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抄手

回想起昨夜安灵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倒了杯水戏谑的说道：“我说见你怎么有点眼熟呢？杨·钟·离，还记得我吗？小时候住对面楼的安灵，你该喊我声姐的。”

        杨钟离半笑着道：“小时候的事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况且你大我好几岁，又玩不到一起去。不过早知道是你，我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是。”安灵说：“浪费时间浪费钱，小时候就记得你跟易梦玩，现在找她干嘛？如果其中有什么故事的话，我是很愿意听的。心理医生是很善长开导情感问题的，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提过现在是交了女朋友的，不管是不是那种俗套的追回初恋剧情，作为她的朋友，我是有必要拦下渣男的。”

        一顶帽子扣了下来，杨钟离清楚自己接下来该编些什么才能蒙混过关，要是按照真实情况，他估计能被这女人一脚踹出大门并从此下禁令。而他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至少证明了易梦什么都没有对这个朋友说过，他还有机会。

        然而，任何一个行外人都知道，心理医生不好骗。于是他只能用上自己本就该有的愧疚和痛苦，戚戚道：“和你猜的差不多，不过过去的肯定就过去了，我只是想还她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安灵神情淡然，眼神不断在杨钟离身上划过，捕捉他任何一丝微小的动作。

        杨钟离说：“高考完了以后我们就分手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年少不懂事，因为孩子气的不甘心，我偷走了她奶奶留给她的镯子，后来想还回去，才发现他们已经搬家了。我又因为一时懦弱，把项链保存到了现在。”

        提到奶奶，安灵沉默了，那个慈祥的老人，要是现在还活着也该快80了。

        “所以你找她是为了还她奶奶的遗物？”

        杨钟离点了点头；“正因为那是遗物我才愧疚了那么多年，那东西在一天就折磨我一天，可我又不敢把它扔掉，实在是做不出来，所以安姐姐，我只是单纯想从你这里找到她，然后我把东西还她，再诚恳道个歉。这样我就不至于活在当小偷的阴影里了。”

        安灵作为心里医生自然也是知道年少甚至童年时一些不当行为，是真的会伴随一生。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既然这样，我还是愿意当这个和事老的，不过易梦生病了······”

        “什么病！”话未说完，杨钟离突然情绪激动跳了起来，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她，满脸的惊讶与担忧。

        安灵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你了，毕竟你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我就没必要多这个口舌。等过两天她病情稳定了，你请客，我带人，那个镯子也不是小事情，这个结还是要解的，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杨钟离不好再说什么，微笑着道了谢顺便还道了歉，便离开了。

        诊疗室的门缓缓关上，安灵的眼神逐渐变的冰冷下来。

        永远不要对心理医生说谎，这是不变的定律，半斤废铁还想对八两黄金。

        看来她这两天要手动去剥丝抽茧了，易梦，你是否能明白，封沉的痛苦不会减轻，只会随着积灰与蛛网越来越重。

        电磁炉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中易梦突然感到额头上一阵温热，睁开眼睛一看。还兮着围裙的南寻离她近的离谱，她甚至只需一个抬头就能撞到他的下巴。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打结，对突然靠近的男性她还是本能的有些颤抖。

        “在地板靠了一晚上，你身体那么弱，我怕你感冒。”探了探易梦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确认她没有事，南寻才舒心笑了起来。“抄手好了，快过来吃。”

        老旧的桌子上，一个大碗，一个小碗，几个白嫩嫩的抄手聚在一起，周围是漂浮的葱花。一副清淡模样，甚是好看。

        “我没有加辣椒，大早上的，吃清淡一些好。有点烫，你慢慢吃。”这话一出口，南寻顿时感觉有些多余，她的哪顿饭吃的不跟只树懒似的，还用得着他说。

        易梦点了点头，夹起一个抄手咬了一口，又喝下一口汤，冻饿了一晚上的胃受到了恩泽，舒服的原本有些惨白的小脸都冒上了淡淡红晕。

        “易梦，对不起？”

        “什么？”

        南寻微微低下了头，“昨天那个事情有我的份，不能全怪北落。”早知道她的情绪那么不稳定，他打死也不敢参与。没事走走逛逛，再找个机会牵牵小手多好。非得搞那么热闹，差点酿成大祸。

