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热爱终将在时光中不朽

这是2200年的世界，也是言子辰在沉睡近两百年后苏醒的第三个月。

        他站在窗前，沉默地望着这个完全颠覆了他记忆的世界。

        这个时代，四季乱了，风雨乱了，建筑乱了，人也乱了，找不到丝毫当年的痕迹。

        帮言子辰苏醒并为他治愈渐冻症的林博士无奈地走到少年身旁：“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基因改造，你将完全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现在的言子辰只是个二百年前的普通人类，而2200年的今天，人类早已通过基因改造拥有了很多超能力，就像当年电影里的X战警一样。

        两百年前的世界已经数字化，所以林博士知道这个漂亮沉默少年的所有故事，也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生的轨迹。

        林博士接着叹息：“别老想着她了，没有意义，你回不去的，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当时是为了你人生不留遗憾才答应你的。”

        言子辰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沉眠之后，她在漫长的光阴中步步前行，他在时光的起点停滞不前。

        他们的轨迹，终究还是错过了。

        林博士望着言子辰，突然被他的这个神情刺痛了，她是多久没见到这种纯粹的神色了。

        现在的人类，强大而完美，甚至不再需要别人的关心和感情，生活由科技主宰，冷漠是相处礼仪。

        对于少年这场诚挚的跨时代爱情，她突然想成全了。

        林博士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吧，我帮你。”

        言子辰的眼睛倏然点亮。

        “你去另一个有她的平行宇宙，那个世界她的人生轨迹和这里的不太一样，你或许还有机会。”

        “平行宇宙？”少年微拧着眉心，终于开口，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疑虑，“真的有吗？”

        林博士耸耸肩：“我们所生存的宇宙迟早有一天会走向灭亡，而平行宇宙可能是人类的最终归宿。

        “你们那个时代虽然还没有明确找到平行宇宙，但在当时的世界，包括M理论在内的很多物理学理论也都支持平行空间的存在。”

        少年的脸映着晨光，攥紧了手：“无论以什么方式，只要能见到她，就好。”

        林博士将言子辰送到一个她正在研究的平行世界——2009年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后，言子辰依旧是十九岁大二的学生，而十六岁的宛亦，未曾遭遇变故改掉名字，依旧叫作“宛忆初”。

        少年来到宛忆初就读高中的操场上，看着前方的教学楼和旧式空调，还有盛夏那绵长而安静的白云，一切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时光的滤镜将这里的一切都衬得闪闪发光。

        下课铃声响起，少年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宛忆初，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看着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最后言子辰起身，从台阶上蹦下来，直直地朝她走去。

        他离她只有几米之遥了。

        阳光照在言子辰脸上，灿烂而鲜明。

        “宛忆初。”

        少年的声音干净好听，他隔着清风，隔着光影，隔着一个时空的情愫，轻喊出她的名字。

        少女回过头来，两人视线交汇在一起，看见言子辰，宛忆初被恍了一瞬，“喊我？”她问，又迟疑着，“我们认识？”

        “嗯。”少年眼中笑意明显，“我早就认识你了，早到……你二十五岁的时候。”

        “我今年十六岁。”姑娘声音清俏，掺着丝凉意，“所以你是脑子有坑吗？”

        少年只是笑，没有辩解，像是看着世间最惊艳的景色，眼中有光芒迸出。

        “隔壁精神病院的啊。”见他不说话，宛忆初向后退了两步，校服裙子在膝盖上微微晃动。

        子辰跟着她的后退朝前走了两步，宛忆初伸手阻止：“你别过来。”

        她不让他靠近，言子辰便站在原地不靠近了，接着笑：“我在隔壁学校读大二，下课比你早。”

        宛忆初盯着他顾自后退着，退到安全距离以外，转身就跑了。

        言子辰看着她灵俏的背影，笑容无止境地放大。

        下午放学的时候，言子辰依旧在操场上等着她。

        夏日酷暑，橘色的黄昏里。他见宛忆初从教室里出来，跑过去，把刚买的一瓶冰果汁递到她手里，不小心碰到她指尖，擦出一片电流，似要把他心脏都点着。

        宛忆初神色变了变，把果汁扔了回去：“我还在读高中，不早恋。”

