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蛟雾飞鳞（五）

梁婉认为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体验过的最恶心的事了。

        三只小虫在脸上跑来跑去是第一重恶心，虽然不疼，但是它痒啊！接着她就感觉到那三只虫子的几条小腿倒腾到了她眼睛周围，她下意识想闭，却发现闭了也没用。

        几只虫子又小又有劲，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挪进了眼睛里，她快速眨动，想要把东西清走，却感觉起了反向作用，那东西往里钻得更深了。

        紧接着就是很呛的感觉，她连打了几个喷漆，却没敢想这感觉是怎么来的，总之，王英俊说她已经能抵御蛊毒了。

        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因为接下来的路存在太多未知风险，所以梁婉决定把马留在客栈，三人拿了行李从客栈出来，走到镇尾的大木板门前，那门连着青砖砌的墙，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顶。

        两边各站着三个守卫，这规格，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守什么要塞的城门。

        镇子上的人守规矩，平时这里应该没什么人来，所以守卫见到这三个人时都觉得有些意外。

        一个守卫最是五大三粗，见他们来走了两步伸手，也不多废话，道：“到别出去。”

        王英俊脸皮薄，梁邪一听这话就想发火，梁婉拦住他，上前道：“我们想去找蛊神，能不能开一下门呀？”

        “没赶上板车就去不了，不知道呀？”守卫脸一横。

        “知道，可是我们起晚了，错过了，想自己去找。”

        剩下那五个守卫立马笑出声，“你们不是想找蛊神，是想找死吧？”

        梁婉回答：“我们知道那里有瘴气之类的东西，能毒死人，所以做了完全的准备，没问题的。”

        守卫边摇头边打量她，“你们这套说辞我们也不是没听过，多少人想去见蛊神，获得长生不老的机会？可是没上板车的，就没一个回来的。我劝你们最好还是老实点，下一班不是半个月以后吗？再等等吧。”

        “可是我们有急事……”

        梁婉话音未落，一道蓝影闪了过去，大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咣”一声巨响在守卫身后炸开，只见那五六米高的厚重大门，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落地式又发出“砰”的声响。

        一派怔愣的目光中，梁邪收回脚，很不当回事地说：“不要浪费我时间。”

        巨大门板扇出了几人高的尘土，六个守卫嘴大得像下巴脱臼了，半天合不上，还好王英俊及时尖叫了一声，稳住了场面。

        “他究竟是什么人？”王英俊上蹿下跳地躲在梁婉身后。

        梁邪瞪他一眼，“还走不走？”

        “走走走，”梁婉拍拍王英俊的手道：“具体情况路上我再跟你说，现在不走的话就不是踹门这么简单了。”

        这回没有人敢阻拦他们了，就这样，在六名守卫的注视下，一个人大摇大摆，一个人探头探脑，只唯一一个还像个正常人平静地离开了。

        刚离开镇子的这段路，看起来很普通，和之前他们走过的路没什么不一样，周遭鸟语花香，阳光明媚，脚下依然是土路，但有两道很深的车辙印，并且可能是因为这里确实不太常有人涉足，所以土路也有很大一部分被青草覆盖住了。

        梁婉以极快的速度介绍了一下梁邪的大致背景，还有自己神奇的遭遇，听得王英俊像变脸一样疯狂转换花样，她都有点担心他这么造会不会把自己娇嫩的脸蛋霍霍了。

        在听完这一番介绍后，王英俊怯生生问：“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

        “他明明有原本的名字，你为什么还要重新起呢？”

        “这个啊，”梁婉早就想好说辞，笑眯眯回道：“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在人间行走吗？而且也更好听。”

        仗着有大长腿走在最前面得梁邪哼了一声。

        王英俊若有所思道：“可名字来自于父母，随便给别人改名字终归不太好。”

        “听到了吗？不要再叫我梁邪了，废物。”梁邪甩着高马尾头也不回。

        这名字也不是梁婉自己想起的，而是系统强制绑定的，她总不能这么跟王英俊说吧？就算说了他大概率也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也不能理解，毕竟系统这个东西，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

        没了这个背景做支撑，梁婉显得非常理亏，她有些垂头丧气，“那好吧，我以后尽量不这么叫你，行了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三个人一路又吵又闹，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离开时的那个镇子了。

