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我不再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改变我的命运我想要成为母亲那样美好的人，我想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个那样好的孩子。’

        有一天，有一个男人穿过漫长的参道来到神社前，他孤身一人穿过鸟居晃动麻绳。

        ‘如果有神明在，就请倾听我的愿望吧。’

        ‘我的一生不断在失去，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疼爱我的姑母，我又害怕失去我最爱的人。’

        ‘我愿意献上一切来交换这个愿望，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好，请你让葵离开那里吧——随便去哪里都好！我希望她能够自由的欢笑。’

        有一只笼中鸟，隐到雾中去。

        有人在山间轻笑着，不知道是嘲笑男人的愚昧还是欢喜于愿望的纯粹，她只是笑着，目送那个男人下山去。

        “向邪神祈愿吗？”长相俊秀的男人抬手饮下杯中的美酒，他像是掉进酒坛子刚刚被捞出来那样浑身散发着酒香，而他戏谑的眼神又是那样的清醒。“真是有趣。”

        “那我就和亲爱的妹妹打一声招呼，久违的下山看看吧。”

        葵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她像是有些惊讶。

        “我的兄长最近听到仆人们的碎嘴，这小子倒是真像你。”禅院直斗错开眼，抖了抖被他扯住衣领的孩子。“喂，炽。继承人的地位和你的母亲，来选一个吧。”

        炽歪了歪脑袋。“什么是继承人？”

        “你的朋友们陪你玩耍，以后能够娶到心爱的女人，就是继承人。”禅院直斗用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只能选一个吗？”禅院炽问到。

        “只能选一个。”

        “那我要做继承人！我想和他们继续玩！”

        “”禅院直斗冷漠的将禅院炽丢到一边，全然不顾他的孩子发出的痛呼声。“搞什么啊，这不还是像我吗？”

        “葵。”他像是平时那样称呼着葵的名字。

        “——我让人送你离开。”

        “母亲？母亲——”

        禅院直斗挥手让仆人带走葵，他依旧站在窗台前抽着烟，禅院炽还做娇似的扯着葵的衣角。他吐出一口烟雾，发出颤抖似的笑声。

        ‘飞走吧。’

        “我的小鸟啊。”

        有谁叹息一样的说道。

        禅院直斗盯着那片锦葵，又一次闭上了眼，关住葵二十四载光阴的房间里，那坛尚未开封的酒静静的躺在屋子的一角，随着那身从未穿过的礼服沉寂。

        她终究还是生下了一个禅院。

        这是葵第二次觉得寒冷。

        他的人生一直在失去。

        这一次轮到葵自己了。

        她被禅院家的仆人塞上牛车，踉跄着推上山去。

        第一次是母亲，那个疯狂到死亡降临的母亲，第二次是教会她爱的母亲，是让她学会怎样生活在阳光之下的母亲，第三次是她互诉衷肠的男人，是能够将她带离泥泞的男人。

        终于，这一次轮到葵了。

        她被推搡着被他们丢到山腰，他还天真的想着等到他们离开，她就能自己离开。

        葵从小就熟悉这座山，绘里不知道带她来过多少次。

        只是禅院家的仆人并没有离去，他们像是被操控的人偶机械性的拔出刀砍断了葵的腿大笑着乘上牛车离去。

        葵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禅院的门前死去的那个女人，她也是如此，在最后的期颐中、在最后的希望之中，看着触手可及的自由——

        就那样凋零了，在自由触手可及的地方。

        “母亲大人炽”葵挣扎着，即便是疼痛也不能叫她再流泪、即便是失血叫她变得寒冷、因为母亲的愿望、因为由的愿望——

        ‘你要离开这个狭隘的地方，往高处飞去。’

        她的指甲久违的撕裂，那股剧痛从未叫她如此快意过。

        因为自由就在那样触手可及的地方。

        ‘葵——’

        她已经自由了。

        从离开那个地方，从离开那个淤泥一样狭隘的牢笼起，她就已经自由了。如今的每一刻疼痛都在告诉她，她是自由的。

        于是她笑了，她期颐的一切都得到了。“我是自由的我，终于离开了。”

        她的母亲、曾经的侍女不外乎吧！

        山间起雾了。

        有一只笼中鸟死去，有一朵野葵凋零隐到雾中去。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一生。”玉姬落下最后一句，将这个故事轻描淡写的结束了。

        “葵真是可怜，最后她的孩子也没有选择她。”伊吹童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被两个母亲丢弃，又被心爱她的男人丢弃，最后又被她的孩子丢弃。”

        “人世间有诸多苦难，又怎能说活着不是一种苦难呢。”玉姬牵着伊吹童子的手站起身来。“哥哥送来了一个照看你的人，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会走丢了。”

        “我才不会走丢呢。”伊吹童子眯着眼着跟上玉姬的步子朝殿外去。“舅舅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妖怪。”玉姬回答到。

        女人已经在殿外等了很久了，她微垂着头等待着主人的呼唤。

        “我要怎么称呼你呢。”伊吹童子问。

        美丽的女人跪在地上朝伊吹童子和玉姬行礼，紫红色的衣衫让她像是花儿一样绽放。“妾身是奉山巫女山雾，拜见两位大人。”

        伊吹童子瞧了瞧山雾，又摸了摸玉姬的衣摆。“母亲大人，您说山雾会知道更多的故事吗。”

        “也许吧。”玉姬轻笑着松开了手。

        山间起了雾，伊吹童子向下望去，远方人类居住的地方燃起火光。他抬起头向玉姬问到。“母亲大人，那是什么？”

        玉姬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那是一把荒唐的火，火光会点亮黑夜。”

        那个名作葵的女人，到最后做着幸福的梦离去。

        千叶樱又被系上一缕金色的丝线，蛇模样的神使又顶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来来去去。

        好似山雾的到来并没有带来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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