        言子辰在室外等得久了，额角有薄薄的汗，眼中却有涟漪晕开。

        “嗯，”他说，“我等着你。”

        “也就一年，”他略垂下目光，笑着，“两百年都过来了，一年何妨，还不是弹指瞬间。”

        宛忆初瞪圆了眼睛：“又发病了啊你！”这神经病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怎么脑子这么不正常，怪吓人的，靠脸考上的大学啊？

        “这一年中，你不要喜欢上别人。”霞光由浓变淡，光线变得清和，言子辰看着宛忆初，“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成为超人的机会。”

        宛忆初摁着额头，这人……还真是，病得不轻。

        神经病少年每天都去隔壁高中在未来女朋友的漠视中等她放学。宛忆初不搭理他，他也不强求，远远看两眼就回自己学校了。

        有一天等得无聊，他便去买来一只魔方打发时间，打乱，几秒复原，又打乱，几秒复原，眼花缭乱得看呆了一旁路过的小学生们。

        有一次，他自个儿玩得入迷了，把背包里的三阶、四阶、五阶、六阶、七阶魔方复原了个遍，一抬头，看见身边围了一圈瞠目结舌的小学生。

        “你们干吗？”

        言子辰觉得小学生们的目光不是很正常：“要打架吗？”

        “哥！”小学生们激动地蜂拥而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次是言子辰被吓跑了，吓得三天没敢去隔壁高中。

        2009年的互联网传播速度还没那么快，小学生们从来没见过能把魔方玩到如此程度的人，有人录了一段言子辰复原魔方的视频传到校园论坛上，男孩子折服于他的速度，女孩子折服于他的颜值，言子辰瞬间成了炙手可热的校园偶像，有人去查了查魔方的世界纪录，天哪！不敢相信这些世界冠军跟小哥哥比起来竟全是小弱鸡！小学生们沸腾了，QQ头像全换成了魔方哥哥视频的截图。

        宛忆初跟着大家一起凑在电脑前，一遍一遍地看着视频，同样的目瞪口呆。

        这人，还真是超人啊，想到少年对她说的那些话，也不觉得他是神经病了，嗯……应该是天才的思维模式都比较奇特，不走寻常路。

        大家都知道魔方哥哥每天是来等宛忆初的，于是她被委以重任，去隔壁大学讨要魔方教程。

        言子辰坐在操场台阶上，见她来找他，借着月光对她笑，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给她讲解魔方初级玩法：

        ——先做好底层棱块归位，然后是底层角块归位，中层棱块归位，做好顶面十字，顶角翻色，调整顶角位置，顶层棱块归位。

        少年指间的绚丽夺目，晃得她头昏脑涨。

        宛忆初眨了眨眼睛，手指还停留在第一步，问他：“你讲得这么快，是怕我学会吗？”

        少年的唇角慢慢扬起，手指停住，脑海中浮现了另一段时光的光影。

        那日，他教宛亦金字塔魔方，他飞快地讲解了复原金字塔魔方的步骤，宛亦靠在阳光房蔷薇花枝旁，浮光在她身上晃动，她的手一直在僵着，最后问他：“你教得这么快，是怕我学会吗？”

        一晃数百年，幕幕如昨日。

        学完魔方，言子辰骑单车载着宛忆初将她送回家，夏夜风轻，月漫枝头。

        言子辰穿着纯白衬衣，皮肤也是瓷白的，薄薄的衣角在风中翻飞着。他载着她穿过一个个被树荫遮盖的路灯，姑娘在斑驳的灯影里冥思苦想，顶面十字复原的公式是什么？

        言子辰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笨。”他停下车子，一双长腿撑着地面，侧过身来，漆黑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四下寂静，只有少年清隽的声线：“我放慢动作，你仔细看着。”

