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蛟雾飞鳞（九）

好痛！绝对哪里磕青了。

        梁婉挣扎着想看清眼前，下巴又被猛地抓住，蛊神另一只手捏着一根拇指粗细的短烟，放在她鼻子下面晃了晃，顿时胃里一阵翻腾。

        “哇”一声，血从嘴里喷出来，不算很多，里面还跑着三只小虫子，似乎是王英俊给她的。

        那三只小虫出来后在血里跑了没多久，就“啵啵啵”三声，自爆了。

        梁婉看着地上的小虫发愣，绑在背后的手就被松开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人，一边一个把她从地上架起来，拖着往一边走去。

        “先把她的嘴封上。”蛊神命令道，“梁姑娘，我知道你一喊，睚眦就会赶来救你，我主人自然不怕，我还是很忌讳的，所以在下蛊的过程中我把你的嘴封上，以免节外生枝，放心吧，很快你们三个人，就都成为长寿山庄的成员之一了。”

        梁婉心说，就算不封上嘴，在心里呼叫，梁邪也会听到的。

        但是她已经决定不把他叫过来了，他来了，很可能两个人都是死，他不来，反倒还能有条活路，梁邪哥哥也不是真想要她命，就算被下了蛊，再想办法解掉就好了。

        毕竟她是个来受罚的，又不是当了小说女主角，怎么可能有好事发生呢？

        蛊神的两名手下把她拽着她的两条胳膊绑在了两条铁链上，两腿下垂，脚尖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具体差多少，她也说不准，现在她浑身都都在疼，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根本无力反抗，甚至连铁链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她都没力气做反应。

        “我这里有两种下蛊的方式，先替你下第一种，表现好了再换。”蛊神再次露出和蔼友善的笑容，他脸上的皮肤和王英俊一样好，明明眼神看着很老了，却有着吹弹可破的光洁皮肤，如果不是留着长胡须，像个唱戏的老生，梁婉真会觉得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看来这是那个长生蛊带来的效果。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炫耀似的说：“这种蛊是我精心研制的，名为心蛊，需在你的心口、四肢、头顶分别种下，从此往后，你的一言一行都受我和主人操控。缺点是下蛊时间很长，要用四个时辰，不过我看那睚眦对你厌恶至深，他就算发现你不见了，也不会找你的。”

        梁婉嘴里还残留着铁锈味，忽地感觉双脚也被抬起来了，她呈现出一种在半空中平躺的姿势，只不过半空中没有枕头垫着，她的头不自觉地向下，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末尾落在地面上。

        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小的嗡鸣声，比苍蝇的声音还要柔弱，如果不是这里太过安静，她是不会察觉到的，那嗡鸣声子四面八方而来，由远及近，听得人直发毛。

        她嘴里“呜呜”地挣扎了一下，却只感受到了铁链子的沉重，蛊神在旁边还好心提醒，“不要乱动，不然虫子钻错了地方，会很痛的。”

        更绝望了。

        不过有了之前王英俊的蛊虫经验，她倒是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害怕，只是担心下蛊成功后，他们发现自己并不能真的操纵梁邪，会是怎样一番下场。

        大概……也是个死吧。

        仔细想想，这鬼地方就是梁邪带着她来的，即便去的是别的地方，只要有了系统的绑定，他也会想方设法害死自己，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她像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蜘蛛丝》中的主角那样，看似有一线希望，以为顺着蛛丝能爬出地狱，其实不过是被命运玩弄罢了，到头来还是要跌回去的。

        她根本就是背叛了死刑，因为写了几本烂尾小说！

        眼角能看到几只透明的小翅膀在轻轻颤动，她的手臂和脸上都有了那种被数十只小虫来回乱爬的恶心感，它们如同刚刚着陆的探险者，正在她这座岛上勘查地形，很快，她的手腕处就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恐惧迅速在体内炸开，她开始拼劲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然而这些小虫并没有理会，依然冷静地做着它们的工作，之后眼角也传来了又痒又痛的感觉，余光瞥见有一对透明翅膀钻进了肉里。

        太恶心了，这简直太恶心了。

        她死死闭上眼睛，因为头向下倒着，额头已经充血，几根青筋从发际线蜿蜒出来，刚才钻进去的虫子正向着那里前进，皮肤下隐约鼓着小小的突起，正在一下下蠕动。

        蛊神正在旁边欣赏，一般这时候他就会去做自己的事了，或者去休息了，但是这一次比较特殊，他还怕中途出现差池，所以打算全程盯着。站着有些累了，还叫人拿了把椅子，一盏茶。

        果然问题出现了。就在小虫陆陆续续差不多都钻进梁婉体/内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升腾起一阵白色的雾气，那雾气中的水分极多，能在人脸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梁婉从这雾气当中嗅闻出一股熟悉的味道，非常清新，难道是……玉仙山？

