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祝流云弄出来的困意无比强悍，韩飞星虽然极力抗拒但还是迅速坠入梦中。

        梦境黑沉，像一张绵软但韧性十足的网将人缚住，外界的声音触感都消失在了黑暗中，连最警醒的神识也沉睡了。但没过多久，她的睡眠就不再安宁，身体里有一种她所陌生的感觉被撩拨了起来，仿佛有羽毛在哪里轻挠，些微的酥麻让人又忍不住想要攫取更多。

        她感觉到身体有些躁动，像是想抓住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而搅乱心湖的羽毛却在轻轻撩拨之后就隐去了踪迹。仿佛山间清风，吹皱一池春水后便行迹杳然。

        好在这个叫人辗转反侧的梦境不算太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时，韩飞星就醒了。这时，书斋里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下来，已然半沉的夕阳让书斋也沉入了暖橙色的霞光，透过屏风的薄纱看去，书斋里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慵懒而暧昧，让人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隔着屏风，韩飞星看到祝流云正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什么。精致的侧颜因为屏风变得朦胧，如梦似幻，她不自觉地出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记得睡着之前，明显能感觉到祝流云情绪不太对劲，仿佛一池爆发前的熔岩。可现在虽然隔着屏风，她也能感觉到他散发的气息与先前不同。

        同样是平静，但现在的平静中还伴着一点点愉悦的情绪，像嫩黄色的小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眼前这个宁静愉悦的人是谁啊？她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韩飞星疑惑着，从长榻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刻意放轻动作，但屏风那端的祝流云却仿佛沉浸在他摆弄的东西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韩飞星越发好奇，被他强制入睡的那点愤怒早已不见踪影，她起身绕过屏风，走到了祝流云身边。只见他手里正摆弄着那个从庙里顺来的香炉。这么开心，是发现了什么吗？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韩飞星凑近他问。

        祝流云抬头看到她，眼里没有惊讶，只有浅浅的笑意。“来。”他拉着她紧挨着自己坐下，又把香炉塞给她玩。

        城主书房的太师椅比普通的要宽大，两个成年人挨着坐也丝毫不挤。韩飞星接过香炉摆弄了起来，只见香炉里的香灰已经被祝流云倒在一旁的油纸上，空空如也的香炉除了花纹的凹陷处有碧玉一般的灵力流动，与普通的香炉好像没有任何分别。

        在她摆弄香炉的时候，祝流云也在注视着她，目光比夕阳还要缱绻。他愤怒于师父居然会被别的男人激起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是无法自控地想要闯入师父神府搜寻那个男人可能留下的踪迹。

        然而师父的神府气息纯净，除了他留下的印记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留下的那朵小小的祥云被师父发现过，但师父不但没有弄走它，反而将它好好的保护了起来。

        本来躲在师父神府外墙角落里的小祥云现在在屋檐下有了一个填满了棉花的温暖小窝。

        看到自己留下的祥云像胖乎乎的雏鸟一般在小窝里酣睡，他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就连真身正忍受着的痛苦都被那个小小的棉花鸟窝抚平了。

        韩飞星拿着香炉左看右看，翻来覆去地看，除了能感觉到它是个灵器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香炉是实心的，没有什么机关。韩飞星探查无果后，开始反思自己的思维模式，她老拿现代社会的科技水平去对标这里的灵器，总觉得里面应该有个类似芯片啥的核心部件，但其实修仙界的炼器与现代工业品制造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系统的东西。

        她检查香炉一无所获，倒是被还铺在桌上的地图勾起了兴趣。看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标，她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把沉甸甸的的香炉还到了祝流云手上：“你说，这么多神庙收集上来的‘愿力’会不会正是召阳山的灵力来源？召阳山的灵脉搞不好已经枯竭了。”否则召阳山没道理如此热心地打理凡间事务。

        “有可能。”祝流云点头，“趁天黑没人，我们再去庙里看看。”

        “诶？”天黑？韩飞星满屋子的柔光中抬起头来，只见窗外天色已经暗沉已久。

        祝流云跟随着她的目光打量了一遍屋子：“我看师父很喜欢这种光，就让它留下了。”

        让光停驻？这又是什么骚操作？韩飞星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坐在他身边时，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希望这样宁静又温暖的时光能够无限延绵。可是她根本没说出口，祝流云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留下的那朵小祥云连她的喜好都能感觉到？

        韩飞星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变成了个透明人，她故作严肃地说：“不许偷窥我想法，不然我就把它扫地出门！”

        祝流云按着额头笑了起来，笑够了才看着她说：“师父真可爱。你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还用得着我偷窥？”

        “……”窘，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位虽然挂着她徒弟的名号，但实际可是活了差不多千年的人，想看穿她还真是分分钟的事。韩飞星清了清嗓子迅速转移话题，“那什么，不是要去庙里吗，赶紧走吧。”

        “好。”祝流云声音里还是掩不住笑意。

        韩飞星只当没听见。

        他俩再次隐身潜入了金乌神庙，入夜后，金乌神庙已经关门了，白天热闹的神庙到了晚上变得冷冷清清。偌大的殿堂里，仅有许愿灯烛火摇曳，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汇聚，自下而上照亮了巨大金乌神像，白天看起来还是肃穆威压的神像这会在烛光中反而显出了几分恐怖来。

