要么是在看书。

        千落落感慨，或许这就是女神的遗世独立吧。

        她越发不敢冒然接触百观棋了，她觉得自己会被嫌弃的。

        所以当那一天，她经过百观棋的座位时，被对方叫住，内心很是惊讶和雀跃。

        “你的背上被贴了一张纸条。”百观棋平静地指出。

        “啊？”千落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估计是某个小人的恶作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竟然一直没有人指出来。

        千落落有些期待地小心翼翼问：“你可以帮我撕下来吗？”

        百观棋没有说话，直接上手，从女孩的背上捏起纸条的一角。千落落心跳有些快，稍微弯下腰靠近百观棋，让对方更加方便。

        很快啊很快，千落落还没有体会到什么滋味，纸条就被刷拉一下撕下来了。

        百观棋将纸条递给千落落，就又埋下头写作业了。

        千落落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回到座位上时，后座的女生嘲笑地笑了几声，千落落没有搭理。

        她只是看着纸条上写的“垃圾”两个字，懊恼地想：不知道百观棋看到这上面的字没有，会不会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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