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波

当他们抵达延城的时候，已是清晨。

        向城门口望去，有一队货商牵着几只骆驼摇晃着驼铃向城内漫步着，初泛鱼肚白的天空下有一只不停盘旋的秃鹫，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瞧见没，”留夷一手牵着马，一手指了指那只盘旋在天际的秃鹫，“如果没有我，你还没到延城，就要成为那玩意的盘中之餐。”

        站在她身旁的宋鸽只是瞥了一眼天空便迅速移开目光，转而望向不远处的城门，这是一座浸没在风沙的沧桑古城，一朝岁月给它添了一道又一道痕迹，那些被岁月掩埋的风霜在这里却展示得淋漓尽致。

        延城，京城爪牙难以触及的地方，这也是宋鸽的母亲本欲将他送到的地方，都说延城是被神庇佑的地方，无论是天灾还是在战火纷飞的时期，都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彻底摧毁或踏平这座城池。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宋鸽扭头望向留夷。

        “延城最为安全，离郑少将军的营地也较近。”素玲先开口替留夷回答道。“所以我们快些进去吧，趁现在还早，客栈内应当还有空余的厢房。”

        话音刚落，就见留夷已经迈步走向那站的笔直的守在城墙旁的士兵，一边比划着交流一边用手指了指宋鸽他们，随机便看到那位士兵点了点头。

        “快走吧！”留夷回头朝向他们的方向喊道。

        殊不知待他们进城后，一名士兵便跟身旁的人说道：“我要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随即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城门附近。

        “她经常来这里吗？”宋鸽好奇地向素玲问到。

        “延城里常有各种新鲜玩意儿，她经常在清晨一个人骑马来这逛逛，然后带些新奇的东西分给村子里的孩子们。”素玲慢悠悠地说道。

        听到这里，宋鸽突然想起昨晚那双望向他的带着惊奇的眼睛，当时他看不真切却觉得冥冥之中是见过这个场景的，脑子中不禁浮现出她披着晨间第一缕微光骑着马在荒野中策奔的场景，开口说道：“她倒是闲得慌。”

        话音刚落到最后一个字，宋鸽便觉脑袋被击打了一下，抬头便发现留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手里还拿着几个冒着热气的包子，眼中似有嗔怪之意，“你个小鬼懂个什么，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深意。”

        宋鸽接过了她手中的包子，“难道不是自己贪玩？”他抬了抬眉看了看留夷那只垂在身旁的手，里面正攥着一只光亮圆润的木雕。

        素玲也循着宋鸽的视线望去，见到留夷手里拿着个玩意，“你这又是寻得了什么好东西？”

        听到二人都这么说，留夷立刻抬起手向他们展示手中的东西，眼中是掩盖不住的骄傲之色，“几日前我亲自雕刻的鸽子，放在这让一个师傅给我上了层桐油，是不是分外好看。”

        只见那只“鸽子”身形圆润如同一只娇憨的肥雀儿，整只木雕最为惟妙惟肖的反而是那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有着透亮的光泽。

        二人皆是无语，沉默了半晌，素玲“噗呲”一下笑出声，捂着嘴掩饰着笑意，“这双眼睛倒是很明亮。”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花了重金让师傅给我点的优质的黑曜石，自然是明亮透彻。”就像是某个人的眼睛一样。

        一旁看着木雕沉默不语的宋鸽突然开口道：“你怎么会雕一只这么肥的鸽子。”

        “因为我喜欢小鸽子呀。”留夷云淡风轻地说道，殊不知听到这句话后的宋鸽立刻别扭地扭过了头，只留下个微微发红的耳尖。

        “鸽子自由又漂亮，我说我说得对吗？”她突然走到了在一旁别扭的宋鸽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强迫其与之对视，“小鸽子这么一想你也是小鸽子，要不这个就送给你吧。”她笑吟吟地将手中的木雕递给了宋鸽。

        这一切的时机巧合得有些许瘆人，她曾尝试做过好几个木雕，却唯有这一个是她突发奇想让人用黑曜石点缀眼睛，也恰好是这个节骨点，这个有着黑曜石一样通彻透亮的少年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定是故意的，宋鸽心想，他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只圆润的鸽子，“谢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就这样？”她挑了挑眉头。

        “你还要怎么样！”

        “等你世袭成为宣平侯的时候，最好能给我和素玲许一套宅子，得足够大，可以设下一个练武场的那种。”

        听到这句话后的宋鸽白了在旁边说得不亦乐乎的留夷一眼，随即小跑到已经走远的素玲身边，与她一同进了一家客栈。

        当留夷走进房屋的时候，正看到宋鸽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木雕放入自己的包袱里，看到门口的留夷后怔了片刻，迅速低下头慌乱地将包袱重新系好。

        “看样子小鸽子很喜欢这个呢。”她走到床前，将床上的棉被重新铺好，随即拍了拍床面，对着一旁的宋鸽说道：“奔波了一晚上，快点睡一觉吧，不然可就长不高了。”

        宋鸽点了点头，自觉地钻进了被窝里，这一段时间确实很累，每一次入睡都显得格外奢侈，清醒过来又要面对暗杀和无尽的逃亡，确实很累啊

        见床上的人儿一动不动了，留夷伸了个懒腰，走到与床仅一屏风之隔的矮塌旁，倚在其上。

        “留夷，我应当是成为不了宣平侯的，但是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将军的。”这是儿时第一次见父亲出征时，便已生成的火种，随着年龄渐长，愈演愈烈，他知道，这将是伴随他一生的不灭的火光。

        隔着绣重山翠柏的屏风，传来这么一声极轻的话语，另一边闭着眼睛的留夷勾了勾嘴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客栈外已是车如流水马似龙，街上传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和车马赶路的声音，整间客栈却寂静得可怕，与窗外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留夷猛地睁开了眼睛。

        门外迅速晃过一个身影，留夷警觉地拿起身边的鞭子，来到门边将门一脚踹开，却只见到同样被吸引到门口的素玲，她们来到实木栏杆边向下望去——此时的客栈，除了他们几人以外，已是空无一人。

        “我实在是想不到，在这延城，还会有人动手？”素玲面色冰冷，背负长枪，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走进了留夷的房内，将仍在熟睡的宋鸽唤醒，“有人动手了。”言简意赅几个字让宋鸽迅速明白了如今的情形，他迅速一把背上床边的包袱飞奔至留夷的身边。

        “看好他，从后院那边走，不要去街上。”此时若是大幅的暴露行踪，无疑是将宣平侯府的动荡告诉那帮狼子野心的家伙。“快走，素玲可以保护你的！”她将一样物什塞给宋鸽手中后，迅速将他推向了素玲身边，随即给素玲使了个眼色。

        宋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手中的冰冷的物体时时刻刻地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一把冰冷的匕首。

        素玲刚带着宋鸽下楼，便有一群身披甲胄的人从一楼各个厢房里鱼贯而出，将他们二人紧紧围在大厅中间。

        见状，留夷飞快地下楼，飞身跃到二人面前，落地的瞬间带着银光的鞭子顺势一挥，随着她墨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道完美的弧度，继而狠厉地向四周的敌人甩去，每一鞭都似有魔力般落在敌人的要害处。

        她的腰肢随着鞭子的挥动而扭动，霎时间，带着凛然杀气的长鞭上下翻飞，如一条鬼魅的银蛇在众人间穿梭。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留夷披头散发地站在最中间，一脸阴冷地执鞭飞舞。

        “我当是谁掳走了我的便宜侄子，原来是你这么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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