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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Part1.翻转的夏花与跌宕的路


36th

        蒋子珺并没有因为父亲强硬的态度而终止计划,为了不再激怒敏感的父亲,她决定从长计议。

        清晨,蒋子珺为了能改变果子心中的印象,她决定脱下常年不变的黑色旗袍,换上柔软温暖的衣服。

        “姐,你的旗袍破了吗?我可以帮你补好的。”

        在蒋子珺听来,妹妹的关切犹如嘲笑。子珺的做法好比高傲的狮子拔掉尖牙,收起利爪,含着奶嘴向本属于它的猎物示好,换取和平相处一样。这种别扭比害羞深一些,比难堪又浅一些。

        “啊,没没有,我就是换一下,总穿那一件有点腻了。”

        蒋子珣微微一笑,说道。

        “很适合你。”

        沉吟片刻,她接着问道。

        “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听闻此话,蒋子珺脸上又蒙上以往的阴沉。

        “老样子。”

        “姐,对不起。你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

        蒋子珺长叹一声,说道。

        “难道你一点都不记恨父亲对你的所作所为吗?”

        “你说呢?但我知道无力反抗,而且再三坚持的下场会有多么凄惨。”

        姐妹俩在爱情上踏入了相仿的境地,只是在岔路口分道扬镳。一个选择抗争到底,另一个选择忍气吞声。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无法与自己的爱人长相厮守。

        无奈的心境是座迷宫,任凭她们怎么做记号都会被一些突发事件擦的干干净净。当她们学会逆来顺受时,那些做下的记号才勉强留下一些痕迹。当她们沿着残留的记号喜出望外的奔向出口时,跌跌撞撞兜兜转转几遍下来才终于看清,迷宫的入口就是出口。

        37th

        孤儿们已经在大堂坐的整整齐齐,只有饭香才能让他们暂时安静一会,否则最调皮的倒霉蛋会没有饭吃。蒋子珺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果子,问道。

        “念一,果子怎么不来吃饭?”

        “她发烧了。”

        蒋子珺径直奔向宿舍。阴霾的天空把宿舍也浸染了许多,昏暗暗的房间里住满了令人懒惰与伤感的分子。果子躺在上铺,涨红的脸像是熟透的樱桃,额头一层薄汗,小手紧紧攥着被头,干瘪的嘴唇一开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

        “果子,果子。”

        蒋子珺轻声喊着果子,片刻之后果子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离,如同喝醉一样。

        “蒋阿姨”

        蒋子珺心头一沉,不免滑过一丝失落。

        “果子是我,蒋”

        话未说完,果子插话道。

        “蒋阿姨,千万别告诉蒋太太。”

        “嗯?”

        “她会责骂我不去上早课的。”

        蒋子珺爬到上铺把果子抱在怀中,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傻孩子,她不会再骂你了。”

        “那真是太好了。蒋阿姨”

        果子欲言又止,蒋子珺问道。

        “怎么了?”

        良久,果子的声音从蒋子珺怀中低低的传了出来。

        “蒋阿姨,屋中有人吗?”

        “只有我和你。”

        果子又向她怀里钻了钻,说道。

        “您千万不要告诉念一。”

        就在蒋子珺疑惑不解的时候,果子喊道。

        “妈妈。”

        她听到这两个字仿佛坐上了时光机,她看见了嗷嗷待哺的蛮儿在婴儿床里哭闹的样子。这一刻她恍惚了,怀中的果子正在逐步变成男孩模样,清爽的短发,浓密的双眉,栗色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微扬的嘴角。是蛮儿,她百分百确信是蛮儿,泪水在决堤前,率先涌进了心海。

        “蛮儿。”

        蒋子珺失控的喊出了声,果子猛地惊醒。她从怀中挣扎而逃,内疚与惧怕混在一起禁锢了她的大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果子,你还在发烧,再多休息下。我让他们把吃的给你端进来。”

        果子蜷缩回被子里,看着穿着、发型、语气都与蒋子珣差不多的蒋子珺呆呆的点头。此时她混乱了,真的混乱了,难不成这又是什么戏耍人的新把戏?

        38th

        当天晚上,蒋宏涛的私人医生突然造访孤儿院。多么精明强干的一张脸,剑眉冷目,藐视众生的神态令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尤其是蒋子珣,这张脸令她心悸唏嘘,颤栗筛糠。

        蒋子珺突然挡在蒋子珣身前,问道。

        “您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了?”

        那人将手提箱放在一旁,恭敬的说道。

        “两位小姐安康。老爷指派我前来给一位名叫果子的小姐看病。”

        “回去告诉父亲,好意我们心领了,果子的病慢慢会痊愈的。”

        那人扶了下眼镜,淡淡的说道。

        “这恐怕不行。”

        说罢,提着手提箱径直向宿舍走去。蒋子珣僵立原地,蒋子珺大喊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住手。”

        话音刚落,随同那人一起来的两个人挡住了蒋太太的去路,她只得高声叫骂。

        “王八蛋,果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你的主子。”

        良久,子时的钟声响了三响,那人提着箱子走出来,笑着说道。

        “果子小姐偶感疟疾,我已经处理好了,休息几天方可痊愈。”

        说罢,便带着人扬长而去。蒋子珺疯似的跑进宿舍,看见果子呼吸平稳,滚烫的额头已经退烧,但还是不能安心,于是向念一问道。

        “念一,刚刚那个人对果子做了什么?”

