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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伤口


陆谌打完三十下,看小孩的身子抖个不停,孤疑地想去试试他的温度,然而却摸到一手温热,不由得一愣。

        钟灵惶恐不堪,想要转过来请罚又怕被陆谌说他逃罚,急得左右为难。

        所幸陆谌迅速整理了情绪,假装无事的哼着歌坐回桌子旁,只是指尖的温热刺得他心口微微发痛。

        陆谌没开口,钟灵就继续跪着,单薄的身体强撑着不瑟瑟发抖。隔了差不多有一炷香那么久,一直跪得宛如磐石的钟灵突然幅度极小地轻晃了一下身体。

        “钟灵,”陆谌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除了我看见的,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钟灵本能想回答“没有”,就要脱口而出那一刻猛然想到什么,咬住了下唇。这般沉默几乎等于承认了什么,陆谌点点头,倒是没再逼迫。

        东院正房一坐一跪,陷入谜样安静,中间丫鬟来敲门问是否上膳,被陆谌一口回绝了。

        任平所去过久,陆谌都饿得差点伪装不下去。所幸外面终于响起任平苦口婆心劝纪大夫下次不要这么轴可以先来天策府的声音,纪大夫一贯风里来雨里去,矫健地一个箭步错开任平,就要往里冲。

        这时陆谌打开门,纪大夫赶忙刹住疾冲的步伐。

        “任平,”陆谌余光里,角落里直直跪着的钟灵猛地一哆嗦,“去看看还剩什么,搞点扛饿的回来。”

        任平领命而去,纪大夫吐槽:“怎么,还能饿到你。”

        陆谌糟心地瞥他一眼,让开门口,嘴上还在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要不是因为你是大夫,我也不可能放你进来。”尔后冲屋里喊道:“小钟灵,收拾好起来。”

        小暗卫发挥了自己的高速本能,纪大夫迈进来时,他已经提上裤子站在角落手忙脚乱地系带子。纪大夫莫名其妙看着他尴尬地不停赔笑,又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陆谌,更觉得一头雾水。

        “换药。”纪大夫把药箱放下,指指陆谌已经有些渗血的手掌,谁知后者不甚在意地一挥手,示意角落里还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另一个:“给他看看。”

        于是纪大夫皱着眉转回目光。突然被点到名的钟灵绷紧身子。

        陆谌开口钟灵自是不敢不从,在前者的眼神威胁下,钟灵乖乖走过来,老老实实伸出自己的右手。纪大夫往外拿着药瓶,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

        “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他转向钟灵,老医者神情严肃起来,“昨天处理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我终于反应过来你伤口为什么会那么脏了。”

        “你是不是在用炉灰止血?”

        钟灵不明所以,望望纪大夫身后一脸喜怒不辨的陆谌,诚实地点点头。

        陆谌周身的气压一下子沉下来。钟灵不知这有什么错,但也明白这股气势来者不善,顿了顿,看起来非常想跪。

        纪大夫猜想被证实,不住摇头叹息。一把炉灰止血,这是多少年战场上的下下策,起不到止疼效果,完全就是拖着一条命。少年没能被好好对待的伤口仿佛在说明着什么,纪大夫顿时难掩心疼,顾不上谁才是当家作主那个,拉着钟灵就让他保证:“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钟灵垂下头没答话,陆谌插了进来,声音有点冷:“纪老头跟你说话呢。”

        钟灵抬起头,黑漆漆的眸子湿漉漉地望了眼陆谌,然后又在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时,快速低下头,抿嘴应是,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暗卫没有用药的资格,如果连这个方法都禁了的话,以后……是不是只能硬扛了。

        钟灵的沉默其他人不懂,纪大夫给他换了手上的药,陆谌抬抬下巴,示意钟灵脱衣服:“他身上还有别的伤。”

        钟灵又抿紧了唇。陆谌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于是他垂下眼睑,慢慢脱起自己的外衣。

        他先脱的上衣,到一半时纪大夫就觉得不对了。钟灵外面穿的是白日在邀月坊陆谌强逼他套的白衣,里面是他那层黑色短打。白衣脱下来房间里飘出一股血腥气,黑衣刚解开带子露出瘦削的肩膀,那股子腥臭就再也无处躲藏,爆发地到处都是。

        连纪大夫都面露霁色。

        到后背位置,衣服就再也拽不下去,钟灵琢磨着应是没好好处理的伤口渗了血,黏住了贴身的衣物,不由得有点心疼——他可只有这一件衣服。他微微吸了口气,敛住眉,习惯性地咬住下唇,手上猛一使力,就听“呲啦”一声,混合了血肉的衣服就被狠狠拽下来。

        这般强行分离的痛感不亚于再受一次刑,钟灵唇齿间终于控制不住地泄出一声/呻/吟,身体晃了两下,又重新勉力站稳。

        这下陆谌的气压更低了。

        纪大夫一愣,意识到刚才撕破血肉的声音缘何而来时,心疼地就要去扶。钟灵疼得眼里失去焦点,但依旧本能地让开了他的手。

        陆谌从另一个方向抓住钟灵躲闪的手臂,示意纪大夫:“处理吧。”

        钟灵脊背格外干瘦,布满了未好好处理的鞭痕。靠近脊柱位置有个黑乎乎的血洞,因着刚才那一下,此时正在不停向外渗着黑色的血。纪大夫一抹,触手到处都是灰,顿时又心疼地直叹“要命了”。

        钟灵回过神来就不用陆谌抓着,自己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低着头直直站在那任纪大夫用烈酒和盐水处理背上的伤口。陆谌见他忍得实在辛苦,示意他可以撑在桌子上,钟灵疼得眼神都有些涣散,听到命令歪歪脑袋反应了一会,才慢慢拖着步走到桌边撑住。

        只是疼成这样,他还是下意识把右手背到了身后。

        陆谌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纪大夫好不容易清了血污,看钟灵忍疼忍到发抖的小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出口,语气里就夹杂了浓浓的心疼。

        “那些鞭痕也就算了,这个刺伤,不用多,再偏一寸你还有命活到现在吗!”尤其这个伤完全没有愈合迹象,一看就是最近才受的。

        孩子都这么听话了,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打这么罚、受了伤居然还不给上药,纪大夫越想越气,一扭头就冲陆谌开起炮来:“你怎么当家的!”