        宛忆初抬起头看着言子辰，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几乎对这个漂亮的少年动了心。

        花瓣纷纷飞落，顺着风的方向萦绕在周身，姑娘赶忙垂下眼睛盯着少年手中的动作，她挺秀的鼻尖儿微翘，唇色像樱桃，白皙的脸蛋被扎起的马尾衬得更加小巧。

        言子辰心中一片温暖，这个夏天真好，连风都送着花香。

        宛忆初很快升上高三，冬天的时候课程加紧，没太多时间搭理言子辰，好不容易等到期末考试，言子辰早早地等在考场外。

        这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在一派明净的雪光里，他的脸清澈到透明，似要与雪色融为一体。雪后出了阳光，但依旧是清冷，少年围着花坛转圈，雪下得厚，很快被他踩实了一大片。

        宛忆初考完试跑出来，远远地就看见言子辰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那儿，雪色映着他瓷白面容，明亮的光给他漆黑的发镀了层金色。

        “你傻不傻，来这么早。”姑娘眼中难得含着一抹娇俏，去摸他的手，一片冰凉，“冻透了都。”

        她踮着脚，把言子辰羽绒服的帽子给他盖了上来，帽子太大，戴上后只看得见少年精致白皙的下巴和微扬起的唇角。

        “看不见你了。”少年又把帽子掀掉，觉得姑娘的笑浸了阳光，融了冰寒，一点儿都不冷了。

        “急着想见你。”言子辰望着她，止住了笑意，“我订了会展中心的人工智能展，想去看吗？”

        那一年，人工智能的概念还未大范围普及，展会上出现了很多宛忆初从未见过的新奇事物，自主无人系统的智能技术，人脸、情感、语意等模式的识别，跨媒体分析等等，看得她眼花缭乱，惊奇万分。

        “人工智能是计算机科学的一个分支，它的理论和技术越来越成熟，应用的范围日益扩大，会慢慢地颠覆这个世界，改变人类的生活。”

        言子辰却似对这些事物很熟悉，一项一项对她耐心地解释，深入浅出，直到展会结束，她还意犹未尽。

        看着她的神色，言子辰笑道：“下周末还有一场人工智能展，展品主要是机器人，机器人在未来不仅会替代更多的岗位，还可能会出现自我进化，会比今天的更有趣。一起来？”

        宛忆初一脸向往地答应了。

        回校的时间正赶上下班高峰，地铁上人很多，挤得宛忆初身形不稳、左摇右摆，言子辰便一只手撑于车厢内壁，另一只手把她圈于自己身下，替她隔绝开拥挤的人流。

        他圈在她腰间的手似带有细微电流，宛忆初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颤，仰起脸看他，绵软羞涩的目光便落入他琥珀色的瞳仁里。

        出了地铁，宛忆初的脸颊已是一片胭脂色。

        她突然拉住言子辰，看着他，慢慢开口：“1990年一群科学家开始做基因测序，直到1997年才破解百分之一的基因，按这个速度，要等七百年，世人才能看到完整的科研成果，而没有人能活到七百岁。在全世界的失望中，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因测序却只用了四年的时间，破解进程以幂次的速度增长着。所以，很多事情不能用常规的线形思维来衡量，需要用指数型的思维去思考，就像，我对你。”

        红色的晚霞深浅灵动，将天空染出了动漫般的温柔，言子辰望着她，一眨不眨。

        “听懂了吗？”宛忆初见他不开口，略微忐忑。

        少年的目光温润澄净，未染凡尘，止不住的笑意如星光绽放。

        他慢慢地俯下身，几乎抵上她额头，如耳语般的，轻缓开口：“嗯，明白。”

        她是在告诉他，我飞快地喜欢上了你。

        两人极近的距离里，她红着脸笑，落在少年眼中，像装着整个夏天。

        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季节。

        那时，命运的年轮将他带入无尽的深渊，那年他十九岁，奢望未来，却只能带着一身伤痕，沉眠于长日尽处。

        是她给了他最坚定的信念。

        今时，他依旧十九岁，站在冬日的尾端，是她，陪他抵御漫漫风雪。

        他想到一个诗人的诗：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你就是我的太阳。

        因为你，我始终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有光明，热爱终会在时光中不朽。

        这是2009年，岁月还很长，他们的故事，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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