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关押着崔照言的地牢里仅有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勉强能照出牢房的轮廓。由于常年不见天日，里面阴冷潮湿，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浊气，让人闻之欲呕。崔照言刚被押解进来时就干呕了好一阵，也多亏他被抓住时已经很久不曾进食，腹中空空，吐也吐不出来，不然牢中无人清扫，气味只会更加难闻。

        不过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在地牢里待了不久，崔照言就逐渐适应了这里浑浊的空气。他右手无意识地握了握，先前拿着的灵石已经被身体吸收完了，身体上的伤痛也被灵石释放的灵力一一修复。可回想着他近日来的种种遭遇，崔照言内心却迟迟无法平静。

        那天他筑基成功后离开了连昆山。虽然不愿再拜入大衍宗门下，但未来要去往何方他也是满心迷惘。只能先四处游走，权当修炼。

        几日之前，他路过一处村庄时无意施展法术救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心认定他是神仙，跪着磕头求他去救自己的妹妹，激动之下额头都磕出了血。崔照言听闻她妹妹是被人拐走，当即许诺一定为她追回妹妹。这才根据小姑娘的描述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些作为“祭品”的小孩子，也从看押他们的人口里得知了活人祭祀这回事。

        崔照言在峘州城长到十六岁，还从未听说过活人祭祀这么残忍的事。他惊怒交加之下，想借着筑基期的修为震慑住那些凡人，好废除这等陋习。因此在救走所有作为祭品的小孩之后，他故意被人捉住。

        可他没想到的是，捉拿他的凡人使用的竟然是修仙界才有的灵器！这让他担心活人祭祀背后还有修士参与，便三番两次放弃了逃脱的机会，直到被押解到了庙里。

        在祠堂中，他等到了城主现身与“神灵”通话，坐实了他的猜测——活人祭祀背后不但有修士，而且修为还不低。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再次遇到韩飞星。他记得韩飞星与那魔头是同伴，她出现在这里，那个魔头只怕也在附近。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他确实吓了一跳，可她不但要救他，还给了他一块千金难求的极品灵石。

        想到这，崔照言心绪更加复杂，这个世界跟他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修士杀人，魔头却在救人。黑白颠倒，让他怀疑人生。

        就在他心绪起伏之际，丹田里的灵力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这俨然是要突破的兆头。崔照言顾不得身在囹圄，立即收束思绪，摒弃杂念，闭眼入定。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就靠着灵石提供的灵力又将修为往上拔了一层。

        修为提升后，体内灵力波动很快就平息了，可崔照言内心却迟迟无法重归宁静。且不管活人祭祀的幕后指使是什么身份，起码修仙界就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干净正直。抛却修为和外表，他接触的修士似乎与凡人没有两样，他们也会怯懦，也有私心，也和凡人一样会被利益与欲望驱使。什么修得大道，护卫苍生，似乎只是他这个初学者的一腔痴念。

        十六岁的少年仰望着污渍斑斑的房顶，再一次感觉到内心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

        祝流云拿了香炉就拉着韩飞星出了庙门，而后一直保持着隐身的状态摸到了城主府上。这时城主的轿子也刚抬回府中。

        这座城市虽然还保留着活人祭祀的落后习俗，但城主府邸却华丽得宛若帝王行宫，占地之广，令人咋舌。而这位城主显然是享受惯了的，从庙里回府时前呼后拥也就罢了，回到家中也不见他走路，只是从八抬大轿下来，换了一顶两人抬的软轿。轿子前后还各有几名小厮跟婢女跟随，俨然土皇帝的排场。

        祝流云牵着韩飞星，一路跟着这位土皇帝往府邸深处走去。

        在庙里见识了诸多灵器后，韩飞星一路上十分谨慎地四处观望，担心这位城主府上也有类似可以与召阳山联络的灵器。可跟着轿子穿过前厅正堂直到停在后院的一处院落门口，她都没有发现一点灵器的痕迹。这里俨然只是一座十分华丽的凡人住宅罢了。

        想来也是，如果自己宅邸就可以与“上神”通话，城主干嘛还要大费周章跑去庙里跪拜呢？

        不过这里既然没有灵器，祝流云拉着她过来是打算做什么？韩飞星拉了拉他的袖子。

        “等会告诉你。”祝流云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来。

        韩飞星顺着他眼神看去，只见那个城主刚挺着将军肚下了轿，院子里已经有人娇娇软软地迎了上来。

        “老爷——”迎接城主的女人长得千娇百媚，声音也婉转动听，一声老爷叫得人耳朵都酥了。他们讲得大概是这里的官话，比本地百姓讲话要好懂得多。

        韩飞星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两人，从年龄和态度来看，这女人估计不是原配。不过城主都是个土皇帝了，配个小后宫也正常。

