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祝流云带着她第二次蹦极式降落时，韩飞星已经气不喘心不跳，甚至有点爱上了这项刺激的运动。

        这一次他们的落脚点在野外，落地后，祝流云领着她在密林中走了数十米，来到了悬崖下方的深潭边上。

        深潭被参天古木包围着，只有一小片水域能享受到树冠空隙处漏下的阳光。水面很静，在阳光下仿佛一块水头极好的祖母绿，但水也极深，往下望不见底。

        “你要杀的人住这里？”韩飞星指着水潭问。毕竟这地方除了水潭没别的地方能藏人了。

        追往昔都换不回师父的记忆后，祝流云其实已经接受事实了。但现在看到她茫然无知的表情心情还是异常烦闷，语气生硬地说：“不在。”说完就拦腰拎起她跃向潭中。

        诶？等等！“你一个纸片人怎么直接往水里跳？！”韩飞星惊叫起来，但祝流云没理她，他们入水的一瞬间，一个大气泡从祝流云脚底凭空生成，他俩包裹其中，然后这个载人气泡就带着他俩沉进了潭里，一点水花也没有激起，水面只翻滚出了几下就很快恢复了平静。

        而宁静的水面之下，大气泡不断地下沉，四周的光线也越来越暗。韩飞星发现这个深潭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上许多，仿佛没有尽头。他们一直沉到了外面的阳光都透不进来的深度时，一道柔和的亮光才从侧面照了过来。气泡似乎认识那道光亮，径直朝发光处飘了过去。隔着潭水，韩飞星看到了一个发光的洞口。

        这个水底洞虽然在水潭深处，但洞内一点水汽都没有。韩飞星看洞里的环境就知道，水下的洞口只是一个入口，而洞口后面应该是另一个空间。

        明明是在深邃的水底，但洞内光线充足，从入口望去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成片地开着鲜艳的小花。还有一条细细的溪流从草地上蜿蜒而过。再远一些的低洼处是一个小湖，湖中生有一株巨型桃树，树身呈弓形向水面弯倒，仿佛一座天然的拱桥，淡粉色的花朵像云霞一般温柔地覆在弯曲的枝干上。

        树上缠有与树干一色的藤蔓，它们的主干已经枯败，但从枝头垂下新枝柔软如丝绦，细小的自带柔光的花朵点缀其上，微风吹拂，藤条摇曳，光点闪动，仿佛有万千星光自桃树的花枝间落下。

        树下还有一造型华美的水榭，通往水榭的曲廊从湖心逶迤至岸边。曲廊两侧挂有薄纱垂帘，湖中水榭中更是挂了好几重幔帐，远远望去，如烟似雾，很像她小时候看古装剧时幻想过的仙女住的地方。

        韩飞星想想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个美貌少女，觉得这里的景致确实跟她十分般配。只是，“不是要去报仇吗？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祝流云回头看了看她，吐出俩字：“修炼。”

        啊？谁修炼？你还是我？还是说……双修？咳咳，不怪她思想不纯洁，只是这祝流云把她错认成他恋人，此地的布置又太过浪漫，真的由不得她冒出点不太健康的想法。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能做这种事？”韩飞星隐晦地问。他到底是个纸片人，脉搏都没有，就算看起来再像真人，但应该没有那种功能了吧？

        “不是我，是你。”祝流云森冷的声音带着股焦躁。从幻境里出来以后他就一直是这种烦躁的状态。

        听到不是要跟她双修，韩飞星一下子就放松了。修炼，好事呀，到了修仙世界本来就应该体验一下，何况她身上的灵根好像还挺特殊的。不过她还是很好奇，为什么祝流云会半路把她拽去修炼。毕竟他说出“去讨债”三个字时的表情好像要立马屠了对方满门一样。

        韩飞星一放松，话就多了起来。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后，祝流云头也没回，抬手扯开了水榭门口的重重帘幕：“因为你太弱了。”

