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凛西之民 下

“给我口吃的，给我口吃的，我给你们活路。”路边一个瘦小的男子，面若孩童，声音却粗粝。

        王万里撇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正是逃亡之时，哪还顾的上救他人性命，能自保就不错了。

        在运吉县，他遇到了十几个同为逃难的兄弟，却不见王大虎和王多利。王万里为此十分着急，白日里，就在脸上抹上灰土，出来探查兄弟的消息。

        四处寻访不见，王万里决定先行离开。

        “不要往东去，那有巡视的官兵，你在此地待到能看见落日再去，官兵就撤了。”那男子冲王万里说。

        王万里依旧不理睬他，执意往东行。没走百步，就看到两队官兵交互而行，吓得王万里赶紧退了回来。

        “给我口吃的，我给你们活路。”那男子依旧如此说着。

        这次王万里当真了，取出半块烧饼来，递给他。

        “什么你们，我就一个人啊？”王万里试探道。

        那人拿了烧饼，两口就将其吞了下去，速度过快还是噎到了，顺了顺气息，这才回应道：“你不是青岩的贼吗？在运吉县结成了团伙，抢了不少人家，可不就是‘你们’吗？”

        王万里心中一惊，怎么初次见面，这人就能得知自己的底细呢？听他说话的语气，绝对不是个孩童。

        “我说到做到，你给我口吃的，我给指你们活路，只要你听我的。”那男子坚定说道。

        王万里将信将疑，不住的打量起这个人，孩童的模样孩童的身高，皮肤白的瘆人，像害病了似的。这么一个人，能信吗？

        “我走不快，你背着我。我若是欺骗你，你可以随时把我扔到路边不管。但我若是给你们指了活路，从此以后，要想活命，你得听我的。”那人说。

        王万里想想，他一个虚弱不堪的“小人”，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不妨一试。

        于是，王万里就背起了他，“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

        “沈公，以后就叫我沈公。”

        “沈公，那我们现在去哪？”

        “先去西边，见到红底招牌旗子停下。”

        王万里照他的吩咐，往西走，果真见到了一个红底的旗子，上面写着“凛西包子”四个大字。

        “已经到了，然后呢？”王万里问。

        “去给我买两个包子吃，要肉馅的。”沈公说道。

        “什么？”王万里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你动脑子想想，我要是想害你，早就当街大喊了。不过是我没吃饱，想再吃些东西罢了，你照做。”沈公坚持道。

        王万里一咬牙，取出抢来的银钱，给沈公买了两个包子。

        沈公痛快的享用完毕之后，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王万里回答。

        “身上还有多少钱？”

        “我只剩三两银子了。”王万里叹息道。

        “你的人都在哪里？”

        “城东的荒屋内。”

        沈公一抬头，正好看见一抹晚霞，浓烈美丽。

        “现在可以回去了。”沈公说道。

        王万里照沈公的吩咐，果然不见巡视的官兵，待他回到荒屋之后，十分惊喜，因为王大虎和王多利也到了，还带着他的老父亲。

        原来逃难之时，两人忧心官府会对老人家不利，便不顾危险，将老人背了出来。这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啊，所以后来，王万里明知王多利不堪大用，还是让他做了头领。

        可费了好些的力气，背出来的老人家，经过连日的奔波，身子受不住，看了王万里一眼，连话都没说就咽了气。

        王万里痛苦万分，想找个好地方给老父亲挖个坟，沈公不允。他们到此处已经三天了，官兵很快会巡查至此，此地不能多留。

        “那你要我把老父亲的尸体弃置这里？那还是人吗？”王万里咆哮道。

        “你也可以去挖坟，耽误了时间，最后，你和你的父亲，得以葬在一起。”沈公威胁道。

        王万里被怼的不作声。

        “现在，你们一刻也不能停。找四个人，分头去买些充饥粮，再五个人，去买些运柴扁担，人手一个。从金矿偷来的金子都还带着呢？”沈公问道。

        王万里几人点头。

        “明日凌晨，将你们偷来的金子，丢弃至城北，然后迅速撤离至城南门，担柴夫往来频繁，盘查不严，你们可分批趁机溜出。往北去，有座山叫莫阳山，诸位扬名之机，由此开始。”沈公说道。

        “你谁啊？”王多利不服道，“我们偷来的金子，你说丢就丢啊。”

        “不丢你花的出去吗？未经制形的原金，你拿出去，谁还看不出来是金矿里偷出来的吗？”沈公回应道。

        王多利一时无语，看着王万里，希望他出头，灭了眼前这个矮人的嚣张气焰。

        王万里思索片刻，随即下了命令：“听沈公的，你们四个去买粮，你们五个去买扁担。至于你们，帮我挖个浅坑，把我父，就地埋了吧。”

        翌日，众人皆按沈公的要求去做。

        运吉的官军一早就聚集在城北，四处盘查可疑之人，而王万里他们，趁着城南守备松懈，借着担柴回程的名义，逃到了莫阳山上，开启了烧杀抢掠的勾当。

        不过沈公吩咐，只抢庭南临阳，别的地方不能动。因为庭南富庶些，民风淳朴，不像凛西，一旦遇上楞头誓死反抗，他们将损耗严重。

        王万里之所以对沈公言听计从，是因为，有晚些从运吉县撤出来的兄弟说，在丢弃的金子还未被官军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有官军巡查到他们之前休整的荒屋了。

        也就是说，沈公说的对，再晚一步，他王万里很有可能就和老父一样，做了地下亡魂。

        沈公是个高人，王万里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身患残疾，是个侏儒，但他智谋不比身体健全的人差，甚至比大部分人更加聪慧。

        后面就不必多说，莫阳山的匪盗抢掠临阳，还能屡次从官军的清剿下逃脱，越来越多的心术不正又难维持生计的凛西人上了山，成了匪盗。莫阳山之匪，终成官家眼中不可忽视的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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