        再往前，隐约能看到散落在道路两旁的点点火光，看起来不像是山野人家，更像是鬼火，然而鬼火一般是青色，这里的火光却是平常所见的橘黄色。

        之前陪伴他们的鸟啭虫吟早就禁声，空气令人胆寒地安静。

        王英俊害怕得不得了，走在梁邪和梁婉中间，梁婉心说还好他不是自己来的，不然还没见到蛊神，就要在半路上吓丢魂了。

        “是神龛。”又往前走了一阵，梁邪突然低语似的打破了宁静。

        梁婉和王英俊侧过身，视线绕过梁邪向前看去，只见刚才远远看到的火光变得更亮了一些，承载它们的是一个个水壶大小的小神龛。那身看做得极精致，像一座座木质小宅，不论是屋顶还是门柱都做得匀称得当，烛火就放在敞开的小门里，让人看一眼就爱不释手。

        然而就是这么精致的东西，竟然零零散散地掉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它们歪歪扭扭的插在地里，看起来像是被谁随手抛弃的。

        可这又有些说不通了，既然是抛弃的，为什么还要为他们续上火呢？

        放眼望去，这样的小神龛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个，全都亮着烛火，随着天色越来越晚，这些光亮也越来越明显，说不出的诡异。

        思索间，梁邪伸手捞起来一个，那自来查看。

        王英俊脸都绿了，拽着粱婉的衣袖哭起来，“梁、梁姑娘，我没做过坏事，如果触怒了哪家神灵，千万不要怪罪到我的头上啊。”

        梁婉还没说话，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梁邪把手里的神龛捏烂了，火光熄灭，只留一袅轻烟。

        王英俊哭得更狠了。

        “别哭了，”梁邪把手里的神龛扔到地上，回身说道：“这是供奉我三哥的神龛，不是什么厉害东西。”

        “你三哥？”王英俊收住眼泪，想了想说：“是嘲风吗？”

        “嗯。”

        之前梁邪踢镇子上屋顶的瓦片时听他提到过，这镇子好像供奉龙老三。那时候她没想起来龙老三是谁，就没多计较，这会儿她发现王英俊好像知道，眼前一亮。

        “你知道嘲风是谁吗？”她问。

        王英俊点点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在来的路上遇到过几个找蛊神的人，他们告诉我说因为蛊神好像和嘲风有些关系，所以凡是想巴结蛊神的，基本都会顺带信奉嘲讽。”

        “哦？”梁邪额角的青筋在皮肤下扭动，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狠厉，“我三哥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也有人信奉？看来这蛊神也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

        梁婉在写《思凡》的时候查过龙生九子的资料，但是没记全，只知道除了梁邪之外，其他八条龙都是瑞兽，有他们出现都是大吉大利的，而梁邪作为全书大反派，他认为不好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那我们还去吗？”梁婉问。

        梁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梁婉看过去，过了一会儿才道：“去。比起他们，我更不相信你。”

        梁婉悻悻地撇嘴。

        再往前似乎更少人来，就只剩下板车的车辙印了，几乎看不出哪里是主路，梁邪和梁婉把王英俊夹在中间，继续走，黑夜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很快就超过了他们。

        因为有这些数以百计的小神龛照亮，他们不需要火把就能看清前面的路，等天全黑下来，不仅王英俊觉得害怕，连梁婉都不自觉抱住双臂，两手来回摩擦，想把手臂上的那层不不穷的鸡皮疙瘩擦掉。

        只梁邪还天不怕地不怕地在前面走着，他个子很高，在夜色朦胧中就像一个长脚的棍子。

        没多久，王英俊开口了，“我……我感觉好想马上要到有蛊毒的瘴气附近了。”

        梁婉下意识捂住口鼻，又想起来自己白天的时候忍着恶心往眼睛里放的那三只虫子，把手放下了。

        “我们应该能过这瘴气吧？”她再次确认。

        王英俊在空气中嗅闻了一阵，道：“可以，这味道我熟悉，是我的蛊虫能对付的。”

        晚风刮过来一股异味，带着点腐烂泥土的味道，让人在将吐不吐的边缘徘徊。

        梁婉真庆幸自己下午没怎么吃东西，却听王英俊羞答答说道：“我有点饿了。”

        梁婉：……

        空气逐渐变成了土黄色，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能见度急速下降，再往远处看已经看不清路了。

        王英俊不愧是养蛊的，闻着这种味道竟然不害怕了，甚至还掏出自己的“食盒”快速吃了顿晚餐，刚把盒子放回袖子里，他喊了一声，往斜前方跑去。

        “哎，别乱跑！”梁婉措手不及，往前抓了一下没抓到，视线随着王英俊看过去，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正跪在小神龛前面，他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看起来既不像是死了，也不像是活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梁婉他们走到那人身边后，看到不远处的瘴气里，又显现出几个同样姿势的人，离得最近的是个中年妇女，其他人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梁婉不敢想，在这片浓雾之中，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这里看似荒凉，其实又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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