        “没事，我自己的问题。”易梦自然知道是与他们无关的，甚至还连累了南寻在地板上躺了一晚上。不过想起了昨天那个人，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怔。

        人生无处不相逢，八年了，真没想到他们还能在碰上。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安灵对南寻说过，易梦所患的除了抑郁症还有双向情感障碍，南寻查过这个病，很奇怪。大起大落，没有边界。一会可能平静如水，一会又可能如如坠冰窟。

        现在的易梦身上完全看不出昨夜的疯癫，只有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他试探性的与她聊着天，瞧瞧她的反应。

        “我的药吃完了，我要去医院拿。”易梦细口细口吃着抄手，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看样子，她的情绪像是稳定下来了。

        “我陪你去吧。”

        “好。”易梦没有拒绝，让南寻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某艺术展内

        周莉君饶有兴致的向杨钟离介绍着，比介绍员还要熟练三分。杨钟离却有些兴致缺缺，他的心直到现在依旧乱糟糟的。脑子里昨天易梦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反反复复割着他的脑神经。

        昨夜安灵用了她作为心理医生的一切方法去撬他的嘴，他则凭着作为律师的专业心理素质瞒下了三分，纂改了两分。

        时至如今，他依旧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段不堪的往事。他承认，他是个懦夫，还是个无耻又卑劣的懦夫。

        周莉君察觉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点了点他的胳膊往上靠了靠，“怎么，不喜欢这个？”杨钟离爸妈和自己爸妈都是受了艺术熏陶的知识分子，理应当影响了作为下一代的儿女，但他不同，生活虽然也算得上有些要求，却没生出点小布尔乔亚，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冒。

        “不是，接了个案子，有些累。”

        “是吗？那你要注意情绪呀，我哥都看见你去医院找心理医生了。太烦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出去旅游走走，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记得你说，空了想去喀什。”

        喀什······

        提起这个，杨钟离不由的一怔。

        “以后我长大了有钱了，一定要去喀什，风起黄沙，大漠边疆。如果楼兰还在，便应当是这个样子了。”那个时候他嘲笑她的不切实际，中考之际还发着遥远的梦。楼兰早就没了，一座不相干的城，非的瞎扯上什么关系。

        现在，这个也成了他的梦吗？

        周莉君原本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旁敲侧击那个女医生的事。虽然她哥让她别瞎猜，可能就是心理压力大了，寻求治疗。但哪里会上车治疗，可她都问到这里了，他的脸上依旧风轻云淡。

        或者，真的是她多想了？

        两个人从20岁谈了6年恋爱，任何情侣间的事情他们都做了。可她以一个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感觉，两个人的心忽远忽近，忽冷忽热，靠在一起的时间仿佛很短。她总是安慰自己，或者两个人性格就是如此，理性自持，他虽然没有热恋中的热爱，但有着细水长流的关切。

        6年就这样过来了，这或许也是爱情吧。

        “嗯，有一点。现在寻求心理排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我问题也不严重，随便聊聊就好。”

        “嗯，没事也可以跟我聊。毕竟我还是你的女朋友。”周莉君极其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自然的攀上杨钟离的手。

        但就在一瞬间却被杨钟离不动声色抽开，“我这两天太累了，昨天工作到深夜，我想要回去休息一下，你慢慢看吧，有时间再给我介绍。”

        周莉君呆愣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匆匆人流，独留她在此。

        杨钟离回到车上，静静点燃了一只烟，这是一夜未睡提神的最佳方式，弱小的火苗在空间里跳跃，吐息之间白色的雾在眼前缭绕，杨钟离靠在座椅说，前面背着书包的女生走过，望着随着女生步伐而飘动的马尾辫，恍然之间他好像看见多年以前的她。

        秋季新学，她扎着马尾辫，背着书包，一步一步走在开满银杏的道路上，他骑着自行车，从她的身边经过。停在她面前，载上她，风吹起她的头发，惹的他痒痒的，然后就在下一个路口摔了。

        她剜他一眼，嘴上骂着去察看他的伤口，很疼，他却笑了。

        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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