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Part1.翻转的夏花与跌宕的路

42nd

        勇气往往藏在灵魂的最深处，它靠近心脏的位置。当想要调动它去冲破外界的某道难关时，会发现最先要击碎的竟然是重重包围着勇气的懦弱。可没有勇气，又该如何击碎懦弱呢？

        冷清的房间里放着蒋子珺所憧憬的一切，唯独缺了果子。虽然她与果子只有一墙之隔，但已足够在她的心上豁出一道裂谷。她窝进墙角的秋千椅，这把椅子上本应该溢满果子的笑声，而不是此时她顾影自怜的憔悴。

        “姐，你起床了吗？”

        蒋子珣焦急的拍门询问，蒋子珺侧脸看向房门，门里是孤寂，门外同样是孤寂，只可怜二者难以相通。

        “什么事？”

        蒋子珣看着姐姐憔悴的面容，心生怜悯，吞吐半天才开口。

        “他们要带果子走。”

        此时果子正接过蒋宏涛手中的棒棒糖，蒋子珺上前一把将棒棒糖打落在地，随即将果子拉倒身边，厉声问道。

        “你来干什么？”

        蒋宏涛眉头紧皱，蒋子珺的做法让他丢尽了颜面。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果子笑着说道。

        “我给这个小家伙找了处好人家。”

        “这里就是果子的家，她哪都不去。”

        果子仰望着全身戒备的蒋子珺，似懂非懂的眼神中藏着一个问题，她打算在独处的时候再问她。

        这时，沉默些许的父亲突然说道。

        “家？只要我一句话，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到时候你们都会沦落成丧家之犬。”

        “我更希望当条自由的狗。”

        蒋宏涛的巴掌随声而至，颤抖的手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蒋子珣突然拉住忤逆的姐姐，向父亲央求道。

        “爸，姐姐一时糊涂，不应该顶撞您，她知错了。果子的事还是迟几天，等你们都冷静了再商量吧。”

        蒋子珺甩开妹妹的手，喊道。

        “用不着商量，她的事我做主。”

        43rd

        蒋子珺抱着果子蜷缩进秋千椅，如同在海上漂泊的二人抓住了一块木板。这是她期盼了很久的画面，然而此刻却感受不到温暖惬意。探头看着外面父亲远去的身影，阵阵惆怅接踵而至。

        果子轻轻抚摸蒋子珺微红的脸，问道。

        “还痛吗？”

        “不痛。”

        果子从秋千椅中跳了下来，看着蒋子珺问道。

        “您是不是把我当成稻草哥哥了？”

        蒋子珺呆愣片刻，果子的话带着刺戳穿了心脏。她喜欢抱着果子的感觉，因为总能从细微处找到蛮儿的味道。她对谁都不肯承认这是幻觉，包括她自己。心中很坚定果子就是蛮儿的化身，为此她要倾尽所有保护果子，哪怕爱的过了头。

        “果子身上有蛮儿的味道。”

        果子低头闻了闻，除了早饭时衣服上沾染的酱料味之外，她闻不到别的味道。

        “没有啊。您一定是太想念稻草哥哥了。”

        蒋子珺把果子搂在怀里，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这是母亲独有的超能力。等有一天果子做了妈妈之后，就会懂了。”

        果子突然想起了那个藏在眼睛里的问题，问道。

        “蒋太太，是不是每个父亲都这么凶啊？”

        “刚才那个人吓到你了吗？”

        果子摇摇头，说道。

        “没有，我见过比他更凶的人。不过爷爷对我倒是很温柔，会陪我玩，还会给我糖吃。”

        话音刚落，蒋子珺突然厉声喝道。

        “不许叫他爷爷。”

        果子在她怀中颤抖一下，蒋子珺马上低声安抚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果子，你记住，并不是所有温柔的人都是好人。”

        “那蒋阿姨呢？”

        蒋子珺沉吟片刻，说道。

        “她是不得不温柔的可怜人。”

        临近晌午时，日头越来越高。蒋子珺有些敏感的将窗帘拉了起来，此时她有点像吸血鬼电影里面孤寂的伯爵夫人，期盼着星朗月明。

        “蒋太太，那人已经走很久了，你还怕吗？”

        蒋子珺苦笑摇头，果子接着问道。

        “那人抢走你的自由，你一定不爱他吧？”

        这种道理连小孩子都懂，为什么蒋宏涛就是不明白呢？或许他也懂，甚至懂的比任何人都透彻，但他就是不愿放过自己的女儿。

        “他永远是那个固执己见的人。”

        果子拉住蒋子珺的手，温暖在二人指尖、掌心慢慢传递。许久，她问道。

        “蒋太太，我可以不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呢？”

        “我舍不得你和蒋阿姨，舍不得念一，大壮。舍不得那些伙伴，也舍不得院子里的秋千。”

        蒋子珺心中一紧，随后问道。

        “要是为了永远不离开这里，而让你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愿意吗？”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来回转动着，果子想了想，问道。

