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世（2）

【1】

        有些犹豫，有些仓皇的，你拿着那份干净的，被男孩包的严严实实的，仍然冒着热气的食物回到了你黑暗狭小的屋子里。

        你将食物安放在几个木板堆叠形成还算平坦的平面，那是这个小屋为数不多的可以被用做安置东西的地方。食物热气腾腾的，冒出的香气慢慢的注满了这件不大的屋子，有些温暖的包裹起你的身子。

        这大概是从你搬到这间屋子，第一次有这样温度和香味。小屋子里没有灯火，也没有窗户，你唯一的光源就是与外界相连的障子。从障子照进来的灯光，从你的侧面穿过，打在了食物上，照起了徐徐上升的热气。热气缠绵的在空中旋转，曼妙的像你在这里见到的女子一样，逐渐着实体化，最明显的便是你手指上还残留着的温度和碰下来的油渍。你按了按自己的手指，不自觉的想到，这份食物是新买的，是那个男孩新买给你的，不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食物应该早就凉了。

        或许你应该吃的，趁热吃下去，填饱肚子，这便是对他在那里等你等了那么久的最好的感谢方式。但是，你不敢去再去触碰那份食物，手指尖的温度客观上已经消失，但主观上烫的吓人。这大概是你遇到的最明晃晃的善意，应该说最张扬，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的善意。是让你见到第一眼就下意识想躲避，想隐藏起自己身上伤痕的存在。

        很奇怪，明明在平常一定会果断拒绝的但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却还是在那里犹豫了许久。你甚至都记得，靠在墙上的你，墙体的冰凉是怎么透过你单薄的衣服，传递到你身上的。

        你不是没有遇到过善意，事实上，你遇到过很多次。就像那天想出面帮你的小食摊的叔叔，那天他专门等你等很晚才收摊就是想给你一点吃的，去弥补自己没有拦下来的愧疚；还有那天早上，你专门避开的扔垃圾的老阿婆一边想着，你一边试着放松过于僵硬的身体，听到外面逐渐热闹的声音，你知道时间不早了，该是休息的时候了。身体陈旧的伤留下的毛病和新增的伤口，让你身体反而因疼痛绷紧的更加厉害，你直直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脑子却还是不断想着事情。

        但是，你又怎么能够接受呢。小食摊的叔叔，自己还要养着一家老小，那些买的好吃的食物，自己平常都不能敢给家里人消费，你仍然记得清楚，那个小女孩眼神里的渴求，都快要溢出来却又硬生生止住安静乖巧不哭不闹不要的模样，而你又怎么好意思去接受这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那个见你一次就要就给你吃的老阿婆，自己平时都是省吃俭用，都快要养不起自己了，你又怎么好意思要阿婆的供给。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你不能止住他们的善意，你就只好管住自己，委婉的拒绝，并且让自己躲好。

        在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小地方，十分复杂，它是繁荣城镇与落后的交界处，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偶尔就有那么些一时兴起或许是真的可怜你的还算是有钱的人们，他们便会毫不顾忌地光天化日之下，将你从小巷子里揪出来，有些用吃剩包好的食物砸在你的身上，有些趾高气昂的丢在你面前，对着走过此处的人们显示着自己的善良。哦，或许这个例子里不能称作善意。

        不能接受前一种是因为他们跟你一样都是挣扎在这里的人们，只是他们比你好上那么一点，但半斤对八两没有区别；不能接受后一种是因为你始终记得，那个女人掐着你的肩膀告诉过你，你不能像一个工具像一条狗一样活着，你不能妄想靠他人的随手施以的怜悯活着，你要堂堂正正的活的像一个人。这句话你一直记得，因为那一天她长长的指甲几近掐进了你的肩膀里，你是第一次感受到漫长的一点点加深的疼痛是什么样子。疼痛迫使你疯狂想逃离她的接触，却被她牢牢地抓住固定在身前。她像是疯魔了一样，沙哑的声音在你耳边喊着。你甚至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拉着抱在了怀里。那是一个不怎么让人舒服的拥抱，有些呛人的胭脂味，略微粗糙的布料深深的压着你的脸，干瘦躯体上的骨骼硌的你难受的不行，但不得不说影响很深刻，那是你活了这么多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抱。你走在这个小城镇的时候，见过许多的拥抱，感人的，悲伤的，演技的，孤独的，但是好像没有一个像你那天得到的一样。这个拥抱突兀，不自然，甚至有些过于迷茫和混乱，甚至，你觉得你们不像在拥抱，而像是她在乞求着什么。最后，也是通过这个障子照进来的光，你好像看到了她脸颊上泪痕，那两条顺着厚厚妆容流下的泪痕。

        你慢慢的躺在硬的地板上，单薄的衣服抵挡不住地上的冰凉，冰冷的感觉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进你的皮肤，扎进血液，流向全身。但不可否认的是，心脏的跳动好像很不规则，好像有一股暖流逆着寒冷想要来温暖你。你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个男孩的身影从脑海中剔除，却还是不自觉的按住了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指。

        你好像不太想拒绝那个男孩子，你将手搭在了眼睛之上，透过缝隙看黑黝黝的天花板，一个人再怎么都是渴求温暖的渴求同伴的，至少你渴求过一个温暖很温暖的怀抱。

        你有点想在见到他了，或许你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就是你看到过的，像你这么大的几个孩子一起玩的那种，他们告诉过你，这叫朋友。

        虽然昨天晚上你偷偷的想过，但是你觉得应该不至于在早上就应验了吧。

        你有些愣神的望着就在前面巷子口等你的男孩，他照样梳着乖巧的发型，艳阳照在他的发烧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他背靠在墙壁上，手里拿着一份热气腾腾的食物。他像是感受到你的目光一样，抬头看向了你。他向你的方向举起了手里的食物，做了一个向前传递的动作，然后便没有了其他的动作。你下意识想跑的动作被你硬生生止住，你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朝男孩走了过去。

        不被人注意的小巷子里，一对年级尚小的两个孩子凑到了一起。好像两盏小小的灯彼此凑到了一起，灯光的亮度和照射的范围一下子变大了一样，亮堂起来了。赶着早起，被早餐热气包围的，你每日都会向往的城镇人来人往的，平凡的温暖，终于在这一天你感受到了。

        男孩告诉你，他叫继国缘一。

        他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他说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他跟你讲了很多他从前经历过得事情，比如他学习过得技能；缘一还跟你说，你的腿伤到了而且还好严重，他硬是带着你看了郎中，这是你第一次进到满是草药味的规整的屋子里；缘一背着你跟着你指的方向，在小巷子里逛遍了整个小城镇；他会在走路期间讲这话，去填补你们之间的安静。你带着从南边走到城镇的北边，然后沿着小路，来到离小镇不远处的河流边上。河流边上时不时有马车经过，扬起的风会吹起你们的衣裳，吹起缘一的头发，柔软的发丝会吹到了你的脸上。

        痒痒的，很真实的感觉。

        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明明是跟你差不多大的少年却一直稳稳的背着你，一点点的找着话题跟你讲话，累了也没有将你放下来过，只是放慢脚步不说话稍作休息，你将头靠在了缘一的肩膀上，看着自己看过无数遍的景色，你动了动嗓子，你想试着开口说话了。

        试着用语言同缘一交通，试着用语言叫住对方。

        试着喊一喊，他的名字——继国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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