        这个水榭外面的布置看很像是个轻歌曼舞的温柔乡，但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布置更像是一个书房。其中光书柜就占据了两面墙壁，中间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套书案。唯一可供休息的地方是一张只能供一人平卧的睡榻。

        “过来。”祝流云在睡榻前站定。

        韩飞星走了过去。

        “坐下，闭眼。”祝流云又说。

        韩飞星依言在榻上坐下，刚闭上眼，就感觉到祝流云冰凉的掌心覆了上来。紧接着，一股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气息从祝流云的手掌心流进她额头，再顺着她的经络在全身不住游走。韩飞星只觉得浑身筋骨肌肉好似被那股气息重塑了一般，感官也成倍地敏锐了起来。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似乎有人替她打开了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她可以感知到一些从前无法感知的东西。

        比如说，刚到此地的时候她就觉得这里空气特别清新，闻着通体舒畅，但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因。虽然闭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身边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游走，而她的身体就像吃豆人那样，捕捉到每一个靠近她的光点，把它们统统“吃”进体内。“吃”得越多，身体似乎就越发轻盈，精力也越发充沛。

        这种体验十分奇妙有趣，她沉浸在“吃豆豆”的游戏中，其中几乎忘记了时间。

        直到额头被人弹了一下。

        “你已经筑基了，今天就到这里。”祝流云说着收回手。

        韩飞星睁开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额头：“这么快？我炼气期过了？”

        “嗯。”祝流云漫不经心地说，“不快。不过筑基而已，境界还太低。”他说着扔了本书给她，“自己看，明天我们再继续。”

        韩飞星接过书，看见封皮上写着《三垣星经》，这几个字她读起来毫无压力，但翻开封皮以后人就傻了。里面的字根本就是鬼画符，她一个也看不懂。

        “不是让你用眼睛看。”祝流云看出来她的困惑，在旁边指导，“把手放上去，用气去读。”

        哈？这不是新闻里报道的那个“量子阅读”的骗局吗？韩飞星将信将疑地把手放在书上，闭上了眼睛，尝试着调动她刚才纳入体内的灵气去接触书本。灵气涌向那本星经的瞬间，好像是主机接上了移动硬盘，她的灵气与星经建立起了连接之后，许许多多的信息瞬间涌进了大脑。

        这本《三垣星经》书看着薄，但纳入脑海的信息却十分之巨大。星经分为上中下三卷，下卷又名地卷，很像一本这个世界的百科全书。中卷是人卷，讲修仙的方式，以及各个阶段人体会发生的变化，还介绍了各种灵根之间的联系以及所能修习的功法。最后是上卷，也叫天卷，讲星河演化空间转换，韩飞星粗粗看了一眼，发觉其中许多名词都十分陌生，她看着费劲，也就干脆地放下这一卷，先去消化地卷与人卷的知识了。

        在搞清楚了这个世界的大致结构以及修士们修为的等级划分以后，韩飞星觉得有些疲倦，便在脑海中合上星经，睁开了眼睛。

        虽然一时间吸纳那么多知识有些累人，但这么学习的话效率也忒高了吧！难怪都想修仙呢，就冲这学习效率，要是高考时有这办法她考清北都不是梦好吗！

        韩飞星感叹着，却不知道，其实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修仙根本没这么爽。大家都还是老老实实从引气入体开始，一步一步提升修为跟境界。

        祝流云之所以这么教他，是因为当年他师父也是这么教他的。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入门途径，只是在模仿当年师父教他的过程。也多亏他俩都是天资奇高，这样揠苗助长的速成法都没让他们走火入魔。

        韩飞星缓了一阵后，发现祝流云还没走，他歪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韩飞星摸摸鼻子，琢磨着祝流云不会是等着她汇报学习结果吧？

        于是照实说了目前的读书进度。祝流云听完“嗯”了一声，又继续沉默。

        韩飞星觉得两个不太熟的人待在一个房间里不说点什么有些尴尬，于是主动找话题。“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可怕吗？还得让我先修炼了再过去。”