        “那里会有草莓味的饼干吗？”

        “恐怕没有，但会有一对善良的夫妇照顾你。”

        “那我可以随时回来吗？”

        “不可以，但我会去看你。”

        “蒋阿姨，念一，大壮他们也会一起来吗？”

        “会的。”

        果子沉默了，她有些拿捏不准这算不算是被遗弃。她看着蒋子珺憔悴困倦的面容，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确信这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但又不完全明白。最后，善良迫使她点头说道。

        “我愿意。”

        44th

        一所小院三间瓦房因果子的到来而溢出了光，李光平夫妇蒙尘已久的双眼也跟着亮了那么一瞬。

        “果子，喊人。”

        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灵动的双眸环顾四周，果子想尽快找出些能让她踏实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看上去似曾相识的石头。寻而未果，她向蒋太太身边靠了靠，微微鞠躬，低声喊道。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果子。”

        白翠难得在孩子面前忍住了眼泪，破旧泛白的花褂子里揣着无处安放的手，连连点头回应。

        “好，好，好”

        李光平将二人让进屋中，拮据的生活印刻在简陋的家具上，垫桌脚的木头此时有些安耐不住，在果子压上桌面的时候匆忙跑脱出去。果子一个踉跄，摔进了李光平的怀里。

        “哎呦呦，小心小心。”

        惊慌失措的果子在他怀中闻到了不香不臭的气味，是平凡如空气的气味。比起蒋家姐妹身上的香味逊色了许多。

        “谢谢您。”

        李光平把果子扶坐端正，白翠倒了杯水放在蒋子珺面前，溢出的水顺着倾斜的桌面滴在石砖地上，随即凝成灰褐色的水珠。

        “光平，你们考虑好了吗？”

        李光平瞥了眼妻子，沉吟半晌说道。

        “还是上次和您说的。家里的条件就这样，太好的生活我们恐怕给不了，但也不至于挨饿。长大后，就不好说了。毕竟，女孩子要富养。”

        蒋子珺轻描淡写的笑了下，她明白李光平的意思，也很庆幸失女之痛没有将他的世俗心完全抹杀，还算个正常人。

        “放心，果子的抚养费不用你们出。”

        随即拿出一个存折放在桌上，说道。

        “这里是三个月的费用，另外还有一些是用来修缮旧屋的费用。三个月后，我会再给你送钱来。”

        李光平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将存折推到蒋子珺面前，问道。

        “您也知道我的性格，凡事都想弄个明白。”

        “你说。”

        “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门口，李光平小声问道。

        “蒋太太，这孩子是？”

        蒋子珺眉头微皱，语调冷漠几许，说道。

        “这你就不用关心了，你们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她。”

        “是是是。”

        “你别多想，我把她当女儿看，那些钱就是为了果子能过的好点。”

        “明白了。我先将家里收拾收拾，一周后您带着孩子来吧。”

        蒋子珺带着果子离开时，她手里攥着一块过期的大白兔奶糖，不时的回头看向白翠，白翠还冲她笑着挥手呢。

        45th

        回到孤儿院时天已擦黑，吃过晚饭，果子就回宿舍去了。蒋子珺回到房间看见窝在角落秋千椅上的黑影，猛地一惊。

        “差点被你吓死。”

        蒋子珣起身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你什么意思？”

        “你今天带果子干嘛去了？”

        “没干什么，就是出去转转，买了点东西。”

        蒋子珺云淡风轻的说着，还时不时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蒋子珣在心中暗暗自问，难道她没事了吗？随即她又偷偷看向姐姐，发现她又笑了一下。蒋子珣终于忍不住问道。

        “姐，你笑什么呢？”

        蒋子珺闻听此言迟疑片刻，反问道。

        “我笑了吗？”

        “你的确笑了。”

        “哦，没什么。”

        许久，屋中只剩下钟表的响声。大约又60声后，蒋子珣轻咳说道。

        “果子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嗯？什么意思？”

        “她有着把你带出深渊低谷的能力。”

        蒋子珣转身离开了房间。蒋子珺似乎明白了她的话，但又不是完全明白，像是雾中的睡莲，一层盖着一层的朦胧。

        回到房间的蒋子珣闷对孤灯，看着姐姐日益见优的精神状态她有些嫉妒。为什么她就抓住了果子这根实实在在的救命稻草呢？而自己却还被遗留在深渊备受煎熬，明明是自己先向果子靠近的，就连这个名字都是自己送给她的。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果子叛变了？

        蒋子珣越想越觉得难以理解，她甚至觉得果子是魅人的狐妖，是她将姐姐从自己身边抢走的。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确信自己是爱果子的，如此的猜忌只会让自己变成可憎可怕的怪物。于是她使劲甩甩头，将这个恐怖的想法甩出窗外，丢进月下的池塘。

        此时她暗暗落泪，原本和姐姐同处深渊，现在却只剩她一人，难怪会失心疯的胡思乱想。这怕不是嫉妒，而是因孤独滋生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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