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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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承安伯府,已是夜半更深,齐老夫人早就歇下,温韶便回了自己的绿漪院,待明日再去向老夫人请安告罪。
烛火摇曳荜拨响,寒窗渗染黄月芒。
鬓云钗解、淡妆尽褪的少女倚在榻上,手捧一本书卷闲翻慢诵。
春柏在铜蝉香锁里点燃了安神香,接下温韶手里的书卷,道:“小姐早些休息,明儿一早还要去老夫人处。”
温韶扫了眼书卷,想起一件事,问道:“上次那本……”
叩门声传来,温韶与春柏对视一眼,不知此时谁会来敲门,二人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春柏刚打开门,就想狠狠关上,最好夹了姚苕的手指才好。
不过只是想想罢了,春柏不想给小姐惹麻烦,遂屈膝挡在姚苕身前,道:“大姑娘,我们小姐已睡下了。”
温韶和春柏配合默契,在春柏说出这句话时吹灭了蜡烛。
姚苕不信,东张西望道:“刚才还亮着烛火,是不是刚吹灭的?温韶,我有话问你。”
春柏推搡不得,连连退步:“大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小点声,把祖母和父亲引来,温韶的丑事就要人尽皆知了。”
人已经到了眼前,温韶只好又点亮烛火,不紧不慢道:“我有什么丑事?”
温韶挥手叫春柏退后,姚苕径直坐在榻上,诘问道:“我上次明明警告过你,不要与四皇子有牵扯,今日你与他都做了什么?”
“偶然相遇,什么也没做。”
“当真什么也没做吗?那你们又怎么会闹到京兆府上去?”
“大皇子遇刺,定远侯与四皇子俱在,都是人证。”温韶心口憋闷,又发作不得。
姚苕闻言,瞬时从气势汹汹变成了茫然惊惧。
“大皇子遇刺?”姚苕显然难以置信,“你没有诓我?”
“我说了,定远侯和两位皇子都在场,你问问他们便知。”
空气似乎凝固片刻,见温韶脸色不佳,似是受了惊吓,心有余悸的样子,姚苕张了张口,想要说些狠话吓吓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
姚苕想了想,还是道:“其中利害,你自己知道,以后见着四皇子就走远些。”
温韶终于忍无可忍,仍压抑着愤怒的语气道:“我避之不及,偶然相遇也是我的错么?”
一向温顺听话的温韶,似乎是第一次反驳,姚苕怔了一瞬,随即道:“我好言相劝,你不要……”
看见温韶里一闪而过的水光,姚苕狠了狠心,扔下一句:“别不识好歹。”
而后夺门而出。
姚苕走后,温韶松开一直掐着掌心的手,抬了抬头,看见窗外朦胧月影,用力眨眨眼,把眼泪憋回眼眶。
“小姐,大姑娘近日总是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春柏不禁替自家小姐委屈,“明日就告诉老夫人,让她管好她的嘴!”
半晌没有回应,春柏凑上前碰了碰温韶的胳膊,还想开口劝解,只见温韶转身要下榻,春柏便顺势扶好。
“罢了,我想歇息了。”温韶躺在床上,让春柏放下了幔帐。
每每都是这样,小姐向来忍气吞声,春柏不敢多言,只暗暗想到,若大姑娘以后真成了侯府夫人,恐怕更会欺压小姐,不禁也要委屈落泪。
锦松在廊下打着瞌睡,听见动静起来的时候,只见姚苕匆匆离去,此时守在门边,待春柏出来才上前询问:“刚才大姑娘来欺负小姐了?”
“你睡那么沉,这么大的动静也没听见?”
“春柏姐姐,我…你别哭啊。”
“闭嘴,回去守夜去。”
翌日一早,春柏和锦松两人伺候温韶熟悉。锦松见小姐眼下略有乌青,在一张白皙的脸上格外突兀,正要在那处扑粉掩盖,被春柏拦下。
“怎么了?”温韶见两个小丫头鬼鬼祟祟,自己拿起了镜子看。
温韶指了指眼下道:“把这里遮上。”
“小姐,”春柏夺走了锦松手里的粉盒,“就该让老夫人看见,咱们才好让大姑娘也吃些苦头。”
锦松恍然大悟,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点头如捣蒜。
温韶被逗笑了,从春柏手里拿出粉盒交给锦松,道:“遮上吧,何必要告状,冤冤相报何时了。”
“小姐,”春柏嘟囔着,拉着锦松的手,不让她接,“小姐还不知道,大姑娘马上就成侯夫人了,以后指不定怎么拿乔欺负你,她要是有定远侯做靠山,以后谁能管得住她。趁现在她还在府上,咱们有老夫人撑腰,一举反击才好。”
听到定远侯三个字,温韶眼神微滞,心绪也乱糟糟的,头脑空了半晌。
表姐要嫁给定远侯?