        祝流云：“不可怕。只是对修为有要求。”

        好吧，一句话终结话题。韩飞星继续找话题，她进门时就看见了大小不一的两张书案，这时仔细看才注意到，小的那张书案高度以及上边的文具摆设都有点可爱，莫非这里就是带走祝流云的小仙女教养他的地方？等会！韩飞星想到这里，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据她所知，小仙女跟祝流云师父平辈，如果还教养过他，那是不是有种可能，小仙女就是他师父？

        她问祝流云：“你师父是男的女的？”

        祝流云抬起眼皮：“你说呢？”

        “难道你师父是……”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祝流云：“不然呢？”

        卧槽，韩飞星觉得有点混乱。祝流云从初见开始对她的态度就是爱恨交加，搞得她一直以为他把自己认成了他的恋人。没想到不是恋人，而是师父？可是按照传闻他师父不是在封印凡魔之间通道的时候献祭了自己吗？

        韩飞星一拍脑门，说：“你以为我是你师父的转世？”

        祝流云：“不是转世，你就是她。”

        韩飞星迷惑：“可是你师父不是好几百年前就……牺牲了吗？”

        祝流云冷笑：“你听谁放的屁？崔照言？”

        好吧，看了传闻有误。不过他提到了崔照言，韩飞星这才想起来那个倒霉蛋来。她看着祝流云现在心情好像平静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暴躁，便大着胆子问：“对了，你把崔照言怎么了？那个印记有什么用？”她指了指下颌。

        祝流云随口说：“封了他灵根。”

        韩飞星：“那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就是以后无法突破筑基而已。”祝流云随手抄起桌面的一枚印章在手里把玩，好像在讲一件根本无关紧要的事。

        韩飞星虽然不是本地土著，但也隐约知道无法突破筑基对修士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她想了想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都已经筑基了，而崔照言这个天阶金灵根居然这辈子都无法突破这一境界，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她虽然祝流云不爽她关心崔照言，但现在他人也不在，她多问一点应该没什么关系。韩飞星想着又问祝流云：“那崔照言还会被长老收为弟子吗？会不会因为不能往上修炼被赶出去？”

        祝流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会。大衍宗那帮老家伙最要面子，怎么会允许名下弟子有个废人？尤其是，还是我弄废的。”他指了指自己，语含讥讽，“当然，为了防止我捡漏，他们也不敢把他赶走。我猜，多半是把他扔到外门弟子堆里或者什么不受重视的地方找个借口监视起来。一个身上带着魔头烙印的人放在宗门内，他们怎么会放心呢？”

        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低声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无意看了韩飞星一眼，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你那什么表情？心疼了？”祝流云冷声问道。

        韩飞星摇头：“也不是，我跟他又不熟。就是想着他一个天阶金灵根要是突然从长老弟子跌落到外门弟子，日子应该挺难受的。而且说起来他这个遭遇还是受我牵连，挺无辜的，我觉得对不住他。”

        她说话的时候祝流云一直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可在她说完以后，他重复一声：“对不住？”说完就又一次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几乎要笑出了眼泪，仿佛听到了天下的第一大笑话。

        韩飞星看着他越笑越张狂，心道不好，祝流云好像又要发疯了。

        正想着，祝流云已经止住了笑声，一步一步从书案边走到她跟前，用他那没有温度的手指滑过她脸庞，停在她脖子上。

        冰凉的，蛇一般的触感，好像随时都准备来个致命的绞杀。

        相处这么些天，除了刚见面的那一次以外，韩飞星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威胁。她看着祝流云逐渐变红的眼睛，只能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你确实对不住他，因为他是在替你受过。”两人相持片刻后，祝流云说话了，“可是他不过是替你受了这么一点苦你都能记着，为什么会忘了我？”他咬牙切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嫉妒、痛苦和怨愤烧得他双眼血红，只是，哪怕气成这样他也没有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往死里掐她脖子。

        韩飞星心跳得飞快，冒着下一秒就被掐死的风险说：“呃，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你搞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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