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狙击

洛天涯有一刻的迟疑，刀枪无眼倒也不怕，就怕那血腥的场面，无冤无仇的人相互厮杀，不死不休，即便对方对自己施过恩惠。心善之人，往往先死，那个湘豫的兵士若不是来救她，也许可以多活一阵，也许可以逃出生天。

        冷凌卫体谅她的犹豫，“我会留人保护你。”

        “我跟你走。”洛天涯下定决心，既然已经身处其中，逃避不会是她的选择。

        “那好，今晚我们并肩作战。”冷凌卫粲然一笑。

        先锋军以快为要，行军要快，攻城掠池多靠奇袭得手，不打攻坚战，故而轻装简阵，不带多余物品，阵亡将士就地掩埋，重伤兵士原地待治，一时之间并没有合适洛天涯的盔甲可佩戴，洛天涯并不在意，只要锦衣人还在，他不会由着她死，只要人不死，什么伤都可以复原。

        冷凌卫并不知道这个秘密，他记得乌雨镇外那场恶战，若不是花展熠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那时是自己轻敌，一时疏忽，今日必不能重蹈当初的覆辙，没有护身盔甲，多了一层危险，越近湘阳，险关越多，他必须十分小心，才能保证不置洛天涯于危险之中。

        洛天涯并不领会冷凌卫的担忧，她纵身上马，就待出发。

        冷凌卫在马上俯身，撩起洛天涯的马缰，将她的马拖近，没管正在整队的兵将，先顾着关照她，“跟紧我。”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眼前的场合。

        面对眼前兵将投来的鄙视目光，洛天涯有心笑他婆妈，心底却止不住感动，从未有人如此不管不顾地关心过她，终于没将反驳的话说出口，乖乖让自己的马傍在他马边。独来独往是她过往的日常，有伴同行、祸福同当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有些小小的期待，小小的雀跃。

        (对不起，湘豫的士兵们，我来打打杀杀，不是因为和你们有仇有怨，不过是因为站队的问题。)

        林中郊野的急行军寂静无声，除了脚步声，连马都没有嘶鸣过，这一路，冷凌卫格外提神，前方的探子车流一般轮番回来汇报情况，哪里的路最好走，哪里的桥最避人耳目，冷凌卫专注地听，迅速地做出决定。这一路先锋军，又有自己的先头部队和后援，但凡占据的关要，必留人把守，待中军将士赶到，便交手，从后赶上主队，主队人数保持固定，探子部分人员基本固定，留守者却轮流，这也是将士的一种休憩。黑衣楼虽与冷凌卫一同前来，却并未混同作战，他们游离在战场之外，专事阻截暗杀，制造混乱，阻断敌方交流，扰乱敌方视线。湘豫广袤的大地上，战事全线开花，每一个分队相互接应，然每人都有自己的战场，三路先锋一路深入湘豫腹地，从左中右三翼扫清路障，标识地理，为中军开路，伤亡最重的战役，留给中军。元闻香的亲信少将穿插于各地，为元氏各路大军递送线报，而湘豫被袭的战报，却被黑衣楼阻截在送去京城的路上，冷凌卫已接近原捷，直逼湘阳，湘阳城中却依旧一无所知。同理，湘豫各城之间的通讯，同样被黑衣楼阻断，求救信号送不到位，各城各点只能各自为战，轻易被各个击破。

        湘豫土地比天赫更为广袤，占据向北大陆的北麓，几乎与寰楚半分向北。偌大的战场，竟然尽在元闻香的掌握之中，此人的作战能力，令人齿冷胆寒。跟随冷凌卫攻城掠池，一扫洛天涯对元闻香的轻视。湘豫这块土地，对于元闻香就如同一张打开的棋盘，对手棋子皆被困死，只余他任意挥子驰骋。

        黑衣楼主力散布各地，与冷凌卫作战路线少有关联，看来元闻香并无意出卖这个义子，换取黑衣楼的帮助。玄弧却不断借机接近冷凌卫，越近湘阳，见面机会越多。

        这一晚的夜袭，他们却遇到了顽强阻击。

        湘豫并非积弱的寰楚，它不乏强兵勇将和足以抵抗元闻香的兵力，真正吃亏的只是没有准备。当元闻香的天罗地网终于被这些前赴后继孤军作战的勇士们掀开一道裂口，元氏大军的快速推进开始面临重大挑战。

