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凛西之民 上

庙内由些许木枝搭建，简易燃起的篝火快要熄了，陈宣在一旁添了些木枝进去，又拿起一支木棍，将火堆疏通一下，偃旗息鼓的火苗又欢快的跳跃起来。

        大家都已进入梦乡，唯有宇文怀都和陈宣还在畅谈。

        “我确实打听到一些，关于王万里他们的消息。”陈宣淡淡言道。

        “陈兄，请讲。”

        “从临阳离开，我首先就去探访了凛西青岩县王家村，村子已经荒了，没有人居住。”

        “那人呢？都去做匪盗了吗？”

        “不是，挖金去了。”

        这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凛西产金，金矿丰富，良田却极少。而金矿大多掌握在权贵之手，百姓手中就只有几亩贫瘠的土地。

        又因土地贫瘠，所产之粮品质低下，充缴国库用以赈灾或是充当军粮时，得人诟病，引皇帝不满。

        官府随即颁布一条政令，凛西之赋税不可以凛西产劣粮缴纳。也就是说，家中有田的百姓，摊缴赋税，需以资产的凛西粮，去换凛西金，再以凛西金统一购买外地优粮，抵扣粮税。

        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不过是以劣粮换优粮，方便官府行事罢了。可深究一下，便知其中大有猫腻。

        凛西劣粮，价格普遍较低，以粮等价换金，就已经出了问题。金子是有溢价的，也就是金子产出之后，金矿主是要保有利润，加价去卖的。可劣粮之价，仅保百姓入得敷出。可用来换金，这就被金矿主剥削一层利润。

        再以金换优粮，且不说这粮加不加价，只是运输采办，又是一层银钱，最终落于的还是贫苦农人身上。

        也就是里外里，凛西之农，单是摊缴赋税，就已经被刮剥了两层。所以，种田苦。

        就是因为这样，王家村的人，种了两年田之后，愈发贫穷，忙活了一年，只落个吃苦受累，并无其他。所以，没人种田了，转而去金矿挖金做工。

        金矿主雇挖金工，一般签的都是要签卖身契。一入金矿，便无自由身，至死方休。

        所以，无论金矿主如何苛刻，既然签了卖身契，就只能待在金矿，听人吩咐，任人盘剥。虽然，陈宣不曾真的入金矿为工，但他走访下来，便知金矿工并不是一份好差事。

        所以凛西的贫苦百姓就陷入这般境地，种地，缴不起粮税，为工，则一辈子劳碌不歇——

        “这田不能种了啊。”王万里盘算下来，种了一年地，手里什么都没落下。连娶妻的老婆本都搭进去一些。他和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商量，干脆去金矿挖金，听说待遇不错。

        整个王家村的壮年都有这种想法，王万里和发小王大虎以及王多利一拍即合，决定去做挖金工。

        刚开始还好，虽然签了卖身契，金矿主对他们这些人还是颇为照顾。三餐管饱，半月就可以领一回工钱。

        可凛西做挖金工的人越来越多，金矿主将待遇一降再降，还是有找寻生计的人，挤破了头往里钻。进来以后才发现，原来进金矿，才是噩梦的开始。

        劳作时辰越加越多，三餐也淡薄了许多，到后来，半年才给结一回工钱，而且少的可怜。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因为签了卖身契。

        整日在矿洞中开凿搬运，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还会被监守鞭打斥责。王大虎还好，身强体壮，应付的来。王多利可不行，被监守打了几次，加之食宿不好，整个人虚了下来。

        “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王多利望着手中的稀汤饭，和两位哥哥嘀咕道。

        “是啊，我也受不住了。”王万里回答道，他喝了口汤水，眼见与他们错峰干活的汉子，推出一车又一车金子来，心中不禁冒出了邪念。

        夜半，休息之时，王万里拉了两位兄弟找个无人的地方，讲述他的计划。

        “再干下去，我们钱财落不着多少，非死在这里不可。我不甘心。你俩呢？”王万里轻声的问道。

        “当然不甘心。”两人同时回道。

        “那与其劳碌一生，终换一死，不如拼死一搏。”王万里眼中闪着光彩。

        “大哥，你什么意思就直说吧。”王大虎紧盯着王万里。

        “我们整日劳碌，这些金子都落到矿主手中。他倒是富贵无忧，我们可是累死累活。既然我们一致都不想干下去了，倒不如抢他些金子，谋个出路去。”

        王大虎和王多利相互看看，心中一盘算，便坚定的点了点头。

        “抢！”王多利兴奋道。

        三个人一拍即合，在经过几日筹谋观察之后，三人在夜半三更，趁众人都休息之时，偷偷摸进金矿，偷了些金子。又带着平日里挖金的工具，当做武器，打死了三个监守，跑了出来。

        他们这一行动不打紧，撩动了不少蠢蠢欲动之心。一时间，众多挖金工纷纷起事，青岩县的金矿，祸乱四起。仅凭几个监守，可是镇他们不住。

        终于，还是出动了官兵出面镇压，也可称作屠戮。在训练有素的官军面前，祸乱之人，不过是一群拿起锄头翻地的农人，强弱之分明显，结局自不用多讲。

        在官军围困之下，三人开始走上逃亡之路。他们带着金子东躲西

        藏，时不时的抢掠一些百姓的钱物用以充饥。

        一日，三个人决定分头逃蹿，最后在凛西运吉县相见。逃出运吉县，就出了凛西，他们当时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也是官府对此事的重视不足，将那帮造反的挖金工镇压下来，就撤了，没有深究背后的缘由，也没有斩草除根，花费力气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抓捕归案。

        也就造成了，后来莫阳山匪盗的初形。那些逃出升天的人，聚集到了运吉县，认王万里为老大，开始了抢掠为恶的生涯。

        也是在凛西的运吉县，王万里遇到了沈公，那个助他有“一番作为”的，侏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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