        韩飞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

        祝流云只要不对着她，表情总是冷冷的。他把带走的香炉还了回来，仰头看了一会那只大鸟，就举起一只手来，掌心向上，朝金乌神像摊开。一缕似有似无的青黑色雾气从他掌心飘向神像，绕住了金乌的脖子。

        韩飞星感觉祝流云可能是在读取神像上的信息，而这条黑雾就相当于一根数据线。

        片刻，祝流云收了黑雾。转头看她。“师父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读取信息？”韩飞星指了指神像。

        祝流云不置可否，只问她：“师父想学吗？”

        “可以吗？”韩飞星看了眼他手心里隐隐绰绰的黑雾。

        “当然可以。”祝流云微微一笑，凝视着她：“师父不怕吗？”

        韩飞星茫然：“怕什么？”

        “魔气。”他摊开手心，一团小小的黑雾在手心中翻滚。

        韩飞星淡定：“怕什么？它都能转化成灵力，说明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来源。”就像汽油也有92，95之分，在她看来魔气不过是杂质多了点的灵力。

        祝流云笑得跟深了些，低头亲了她一下：“我就知道，师父和其他不一样。”他说着，不待韩飞星害羞，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托着她手掌举向神像。

        韩飞星看着一缕同样的黑雾从自己掌心逸出，奔向神像。在黑雾与神像接触的瞬间，许许多多的影像一下子冲进了她脑海，无数信徒的情绪和祈愿山呼海啸般朝她扑来，她仿佛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几乎要溺毙在情绪的波涛中。正在惶恐时，一只手不知从那伸来，将她从如海的情绪中拔了出来。

        回过神时，韩飞星发现她还是站在神庙的大殿里，黑雾已经消散，抓着她的手的正是祝流云。

        “是我大意了。”祝流云皱着眉头说，“你第一次使用魔气，这里是大庙，意念还是太多了。反正离祭祀还有几天，我带你去别处练练。”

        韩飞星：“诶？你是真的想教会我啊？”她只是想一下魔气玩玩而已。

        祝流云：“当然，‘艺多不压身’。还是师父你告诉我的。”

        韩飞星：……

        祝流云行动力极高，说带她去别处都没等到第二天，当下就离开了城里的大庙，去了一个乡间小庙。又故技重施引导韩飞星使用魔气。这一回她感受到的意念变成了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祝流云手把手地叫她怎么从这些意念中寻找有用的信息。

        “普通凡人的意念很微弱，像那些小光点就可以直接屏蔽掉。修士的会更强悍一些，可以选出来看看。不是许愿的才会留下，只要接触过神像，又没有消除自己的痕迹，你就可以读到。”

        韩飞星照着他的方法从小溪中筛选了一些出来，看到了神庙初成，召阳山的修士前来安放香炉，看到了为了巩固他们对金乌神的信仰，修士故弄玄虚装做金乌使者下凡显灵……小庙规模太小，韩飞星很快就看完了有关修士的一切。待她从意念中抽离时，正对上祝流云的赞许的眼神。

        “师父学得好快。”他笑着说。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韩飞星道：“现在都是你教我，你还叫我师父？”

        祝流云摩挲着她的手指问：“那换个称呼？”

        韩飞星想了想他叫自己名字时缠绵的声音，赶紧叫停：“其实想想叫师父也挺特别的，叫我名字的很多，师父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叫。”

        祝流云笑着亲了亲她额头：“今天差不多了，先回去休息。”

        他话音刚落，韩飞星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打完，她马上警醒过来，瞪着祝流云：“不会又是你吧？”

        祝流云：“你困是因为第一次使用魔气，还不熟悉用法。”说着又为自己辩解，“师父放心，以后不经你同意，我不会做那种事。”

        韩飞星看他说得诚恳，刚要点头，瞬间又回想起了睡梦中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沉睡时心智迷糊，没能搞清楚，但清醒的时候稍一回想就能明白那种感觉大概是怎么回事。祝流云说的“那种事”会不会不是说强制她昏睡，而是说擅闯她神府？

        “我没有。”祝流云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我只是在外面看了看。”

        韩飞星看他说得认真，心里也不那么肯定了。讲实话，她也搞不清楚外人闯进神府以后身体会有什么反应。或许她梦里的躁动只是因为她做了些带颜色的梦，但自己不记得了呢？想到这，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在她闭嘴的那一瞬间，她似乎从祝流云眼里看到了一点遗憾，但不等她确认，祝流云已经带着她闪回了城主府上。

        一来一回，还使用了魔气，韩飞星就算已经晋升元婴修士此时也觉得身体消耗不小。回到书斋后，就直接扑到了长榻上，正舒服得长叹时，祝流云已经撑着床沿俯身过来。

        “师父想试试吗？”他贴着她耳畔说。

        韩飞星一个激灵，抱着枕头的手不由微微一紧，下意识回道：“试什么？”

        “进入神府的感觉。”祝流云冰凉的手指拨开了她的长发，抚上她莹白如玉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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