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去留

得知儿子的死讯之后，广平王一夜白了头。

        沟壑纵横的眼角，也无法诉清他的忧愁。

        已经年逾半百，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痛彻心扉。

        英俊的少年，躺在冰冷的棺木中，面无血色。那柄，诉说着少年英雄事迹的金枪，枪尖上的血迹未擦，安静的陪在他的身侧。

        广平王迟迟不舍将棺木盖上。

        他的儿子，是在夜间出生的，因为他的降生，死气沉沉的广平王府，焕发出了生机。他的到来，就如一盏明灯，所以，广平王为他起名，夜明。

        宇文夜明，本该辉煌灿烂的度过一生，而他年纪轻轻，在胥北丢了性命。

        广平王快将棺木攥出指痕来，就足以得见，他有多么的不甘。

        “王爷，凛西军已经召集完毕。”一凛西军前来回报。

        “好，把小王爷的棺木合上，我们回凛西去。”宇文俊朗惨淡言道。

        军中异动，宇文怀都当然知晓，凛西军集结一处，不听将令，他便知道是受广平王的唆使。

        “王爷，你想干什么？”宇文怀都挡在了广平王面前。

        他的左半边脸，现在依旧红肿，那是昨日，广平王得知宇文夜明死讯时，怒气上涌，给了他一拳。

        “太子殿下聪慧非常，看不出本王要干什么吗？领军回凛西。”宇文俊朗面如死灰道。

        “身为将士，临阵脱逃，王爷可知这是犯了死罪！”宇文怀都斥道。

        “那又如何？太子殿下尽管去御前告状，我广平王，儿子都没有了，还会怕死吗？”宇文俊朗强硬道。

        “王爷，胥北不宁，大敌当前，难道就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弃胥北之民的安危于不顾？”

        “太子殿下，我儿已经死在胥北了，难道我要看着我手底下的这帮弟兄们，也死在胥北吗？凛西军，我是一定要领走的。殿下不服，在与管腊对阵之前，就派你的兵和我凛西军较量一下？”宇文俊朗威胁道。

        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已经丧失了冷静，任何危险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广平王一心要把凛西军带走，无非是在与宇文怀都置气。

        可这关乎边境安危啊。

        “王爷，这可不是玩闹之事，你到底想怎样，才能留下凛西军？”宇文怀都问道。

        “除非我儿，死而复生。否则，只要我宇文俊朗活着，绝不会任凛西军，听你的调遣。起行！”宇文俊朗威严道。

        一万凛西军，列好了队，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宇文俊朗在前，牵引着，驮小王爷棺木的马车，从那条道路穿越而去。

        只听一声令下，凛西军全体调转了身子，头变尾、尾变头，准备离胥北而去。

        “王爷！”战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宇文俊朗瞟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回应。

        战瑶就直挺挺的挡在了宇文俊朗面前。

        “王爷。”战瑶又唤一声。

        宇文俊朗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斥道：“不要叫了。自你和太子到凛西去，于我而言就是一场噩梦！我儿子已经死了，我跟你们再没有半分的瓜葛。凛西军，我非带走不可，别逼我说些伤人的话。”

        战瑶的亲人，尽皆死绝，宇文俊朗是不忍心迁怒于她的。护卫胥北之人，落得身死命绝的下场，他早有预料，所以千方百计阻止宇文夜明来胥北，让他断了成为第二个武王的念头。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早知如此，太子想降粮税，就痛快的让他降好了，哪怕把金山让给他，又有何妨呢？

        是眼前的这个丫头，为儿子带去了武王的消息，让儿子憧憬起做英雄的未来，一心一意跑到胥北来。

        这个罪魁祸首，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宇文俊朗却无法斥责。他的此时的内心，就像被大山压着，只剩艰难的喘息。

        “我只是想告诉王爷，小王爷最后的样子。”战瑶苍白道。

        宇文俊朗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那些人，不是管腊的平民，是管腊的军人。”

        “你不必说了，我不想听。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宇文俊朗张开右臂，将战瑶抵至一旁，继续行路。

        “我赶到的时候，有十几个管腊人围着他。”战瑶跟上宇文俊朗的脚步，继续说，“那些弯刀尖利，一个叠一个的砍到了小王爷身上。”

        宇文俊朗颤抖着合了一下双目，牵引着缰绳，来到了另一侧。

        战瑶只是随着马车，继续前行。

        “小王爷没有屈服。他的金枪，永远对准了敌人。管腊人凭着以多战少才能赢他，小王爷身手不凡呢。”

        “够了！吾儿已死，还不能让我安静一刻吗？”宇文俊朗怒号道。

        即使他与战瑶隔着车架，战瑶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小王爷和我父兄一样，是胥北的英雄，是大燕的英雄。”

        “是啊，是一样啊，死了，他们全都死了。”宇文俊朗喝道，言一出口，他又觉失礼，只能悻悻的，继续保持沉默。

        战瑶嘴角抽动一下，继续道：“是啊，他们都死了。人都死了，我想替小王爷说句话。希望王爷，能听到心里去。老人们常说，人死后，要隔七日，魂魄才会消散。也许，小王爷正在一旁看着我们。”

        宇文俊朗心中想着，莫不是战瑶受的刺激太大，这种时候，和他说起这些鬼神之论，真是荒谬。他不觉得，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战瑶还是按着先前的速度，不久便落到了马车之后，她看了一眼棺木，声音洪亮的言道：“小王爷人都走了，请王爷，在最后，能尊重他的梦想！”

        宇文俊朗如遇雷击，停下了脚步。

        宇文夜明坦诚的将自己希望成为武王那般的英雄，告知了自己，这本是一个崇高的梦想。是他，百般阻挠，让宇文夜明学会了逃跑。是他，试图扼杀一个少年的梦想，进而遭到了更为激烈的反抗。

        害死宇文夜明的，是管腊人，如果非要把罪责推到宇文怀都的身上，那么以此为据，他也应当有罪。

        “凛西军，留下吧。”宇文俊朗叹息道。

        “王爷，那小王爷的棺木？”一凛西军问道。

        “我还活着呢，能把我儿，送回家乡。”宇文俊朗淡淡道，“凛西军也是威武之师，本王，在凛西，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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