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15年2月26日

最近日子好无聊，无非就是起床，吃饭，上课，吃饭，放学，吃饭，做作业，睡觉，一天过去了。一天之中没有什么乐趣，学学背背像个机器，活着却感觉不到快乐，在笑但心却是凉的。我真的感觉好无力。

        我已经不写小说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我想不出快乐的成分。胡涛转学了，每当想起这个心里总会感觉阵阵钝痛。

        那天他与其他人打赌输了所以来跟我表白，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心里还是不免稍稍触动了一下。我写字条给他，问他，如果没有这个赌呢？他说你把手伸过来，我以为他要给我字条，但手刚伸过去，就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我们交缠的手，在课桌下紧紧地握了一节课。

        我以为这就是确定关系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我没注意到他越来越沉默的身影，我没在意他越发频繁地与老师交谈，直到休学式那天，他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一问才知道，他转学了。他托人带来一封信，信里说了他不得不跟父母搬回老家的原因，他也知道以后见面的机会渺茫，所以我们这段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感情就早早地夭折了，甚至于，我都没来得及正式和他说一声谢谢。

        虽然我明白总有一天大家都要奔着毕业散落到天南地北，世界那么大，我还能找到他吗？时隔多年后，他还会记得我吗？也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会在某个地方碰到他，也许我会找不到他，便只能带着满满的回忆与这个世界告别。

        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我的成绩依旧很不稳定，家里人又不给我好脸色看。最近太过压抑，晚饭后我便没有直接回房间继续写作业，而是出门去了河边。六岁时的那次离家出走，家里没有人出来找我，他们打算给我一个教训，于是独自一人的我在黑漆漆的夜晚来到这条河边，可能正在放水，河水很急，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河水的高度完全可以将我淹没。于是我开始犹豫，看着脚下流淌的河水，我甚至想跳下去。但是很可惜，住在河边的同学透过窗户看见了我，她问我在干嘛，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家。我告诉她，我没有家。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那里有爸爸妈妈，可是他们不要我，把我扔在了这里。我在这里没有家。后来发生了什么呢，记不清了，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回去后有没有再挨骂，反正小时候的每一次离家出走，我回家后总会被冷嘲热讽或是羞辱痛骂。

        河边的风很凉，晚霞很好看，我好想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河边，什么也不想。可不知哪来的一个小男孩，他用石头丢我，一开始只是小块的石头，我没有理他，可能是觉得不过瘾，后来他换了拳头大的石块，砸在身上很疼，周围的大人自顾自地聊天，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拦，也许他们都觉得这只是孩子之间的打闹，不必当真。我试图反击却无果，最后只好狼狈地逃回家，可哪怕我选择逃跑他也不肯放过我，一边在身后追着朝我扔石头，一边发出刺耳的嘲笑声。我跑回家关上门，这才将所有的伤害挡在门外。

        后脖子处连同后背都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没有破皮。我回房间时，我妈正在换被套，见到我回来，劈头盖脸就骂我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玩，要是肯把这点心思放在学习上还会只考这么点分数吗。我告诉她刚才在外面被人用石头砸了，很疼。我妈说，为什么他不砸别人就砸你，作业不做还敢跑出去玩，被别人打也是活该。她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就好像我被人打不过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也是，我四岁在托儿所被人打后哭闹着不肯再进校门，而我妈却只是对我说，你真的让妈妈很丢人。他们从来都不信我，好像在他们眼里这只是我为了逃学而搞出来的小把戏。

        作业怎么也做不完，我脑子笨，写得慢，不会的题目别人可以上网查，互相问，但是我不行，我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我能靠的只有自己。我也曾试过像别人一样和其他同学互抄作业，我做科学别人做数学，我们做完互相抄答案，这样就可以节省一倍的时间。但是才做了没几天就被我妈发现了，她把绝交的短信写在手机发送页面里，里面字字说得都很难听。她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我自己去和那个同学绝交，要么她就把这个短信发给那个同学然后再去跟老师说，我没有办法，只能被迫和同学划清界限，在家人和同学之间两边不讨好。

        作业真的很多，每门课的作业至少得花两个小时，常常做到凌晨还没做完，我妈和我同睡一张床，要是她半夜醒来看到我还没做完就又要说我，说别人怎么一回家就能做完，我怎么这么慢，我又该怎么告诉她大家基本都在抄作业，根本没人会像我这样被迫独自钻研。被说多了就害怕，索性每次两点多的时候就蹑手蹑脚上床关灯，然后紧挨着床沿缩在被子里打着小手电继续写，这种蜷缩侧躺的姿势很不好写，每写一会就得探出头来看看被子有没有透光，我妈有没有醒来，有时候太累了常常会写着写着睡着，醒来之后懊悔不已，只能着急忙慌地跑去学校抓紧时间抄别人的作业。

        昨晚实在太累，忘了关灯就睡着了，早上他们一个一个地质问我为什么要熬夜，为什么睡觉不关灯浪费电，我解释了好几遍，但是没有人肯真正相信，为什么呢？我妈拿我和女流氓做比较，她真的好伤我的心，她说我和女流氓一样，我真的很无奈，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做作业的时候打了个喷嚏，鼻子一热，手上，草稿纸上全都沾满了红色的液体，惨白的节能灯下，看着那些血我甚至有点阵阵晕眩。我快死了吗？在我妈进来前，我赶紧将那页纸撕了，连同满手的鲜血一起攥进手心。我怕被她发现，到时候她又要念叨我，又要说我，如果我真的有病需要花钱治疗，家里估计又会骂我浪费他们钱了吧。

        倒不如……倒不如算了，我太累了。我也曾向往鸟儿的自由，却终究被枷锁拖入地狱。每次坐在窗台上望着天空时都会羡慕那些自由的小鸟，不用应对繁重的学业，不用顾及家里人的脸色，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对生的希望，也许就会像小鸟那样从窗户里飞出去，去拥抱蓝天，拥抱自由。可是我家在二楼，这个高度连断条腿都困难，要是没死成被发现了，估计又会挨打挨骂。

        前几天模拟考又没考好，外婆很生气，她说我和我爸一样，生下来就没脑子，外公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样骂她有什么用，人家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天生就是笨又怎么改得掉。我心里刺刺的痛，等我回房间后，才发现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我妈在一边没说话，想必她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我是个废物，是拥有别人家姓氏的野种，是阻碍她幸福的绊脚石，是我爸的替代品，是全家的出气筒。

        我把这件事写在周记里告诉了老师，可老师给我的评语却说我夸张得太过分，应该改成家人安慰我并鼓励我下次再接再厉考出好成绩。我说的话没有人信，家里不信我在学校被欺负，老师不信我在家里受辱骂，他们都觉得我在撒谎，把噩梦当了真。

        每次家里来亲戚时，我妈总会说我小时候调皮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还骗她们说是在托儿所被人打的，我每次反驳，她都会说那只是你做的梦，到后来，甚至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我所遭遇的一切难道都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吗，那我现在，到底是醒了，还是依旧在梦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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