        念一想了想说道。

        “就是给果子打了一针,然后留下点药就走了。”

        蒋子珺抓起床头的药使劲塞进口袋,快步走出宿舍,孤儿们面面相觑。

        39th

        蒋子珣呆坐大堂,夜深的如同幽暗寂静的井水。蒋子珺全身疲惫,踉踉跄跄的回到大堂将口袋里的药扔在桌子上。侧身抱住还在颤抖的蒋子珣,低声说道。

        “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果子也没事了。”

        蒋子珣慢慢抽泣起来,内心的恐惧从此刻才得以释放。蒋子珺听到她的哭声猛地推开她,厉声说道。

        “你都看见了,父亲终于还是动手了,他是为了让我屈服。难道你还没有看清他是多么凶残的人吗?他根本就是个暴君。你好好想想你的男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被夺走所有记忆,变成无药可救的白痴。而你却还在维系着你们之间那一点点可怜的平衡,你这是自私,是懦弱。”

        迫于蒋宏涛的强权,蒋子珣选择了委曲求全,从那时起她就变成了父亲连通上层关系的工具。之所以会这样,她只希望念一在蒋家能有一席之地,不会被视作野种。否则,她的天只会再塌一次。

        许久,蒋子珺将她重新拥入怀中,轻叹一声,说道。

        “对不起,念一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蒋子珣的哭声撕心裂肺,她的温柔在此刻派不上丁点用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内心压抑的恐惧与委屈冲破皮囊的束缚,如同破坝的洪水,淹没整个大堂。

        40th

        年轻的生命总蕴含着惊人的修复能力,几天后果子就活蹦乱跳的和念一他们在院子里做游戏。蒋子珺看着她天真烂漫的脸,已很难再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果子应该远离世俗尘嚣,永远保持纯净的心,蒋子珺是这么想的。可如果收养了果子,那就是自己亲手将她拉进了世俗的洪流,她甚至无法逃脱蒋宏涛的专横,这可不是蒋子珺希望看到的,她想给予果子的只有爱,单纯的爱。

        在每个大脑空闲的时刻,她一次又一次的踏进死循环,或许真像父亲说的那样,蒋家人没有为自己而活的资格。他们生来就是这个时代的工具,像是橱窗里的模特,光鲜且任人摆弄。忍受着流浪汉的指指点点,也享受着上层的投喂。他们生来就是受着夹板气的一群人。亦如木讷的镜子,映照出的东西总是虚实难辨。

        思来想去,蒋子珺放弃了收养果子的念头。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向谁委曲求全,而是为了果子能不必如自己一样,活的畏首畏尾。

        41st

        天光未亮,身穿黑色旗袍的蒋子珺走进反省室,挪开破旧的柜子,露出那扇明目张胆的暗门。难以忍受苛责的孤儿们都从这里重获自由,只有那些老实麻木的孤儿会在第二天重新回归孤儿院的生活,并迫不及待的拥抱蒋子珣的温柔。

        蒋子珺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毕竟是她最先发现了这扇门,那个破柜子也是她从别处特意搬来的。这已是她能为那些被当做实验品或商品的孤儿们所做的最大努力。至于对果子的安排,她承认自己踏进了自毁的边界。

        蒋子珺并未对任何人提及心中的想法,害怕这会惊动了天神,并降下难以承受的责罚。她用了整晚的时间说服自己,果子并没有被当成物品,只是托人暂时保管,自己为她做的决定都是最好最安全的。可就在她踏出孤儿院的一刹那,整件事的性质已然面目全非。

        重文市桥西区天乐街9弄13号,一所小院三间瓦房,院中间立着一颗需要三人环抱的大树。男主人名叫李光平,女主人名叫白翠,他们的女儿佳宇在三年前的车祸中不幸去世。

        李光平早先是蒋子珺的司机,自从女儿因为车祸去世后,他就再也不敢碰方向盘。每逢喝醉酒,他就指着来往的车流说,那里面全是吃人的铁老虎。

        只几年的光景李光平竟老的眉目难辨,混浊的双眸中存着说不完的故事,有喜悦,有悲伤,就是没了光。

        “您来了。”

        “光平,一切都好吧?”

        李光平淡淡一笑,说道。

        “没啥好不好的,就那样耗着。”

        “你老婆呢?”

        他向左手把边的房子努努嘴,说道。

        “睡着呢。”

        “和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光平默不作声,引着蒋太太走入正房。二人分宾主落座,方才开口。

        “自从佳宇去世,我和白翠就分开住了。这件事对白翠的刺激,怕是这辈子也消不了了。这冷不丁的来一个大姑娘管她叫妈,我生怕她会挺不住啊。”

        “这点你就多虑了,我让果子来不是给你们当女儿的。只是暂存一段时间,时间一到我就把她接走。”

        李光平一阵咂舌,片刻后说道。

        “您也看了,家里现在就这个条件。自从不碰车了,我一直没工作,全靠吃低保那么混着。没了孩子,我也就没啥奔头了。”

        蒋太太轻叹一声,随后说道。

        “我知道你的难处,这点你放心,我们互相帮助。”

        半盏茶的功夫,白翠披了件衣服进来。看见有生人在,她的眼泪就忍不住了,这是女儿去世后落下的病根,逢人就要哭一包,内容全是那可怜短命的女儿。

        李光平见状赶忙上前挡住她,对蒋子珺说道。

        “蒋太太,您先把孩子带来看看,要是白翠能接受的话,我就同意帮您。您请回吧。”

        蒋子珺点点头,临走时她又看了眼白翠,憔悴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得知蛮儿去世的那个夜晚。和此时的白翠一模一样,都是丢了芯的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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