温韶对承安伯府上的事向来不感兴趣,每日除了在绿漪院,就是到兰芳院给老夫人请安。绿漪院的一方天地,就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温韶此刻才知道前些日子闹哄哄的赐婚喜事,原来另一位主角是定远侯。
好像心里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从这块缺口一泄而出,沸沸扬扬地,冲垮了她的思考能力。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个烂大街的故事。
她脑子里的战神,原本断情绝爱,一心只为黎民百姓。
这个故事要改一改么?
表姐做了侯夫人,定远侯就是她的表姐夫,以后会有机会更加了解么?
为什么有点难过呢?
大概是因为心中断情绝爱的战神形象轰然倒塌了吧。不过没关系,故事里的战神是要和现实中活生生的人分开的。
温韶这样想着,春柏又唤了她几声,以为是刚才说的话过分,春柏还道了歉,保证再不出这样的馊主意给小姐惹麻烦。
只是温韶都没听到,满脑子只剩下了定远侯,他马上就是她的表姐夫了。
兰芳院。
齐老夫人刚起身不久,见温韶来得早,让人赶快预备早饭,留温韶边吃边说话。
想着昨日的事,齐老夫人心疼不已:“昨日受了惊吓,晚上睡没睡着啊?”
“外祖母,我昨夜睡得还好。”
齐老夫人仔仔细细瞧了温韶一圈,没见少一根头发,也没有神色亏虚,这才放下心。
昨夜老夫人半夜做了噩梦惊醒,不断念着温韶,伺候的人回话说温韶平安回了府上,她原想着去看望一眼,又怕温韶已经歇下,只好喝了碗安神汤药,才能安然入睡。
现在外孙女好端端站在眼前,齐老夫人才算真正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祖孙俩有说有笑地吃过了早饭。
无意间说到姚苕的婚事,齐老夫人也念着温韶的,便试探问道:“阿韶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
温韶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外祖母,我还不想…不想嫁人。”
声音越来越小,好似并非是真话。
齐老夫人又道:“男婚女嫁,天经地义,阿韶只说,喜欢什么样的,外祖母好帮你留意着。”
见外祖母执意,温韶只好摇摇头,道:“我久居闺中,未想过这些,只听外祖母之命便好。”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中多少阴差阳错,不得而知。”齐老夫人长叹一声,犹豫片刻后开口,“就如你表姐,阿苕那孩子,外祖母本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不求富贵显达,只要门当户对,真心实意便好,怎知道是……圣上下旨,促成姻缘啊。”
言外之意,齐老夫人不舍得大孙女,不赞成这桩皇帝赐下的婚事,却也无可奈何。
“罢了,你若暂时不想,便待日后好好思量,总归要你中意的,外祖母才能放心。”
温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齐老夫人这才释然,笑道:“如此,待你许得如意郎君,外祖母才算是达成了夙愿。”
温韶也笑,双眼弯弯似清潭:“外祖母,您别取笑我。”
“可不是取笑,”虽这般说着,齐老夫人的笑声却更加响亮,“你们姐妹三个,属你的婚事最难,也不知道你中意什么样的,外祖母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哟。”
听得温韶无可反驳,一老一小的笑声传出屋子,引得院里的丫鬟也阵阵发笑。
莫说看着温韶从小到大的齐老夫人,连温韶自己也不知道,她会中意什么样的人。
走回绿漪院的路上,温韶想着想着,想到脑海中的战神,她很喜欢这样完美无缺的人物,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然而实际上,举世无一。
成日里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温韶不禁自哂,让春柏拿来昨夜没看完的书卷继续看。
温韶这才想起,有件事情没问。
“春柏,书铺的润笔可送到了?”
“到了,小姐。”春柏从柜子里取出满满当当的一只大荷包,“老板还说,这次的故事买得极好,问召力先生何时写续作呢。”
“召力先生需得歇歇,往肚子里灌些墨。”温韶自嘲。
召力是温韶的写话本子用的笔名,取自她的原名,温劭。
十岁那年,温韶在承安伯府偶然落水,重病一场,久烧不醒。齐老夫人无奈之下跑去永宁寺,请慧一师父出关给温韶相看八字,发觉她的名字过硬,她承不住,便给改了名字。
照齐老夫人之意,连姓氏也要改,要把温韶过继到姚伯全膝下,慧一师父推算不佳才作罢。
慧一师父还颇通医术,拿出珍贵药材作药引,才治好了奄奄一息的小温韶。
病好了以后,温韶偶尔会来永宁寺听诵经,闲暇的时候也抄经,因而练了一手工整秀丽的好字。
自强德高为劭,是父母对她的教导,温韶不敢忘。后来写话本子时,便拆解做了自号。如今,召力二字已小有名气,几家书铺都在争取召力先生的话本子,可温韶一直选择的是最开始就独具慧眼肯定她的那家。
至于续作,温韶不大想写。
那本志怪故事已经结局了,虽然是悲剧结尾,难免有读者看着难受,但那就是她想写的世事无常。
下一本,她想写战神无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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