        觉得自己其实挺无辜的陆谌:……

        钟灵迷离中意识到陆谌被吼,掌心顷刻沁满了汗,着急地转头就想要跟纪大夫解释,大汗淋漓下的一张小脸更是紧张地煞白。纪大夫顿时更是心疼,赶忙阻止,而后者拼命摇头想要开口。

        “不,”陆谌突然道,闻声两个人一起望过来,“我也很好奇,”他挑挑眉,神情意兴阑珊,“钟灵,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钟灵懵懵地眨眨眼睛,睫毛上挂着几滴落下的汗珠,看起来迷茫地可怜。于是陆谌换了种问法。

        “昨天晚上天策府有刺客,那时候你受伤了吗。”

        循着这段话,钟灵空白的大脑里终于慢慢回忆起冷兵器入肉的撕心裂肺感,一寸寸惨白了脸色。他突然想起自己重复过两遍的没有受伤的回答。

        这个反应已经很明显,陆谌不由得叹了口气。居然真的是昨晚的暗器。陆谌还记得昨晚钟灵挡在自己背后时的闷哼,他也隐隐觉得没有听到暗器被隔开的动静,但很快他就将一切抛之脑后。

        幽冥小公子的观念里,是不觉得会有这种事在人生地不熟的盛京城里发生的——他们又不是顾衡。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陆谌陷入一种有点出乎意料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思考中。

        陆谌叹过气就不发话,钟灵怕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几次回头想要跪倒都被纪大夫强硬制止,最后只能攥紧桌沿心里默默重复着请罚的话。

        纪大夫处理完其他伤口,看着钟灵死死撑着桌面的左手臂,一个念头油然而起,怎么都挥之不去。纪大夫也是急性子,索性一把抓住钟灵背在身后的右手腕就要验证。

        钟灵命门被制,本能想要反抗又生生压下来,茫然回头,就见纪大夫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脸上却是更严肃了。

        “你中毒了?”

        钟灵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就去看陆谌。纪大夫可不管那些,指着他后背的伤更生气了。

        “这暗器上是不是有毒?!——这是天丸啊,这你也敢硬扛!”

        “这毒怎么了?”陆谌突然插问道。

        纪大夫愤愤松开手,一边在药箱里挑拣着,一边没好气回道:“疼。”

        “天丸是逼供用的毒,沾上后就是没完没了的疼,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疼,五脏六腑绞着劲,没有解药能一直疼到死。”

        纪大夫从药箱底下抽出一颗红色药丸,粗暴地塞进钟灵嘴里,更是愤愤不平:“这种疼法也敢忍,也不怕折寿!”

        连番折腾钟灵早已无力反抗,嘴里被稀里糊涂塞进来什么东西,反应过来吓得瞪圆了眼睛。从刚才开始,陆谌的脸色一直黑的可以滴水,见钟灵含着说不出来的哀求眼神湿漉漉地望过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钟灵敛眉无声应“是”,仰脖吞了下去。

        钟灵一脸视死如归,陆谌却在想另一件事。昨晚就中毒了……所以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是在忍着这个疼吗。

        陆谌想到白日在邀月坊他就脸色苍白,其实那时候应该就快撑不住了吧……只是不敢说或者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便一直坚持着撑一会再撑一会,最后……还撑着受了自己没头没脑的打罚。

        幽冥小公子顿了顿,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更想揍他一顿了。

        纪大夫心疼钟灵,手脚更是麻溜。比起后背的血淋淋,下面的伤倒显得不那么触目惊心了。陆谌看着钟灵头昏脑涨摇摇欲坠的样子,阻了纪大夫继续向下的手,要了两瓶药,便让任平送客了。

        在外面恭候多时的任平把餐盒递给陆谌。纪大夫也明白钟灵已到极限,便没拒绝安排,只是一步三回头,叮嘱两句钟灵好好休息,又吼两声陆谌把人看好了。

        陆谌只好无奈挥手。

        他拎着餐盒回到屋里,钟灵还保持着撑在桌子上的姿势,上衣没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谌的表情。

        陆大人偏偏面无表情,走过来,把餐盒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掏出几个花卷塞进钟灵手里。

        “……回去吃。”

        陆谌在现在就揍他一顿和伤好了再罚之间权衡再三,最终叹口气决定还是先让他休息了。钟灵忙接过,又不确定地继续偷偷观察着陆谌的反应。

        “拿回去,吃完就赶紧睡,明天再来我这,”陆谌突然想到什么,板起脸,“今晚不许给我守夜。”

        钟灵吓得连忙答是,说完才反应过来应了什么。

        钟灵也是真的筋疲力尽了。连番折腾下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受伤后还一直在发烧,整夜整夜疼得他嘴里都是血腥气。今天本想趁着大人离府偷偷眯一会,万没想到被叫下来,折腾一天,此时再也撑不下去。钟灵穿好衣服见陆谌依旧没改口,便踌躇着问:“主上,奴才……?”

        “好好睡觉去。”

        钟灵应声,按规矩跪下,膝行退出。陆谌的表情五彩缤纷。他有些后悔其实可以先打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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