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Part2.发光的巨像与院中的大树

46th

        “难道所有的过错都能用钱解决吗？”

        “理论上是这个样子。”

        “那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很厌恶？”

        “当你接过钱的那一刻，对方就觉得自己被原谅了，至于你究竟怎么想她才不会关心。”

        “这就是自私吗？”

        “也可能是她真的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那她也不应该用这种方法作践自己，作践我。”

        “别傻了，这可是能实实在在握住的东西，难不成你想握住她的心吗？婴儿都没有你天真。”

        “难道灵魂从一开始就被玷污了吗？”

        “亲爱的，你与其关心灵魂，不如先去关心树下那个转来转去的男人。”

        果子向外面张望，李光平又在大树下徘徊，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树上的鸟窝。等她再回过头来时，刚才还夸夸其谈的曼菲又不见了踪影。

        47th

        无论哪个年龄段的人都会被魔术带入孩提时代，单凭那股好奇就足以唤醒被岁月淹没的男孩和女孩。

        果子很钟意大卫的飞天魔术，身体向前延展，脚尖轻轻点地，那就是他要将自己完全交还给无垠的天空，幸而天空也欣然接受了他。

        每每此时，果子都会屏气凝神，仿佛她正挽着大卫悬于半空。然而树下的李光平丝毫不在意飞在空中的那个人会怎么样。任凭魔术何等神奇，也无法令二人心境相通。

        果子希望自己可以背生双翅，只要轻轻拍打就能冲破古旧腐朽的房梁，进而冲破尘埃瓦砾，当阳光在双翅折射的那一刻她便得到了永生的自由。

        闹钟铃铃作响，大卫尚未从半空安全着陆，跑进房间的李光平就把频道切换到了无聊的译制动画片上。尚在幻想中的果子被迫摔在硬硬的水泥地上，她扭头看看李光平眼中惊奇异样的光，不知此种生活何时是个头。

        夜半更深时，李光平疯狂怕打着果子的房门，那力度仿似他身后有骇人的恶犬穷追不舍。慌乱之中，果子只穿了一只鞋，当她打开房门看着满脸错愕，衣衫不整的李光平不知该关心，还是该责备。无奈迫使她湮灭了心中的怒火，她明白再怎么发火也无济于事。转而用惊讶的语气询问李光平发生什么事了，可他什么都没说，只丢下一个包袱就转身跑回房间去了。

        48th

        假期在它该结束的时候结束了，忐忑化作一对保镖围着果子走进春风报社。属于她的格子间里坐着另一个年轻的背影，披散的长发挡住了窄窄的肩膀，一直漫过了腰。瘦弱的果子仿佛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背影，原来扛起所有非议的肩膀如此瘦弱难看。突显的棱角也好像是长错地方的犄角，它没有攻击性，更谈不上防御性，它的存在只标榜了它的主人是异类，是桀骜不驯的刺头。

        “请问”

        那个背影突然转了过来，圆圆的镜片后面藏着一双更圆的眼睛，比杏儿还要圆，眼白如宣纸，深邃的黑瞳如幽深的水井，似有碧波荡漾，里面一定藏了不愿人知的秘密，或甘或苦。

        “果子姐？”

        果子微微点头，女孩看上去要比自己大几岁，然而她被女孩身上清淡、简约的香味吸引，一时间竟忘了去反驳果子姐这个滑稽的称呼。

        “主编说让你直接去办公室找她。”

        心顿时沉了下去，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个主编一定是后悔批了两周的长假，现在要来算后账了。果子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是女人的声音，蓦然一惊。

        “请进。”

        办公桌后面的面孔真是再熟悉不过了，笔挺的职业装，亮闪闪的腕表，浓郁复杂的香水味，顾月寻正满怀期待的看着果子，仿佛要将什么天大的喜讯告诉她。果子偏不想听，抢在她之前开口了。

        “所以我连工作都没有了是吗？”

        顾月寻向后微微靠了靠，神情也跟着阴沉下去，打量果子一阵后说道。

        “果子，你误会了。你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变化吗？”

        “除了我的格子间，没有任何变化。”

        顾月寻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原来和你作对的人都不在了，你以后可以更开心的工作。”

        “那对苦命鸳鸯呢（原主编与胡明丽）？”

        “在他们该在的地方。你不是一直想尝试做一名专访记者吗？那我们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吧。”

        “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我自问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如果是因为段明天的话，那你不如直接去找他。另外，我还是比较喜欢原来的工作。”

        顾月寻看着果子，只当她还被叛逆期拖着腿脚，行动不便。清了清心头的火苗，说道。

        “可你的工作已经有人在做了，我想你们应该已经见过面了。”

        又是顾月寻一手安排的，果子轻叹着说道。

        “那好，我的工作是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专访记者的话，那就做主编助理吧。”

        果子很想明确的告诉顾月寻该如何尊重他人，就算她对自己施仁布恩，也没权利替自己做决定。此时在果子眼中，顾月寻已经不是那晚为她庆祝生日的顾月寻了，脱口而出的妈妈也只不过是酒精令自己昏了头。

        果子突然起身，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摔门出去，跟这一切懊糟羞耻的事划清界限。可一想到喜欢围着大树转圈的李光平，还有堆积如丘的借条，她不得不转而走向了门旁的饮水机。一杯凉水虽浇不灭怒火，但足以让她冷静下来。