        她想起来自己胸前的衣服内兜里还放着灵蔓！

        当初刘桂芬就说过，灵蔓是玉仙山上采的，带着能够辟邪。梁婉相信玉仙山确实有神奇的力量，所以在来这的时候就一直把灵蔓带在身上，没想到真的起作用了。她感觉身体里虫子的被这股雾气融化、驱散出来了。

        蛊神立刻放下杯子站起来，恼怒地用手臂来回挥了两下，喝问：“怎么回事？”

        他冲过来，发现梁婉身下散落着一片虫子的残渣，立时怒发冲冠，捏住她的下巴：“是你耍的花招！你身上还藏着什么机关？告诉你最好不要搞这种小动作，不然日子不会好过！”

        蛊神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打开，蹦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蝎子，把缠在梁婉嘴上的布取下来，一手捏着她两颊，胁迫她张开嘴，另一手托着蝎子就要喂进去。

        梁婉本来就很害怕蝎子，见到指甲大小的都要退避三舍，手掌大小的还是平生头一次看见，没想到竟然就是要吃的！她更加大力地挣扎起来，铁链发出泠泠碎响，嘴里绝对被她的挣扎咬破了口子，血腥味蔓延开来。

        “放心，这蝎子无毒，只是你吃下去，他会在你身体里寄居，只要我一发令，你就会异常痛苦，”蛊神露出狰狞的笑容，“是我专门用来对付不听管教的人的。”

        梁婉眼看着蝎子挥着两只大钳子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她竭力想要把脸别到另一边，却因为体力本来就所剩无几而无法做到，正值绝望的当口，却看到蛊神的手腕被另一只手钳住了。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食指上还戴着一枚镶着竹月色宝石的戒指。

        只听白雾迷蒙中传来凛冽的话语：“你想做什么？”

        梁婉难以置信地停下挣扎。

        此时雾气正好消退，毕竟只是一小截灵蔓，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梁邪那张写满暴躁的脸浮现出来。

        “梁……“梁婉含糊地轻唤。

        梁邪比蛊神还要高一点，眼珠向下瞪着他，蛊神被瞪得浑身哆嗦起来：“你……你没有休息吗？”

        梁邪居高临下地挑眉，“与你何干？”甩手就把他推了出去。

        木板墙被轰然砸烂，蛊神弹落在地上，匍匐着倒气，暂时是说不出一句话了。

        其实自刚才梁婉和他分开，他就一直站在那回廊中回神。

        以前混沌都是劝告他要保持愤怒，保持对世间一切的愤怒，这样才能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不再继续伤他，从而去报复那些人，梁婉是第一个让他忘记自己为什么愤怒的人。

        这感觉太奇怪了。

        他想立刻逃离开她，就算她会再把自己叫回来也没事，他就想静一静，但他好像还和她打了个什么赌，就在今天早上的时候……

        瞬间他又炸了。

        这家伙怎么提都没提？明明她可以以此相要挟，他又不会说话不算话！为什么她没有拿着这个把柄控制他呢？

        他用力抓挠着头发，一个令他战栗的想法无端冒了出来。

        难道她是真的无意折磨自己？

        可那一不留神就要遭雷劈的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个凡人，凡人当中，除了他的信徒，不都是对他……又惧又恨的吗？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他要找她问个清楚！于是他飞去了庄园外面，竟然发现那里一片狼藉，还有很多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却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他立马知道出事了，这蛊神绝对是个恶劣的家伙！他回到庄园翻找起来，顺手拧断了一些下人的脖子，发现他们竟然不会流血，仿佛很早之前就死了，莫名的担忧在心底蔓延，他更加快速地搜查一间一间屋子，最终还是找到了。

        梁邪眉头皱成“川”字，“你这废物，平时叫我叫得欢，关键时刻是怎么了？”说着，取出一把小刀，削断了她手腕脚腕的铁链，横抱着轻轻放在地上，检查身上的伤势。

        除了手腕脚腕上的淤青，额头、脖子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或者伤口，再想起刚才庄园外的那一地狼藉，估计衣服/下/面的伤会更多。

        梁婉靠在梁邪肩头，她张了张嘴，嗓子很干，只能发出很轻的声音，“这里……很危险。”

        梁邪悚然一惊，难道她是因为害怕他出事，才忍着没有叫他的吗？

        她宁愿自己受伤？

        这怎么可能！

        他全身都有些发颤了，怀里这个柔弱到不堪一击的家伙，竟然还想着保护别人，令人发指！他本想像傍晚的时候对待王英俊那样，把她甩到地上去，没想到她纤细的小手忽然攥住他肩上的衣料，催促道：“快走，你哥哥也在这里！”

        “我哥？”梁邪目光一凛，很快就想到她说的是谁，脸色大变，“嘲风？”

        梁婉点点头，忽听蛊神咳了两声，阴笑道：“你们谁都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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