        丰泽重镇，湘豫的农产要地，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这里，地处湘豫中央，坐落原捷平原，多的是农户，平时根本没有重兵把守，丰泽的镇主殷至占从前线溃退、得以瞒天过海逃到此处的一个将士处得知湘豫半壁江山已经陷落的消息，他没有惊慌失措，派人求救，而是静悄悄地召集当地农户，以强身健体为名，暗地操练，部署战场，竟然逃过元氏的眼线，布下罗网，等待元氏大军的到来。此人勤读兵法，平日里培养近万护院家将，维持周围秩序。他自知元氏大军随时可到，将这些家将遣散出去，名义上收租，暗地里查探军情。冷凌卫前锋压近，他摆出预庆丰收的大宴，将人聚集，表面饮酒作乐，暗中紧锣密鼓，做好抵死一拼的准备。

        是夜，天将明，丰泽一带灯火尽灭，只剩几处宴客场所灯火通明，街上路口人影稀少，只有个把醉汉倒地酣睡。丰收宴已持续三日，外人只道丰泽众人皆醉。

        冷凌卫的前卫探子顺利进入丰泽，毫无阻拦。地上醉汉一刀毙命，没有反抗。先头部队进入丰泽，按点设卡，一路逼近丰泽镇主府，只等拿下镇主府，控制要道交通，便可越过丰泽，去往下一要镇。他们只是要扫清路障，真正接手丰泽的，会是随后而至的中军将。

        一切一如既往的顺利。

        冷凌卫一马踏入丰泽视野之内，身后马队也迅速跟入，大部分马队进入丰泽，少部分留在镇外，根据探子留下的路标四散而下，分路包抄，在控制局势之前，不能让镇中或附近任何一人逃离现场。

        殷至占等的就是冷凌卫兵力的分散。

        短短几天培养不出精锐的作战部队，对抗冷凌卫麾下的精兵，唯一取胜的机会，就是靠人多。冷凌卫此时主力六千，而丰泽可用之兵力近一万六，25：1的绝对优势，即便不能取胜，也能杀个不亏。

        眼看元氏先锋军主力都已进入埋伏圈，殷至占却还在观望。

        擒贼先擒王，先锋之后是中军，若能尽快抓住对方主将，逼其带队投降，还可保存实力，对付之后更严酷的作战。

        冷凌卫越接近包围圈，他越紧张，最怕伏兵中有人忍不住冲出来，时机未到就动手，坏了他的计划。

        哐。

        不知是谁从高处撞翻了一只大啰，落在地上。

        寂静的时分这声音就是一声巨响。

        冷凌卫回头对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迎接他目光的，是漫天箭雨。

        有埋伏！

        他心中一个激棱，华月之下，箭雨之后，街边的屋檐上冒出无数人影，紧随其下。冷箭在硕月的光辉中只是一个个逼近的乌点，乌雨镇那只听见声响看不到暗器的场景骤然在他眼前出现，他一手带侧马头，靠近洛天涯，另一手顺势探出，一把把尚在观望的洛天涯带到自己马背之上，护在怀中，这才出刀护身，喝到，“遁甲，站队，警戒屋里埋伏。”

        训练有素的战队遇变不乱，遁甲护身，□□树立，驻马站位，准备御敌。

        兵将无碍，却苦了洛天涯那匹没人照拂的战马，被扎成了箭靶。

        墙头屋中，翻出无数人影，扑向冷凌卫站立的地方。两军交兵，丰泽人虽多，却近不了冷凌卫的身。

        暗处观战的殷至占恨得直咬牙，人数虽够，武器不多，平时弓箭无大用，只是备了些耍玩，这些围猎用的箭，数量远不能对冷凌卫的战队造成致命威胁，若此时能布密雨箭阵，冷凌卫不死也得重伤。

        冷凌卫立马站在战队中央，单刀指地，一双眼冷冷地扫视着周遭的战场。对手布置缜密，计算精良，可惜手下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他本只打算借道而过，如今却不得不大开杀戒。

        镇中各处，均传来厮杀之声。

        听上去他已陷入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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