        49th

        朝九晚五的生活让果子重新品味到生活的寡淡，最近后背总会时不时的痛一阵，她猜测是可以赐予自由的双翅将要破茧而出。然而体检医生嘱咐她不要总低头看东西，另外换大一码的内衣。

        身材上的发育并没有给果子带来太大的惊喜，她宁愿把胸前的两坨肉放到后背上，再给它们粘上灰色的羽毛。

        快到家的时候果子终于选定一张大卫飞天魔术的图片做手机壁纸，犹如每个追崇偶像的女孩子一样，果子也渴望将自己的一切都为之奉献出去。哪怕代价是抽掉她一根肋骨，只要大卫能带她飞一次就好。

        傍晚的小院斑驳依旧，李光平安静的出奇。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拉着刚下班回来的果子去看电视，一直看到困倦才罢休。然而最近他只喜欢在大树下坐着，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树上的鸟窝。每当果子问他里面有什么时，他总是笑而不语。果子如果继续追问，他就会转过身去，用削瘦的背影对着她。

        果子猜鸟窝里绝对藏了某样贵重的东西，而且那东西被外人觊觎的话就会被窝里的鸟带到别处去。她招呼盯着鸟窝看的李光平吃晚饭，当他转头的那一刻，她竟然心生羡慕。

        50th

        有的人来这世界只惊鸿一瞥就匆匆离去，怕是没有喜欢的花草，没有钟意的山海。再有的人在这个世界缠绵了数不清的年月依旧恋恋不舍，怕还是有放不下的情人，品不尽的滋味。

        两年后，深秋傍晚。果子提着菜，穿过文艺旅行大军，站在胡同口看着趴在地上弹弹珠的孩子们。他们正在为游戏规则吵得不可开交，即便此刻游戏规则已形同虚设。最后体型强壮的小胖墩攥着快要溢出他小肉手的弹珠强行修改了规则，那个与他对峙的小矮子除了哭喊‘欺负人’之外，就只剩下了手足无措。其余的孩子刚开始还站在小矮子身后，可在规则被修改后他们就集体向小胖墩看齐了。

        果子淡然一笑，历经世事的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玩法，轻松自在，仿似一介浮游，随波逐流。

        肚中饥饿催促着她往家赶，推开院门的刹那，手里的菜掉落在地。小院斑驳依旧，唯独墙根又窜出几缕杂草。大树挺拔依旧，只是李光平如肿瘤一样挂在了它身上，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拇指粗细的麻绳顺着树梢的鸟窝垂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

        李光平爬上树去看鸟窝，结果本该系在腰间的麻绳仿佛活了一样，故意脱扣勒住了脖子，了结了他的性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李光平为什么要吊死在鸟窝下，滑稽的有些可悲。

        这间小院是李光平家的祖屋，不知住了几代人，但应该只有他死的如此离奇。果子希望他被吊死时是糊涂的，这样就不会从邻居口中传出养女为钱财房屋逼死疯子养父的闲话。

        她抬头看了看树梢的鸟窝，于是搬来梯子，她倒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诱人心魂的宝贝，能让他连命都不要。

        然而那只是个废弃的鸟窝，除了鸟粪外就是凌乱的羽毛。或许，鸟儿生活过的痕迹才是杀死他的真凶。就像剥夺他坚强意志的凶手是白翠与佳宇存在过的事实一样，他始终都没能逃脱影子的束缚。

        上天的眷顾就是赐给他阿尔兹海默症，让他可以仰仗着遗忘的魔法继续苟活下去。只是命运并没有那么善良，大树努力茂密也没能挡住鸟窝。或许鸟儿在那天飞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连同他的希望一并带走，留下了无尽的孤独。

        李光平在上天的帮助下也没能主宰命运的规则，更无余力修改规则。可能此时他在去往冥府的路上正不停念叨着‘不公平，欺负人’这样的闲言碎语，但愿冥差不会为难这个可怜的幽魂。

        果子恨李光平率先长出了脱离泥潭的翅膀，留她一人继续挣扎。然而逝者的仪式上应该具备缅怀的因素，只有恨的话便颇为凄凉。

        于是，果子幻想那双被灰色羽毛覆盖的翅膀会带他闯过荆棘枞木，掠过汪洋胡泊，而后飞跃山涧巨像。届时，他的双眼会被巨像的光芒填满，他的灵魂也会跟着发出夺目的光辉。在照亮满处阴霾，唤醒迷茫精灵的同时，高声呐喊他从未虚度此生。

        51st

        段明天帮着料理完李光平的后事就离开了，他没想到果子会求自己帮忙。电话里低沉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循环往复，就在他刚刚离开小院时才稍微静了下来。

        电视机开着，果子收拾着李光平的遗物，她打开那晚李光平丢给她的包袱，里面放着存折和房产证。果子暗忖他可能早已无法忍受这样的现实，包袱则预示了他为自己精心策划结局，只是她没有耐心看明白。

        电视机越发聒噪，里面传出2012年世界毁灭的传闻。果子心中暗忖，09年告别了最喜欢的世界流行乐巨星，10年告别了让她欲哭无泪的养父，再有两年她或许就能与他们在某一处重新团聚。巨星依旧挥洒曼妙的舞步，养父也依旧守在大树下，而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如院中杂草，依旧肆意疯长。


　　https://fozhldaoxs.cc/book/32243436/6251644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