        “说好了今天来我院里，老爷怎么这么迟才来，莫不是嫌弃宛娘了？”女人挽住了城主娇声抱怨。她身旁跟着的丫鬟赶紧指挥人把院门关上。

        但他们不知道，关门之前，韩飞星与祝流云已经隐身进入了院子里，此时正看着他们的主子在院中调情。

        城主搂着爱妾好一番揉捏后才说：“还不是那个偷祭品的丧门星。今年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奉城来承办祭典，居然出了丢失祭品这样的大事。我怕上神责怪，一早就去庙里。”

        女人立马摆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捂着胸口道：“老爷没被上神责罚吧？哪来的小贼居然敢陷害老爷，要我说就得给他剁了才解气！”

        城主哈哈大笑：“那可不成。上神说了，丢失的祭品就用他来替代。何况他偷走的也只是一部分。再说，”城主嘿嘿一笑，油光四溢，他伸手在爱妾小脸上摸了一把，轻佻道，“那个小贼可是个美少年，真让你看到了怕是舍不得下手。”

        面对城主调情，女人也是欲迎还拒，假意拍开他：“什么美少年，十几岁的娃跟小鸡崽一样，哪有老爷威风？”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房门口，随后的话越说越不堪入耳，下头服侍两人的丫头小厮都自觉退下，替他俩掩好了房门。

        门关了，但隔音不好，关不住那两人的动静。韩飞星站在门口听得尴尬到脚趾扣地，问祝流云：“要不我们等会……”

        话音未落，祝流云就拉着她闪进了房间里，还脚步不停地冲到了床前。

        韩飞星冷不丁看见床上刚滚到一起衣服还没撕完的两个人，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喂！你到底要干嘛？”她一手挡住视线，侧头问祝流云。带她一起看活春宫吗？可这男主角的一身赘肉未免也太叫人倒胃口了吧。

        祝流云把她拨到身后，随后褪去了隐身术，床上两人正热火朝天时冷不丁床边冒出个陌生人，吓也吓死了。但没等他俩尖叫，女人就被祝流云冻成了冰棍。祝流云一眼没看半裸着的女人，直接摁住了吓呆了的城主。

        城主在他的控制下眼神很快就从惊吓变成了呆滞，原本想抓住祝流云的两只手刚举到半空就僵住了，仿佛被定格了一样。韩飞星知道，城主就和当时庙门口的那些人一样，在被祝流云问话了，不过城主呆滞的时间比那些人要长了许多。

        韩飞星看着这位半裸的中年男子，感觉已经从尴尬变成好奇，城主到底知道多少东西，能让祝流云盘问这么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韩飞星开始担心屋里欢好的声音停了太久会不会被外头的下人察觉时，祝流云终于松开了城主。但韩飞星还不及开口问情况，祝流云手指一动，这位城主也被冻成了冰坨子，比他旁边的女人还要冷得多，韩飞星这种元婴期的修士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极致的寒冷。

        然后这个大活人就在她眼前碎成了渣渣。祝流云则变成了城主的模样。韩飞星看着他眼睛都瞪圆了，差点就脱口而出“你变成这个丑东西干什么！”不过她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城主会要主持祭典，现在祝流云变成城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很多。她便把那句冲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祝流云看了看她，顶着城主的脸用他原本清冷声音说：“师父不喜欢这个样子就先不要看我。”

        “没事，我知道是你。”韩飞星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还动手拍了拍他肩膀。

        祝流云朝她点点头，又将她拉到一旁，这才把床上冻硬了的女人一把推了下去。一声闷响，冻成冰棍的女人又在她眼皮下瞬间“解冻”，变柔软了身体在地上瘫倒在地上。虽然她看上去只是睡着了，韩飞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一点生息都没有。

        祝流云做这些的时候连结界都没有布下，外头的下人听到房间里动静有古怪，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进来打搅主子的好事。城主治家严格，下人条条框框极多，万一触了霉头挨板子都是轻的，说不好就要丢了小命。

        “来人！”祝流云把女人扔下床，理了理现在这具身体上的衣服，朝门外喊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他的小厮进来以后看见地上的女人脸上闪过惊惧，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大人。”小厮垂头等待吩咐。

        祝流云用那个城主一模一样的声音冷漠地说：“处理掉。”说着就甩手走出了院子。全然不管他们走后里面怎样乱成一团。

        仍旧保持着隐身模式的韩飞星也跟着他走出了院子。这个不知姓名的女人的死状还在历历在目，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死在自己眼前，但还是本能地有点不舒服。不过韩飞星想想他们进来的目的，又把心中的不适压了下去。

        “我以为你会把我变成那个女人。”她依旧用神识与祝流云沟通。

        “师父不用变成那种恶心的样子。”祝流云说，“而且也不方便。”

        那倒是，真变成城主爱妾她就不方便跟着他出门了，还不如隐身。

        “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学会这里的话了？刚才模仿城主声音好像啊。”韩飞星问。

        祝流云笑笑：“没有学会，我只是复制了他的记忆。”

        难怪用了那么长时间。韩飞星想，追问：“有什么线索吗？”

        祝流云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来：“召阳山，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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