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Blood】开局

晚间九点整，尼福尔市，雨。

        一辆军用悬浮车停在第五区无所属领地的上空，没开警灯，没亮鸣笛，只有底盘气流吹乱雨水的低沉轰鸣。

        悬浮车上显眼的倒三角狼牙标志发着绿光，在雨幕中如呼吸般明灭。

        这藏在破烂深处的街巷本就冷清，稀疏的行人抬头看见了那标志便匆匆低下头，识趣地折路回避。

        眨眼间整条街空无一人，只有拥挤的霓虹招牌不分日夜地散发着光污染。

        “乱花街505号，目标地点确认。”声音带着电流，经由皮下植入的通讯芯片直接在脑中回响。

        “目标姓名，洛星。”

        “alpha，身高183，年轻亚裔，无明显义体改造特征。”

        “等级，危险级。”

        “异能，不明。”

        “什么？有没有搞错啊？”一个成员忍不住插话。

        “危险级别的alpha，异能不明？这是让我们去送经验吗？nbpd那帮瘪犊子，追查了半个月死了十几号人，结果连目标异能都不知道就直接甩给我们暴恐特遣队？”

        “联盟养的猪，真他妈没用。”不止一个人觉着离谱。

        “好了，别吵。”队长发了话，“有些信息不方便透露。”

        “目标是hexagon公司的职员。”

        通讯里瞬间没了声。

        h公司——全世界最大的生物科技公司，没有之一。

        不止生物科技，义体、安保、常规武器、太空武器等等领域均有涉及。

        重中之重，h公司拥有“涌巢”的最高管理权限。

        暴恐特遣队虽然拥有自主权和公共部门职衔，但也是归属h公司的特级部门，专门为其处理棘手的、不宜人知的事件。

        如果说nbpd是联盟养的猪，那么暴恐特遣队就是h公司喂的看门狗。

        目标洛星，既然是背叛h公司的危险级异能者，恐怕不仅仅是“职员”这么简单。

        “还有半小时，第五区人工降雨结束，‘红雾’浓度上升会增大作战难度。”

        “抱怨的屁话留在任务完成之后，隔壁红船街上随便拉个马蚤货都比老子的巴掌乐意听你们叽叽歪歪。”

        “根据nbpd的报告，目标被发现时已经重伤，优势在我们这儿。”

        “虽说是活捉，但这个目标很特殊，切记不要伤到头部和腺体，身体其他部分碎成肉渣都可以。”

        “听明白了就他妈的抬起屁股，行动！”

        雨水冲刷一切，路边伫立的红雾浓度显示表指数逐渐下降。

        【99μg/m：轻度污染】

        悬浮车挤入街道，下降，全副武装的小队接连跳下车，防护靴有节奏地踩进石板路水坑里，溅起红黑色的污水。

        “目标在建筑顶层，a组从后门上，b组跟我走前门，狙击组高处待命。”

        “老建筑没有空气过滤系统，首先打掉目标的防毒面罩。”

        没了面罩，有毒的红雾能限制目标行动。

        普通成人在没有抗毒素药剂的情况下，在毒雾环境中呼吸3分钟就会造成1期毒变。

        “目标私藏有一只小型毒变种，干掉就行。”

        老房墙外的楼梯包着一层厚厚的铁锈，踩在上面不可能不发出声响。

        好在有雨声的掩盖，他们顺利到达了位置而没有惊动里面的猎物。

        “行动代号j7823，请求但丁系统确认。”

        雨夜宁静，仿佛等待一场大火。

        “您好，罗杰少校。”温柔的男声在所有人脑中回应道，语调自然流畅，丝毫听不出是人工智能。

        “代号j7823，批准行动。”

        ·

        十五分钟之前，乱花街505号。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霓虹暧昧地照进来，被玻璃上汇聚成支流的雨水切碎。

        一个年轻男子双目紧闭，仰躺在没剩几块皮革的沙发上，胸前挂着简易包扎的右臂。

        手腕处切口平整，手掌没了。

        这里老旧杂乱，墙皮一碰就掉，地板吱呀，仿佛从上个世纪开始就没人住过，所用的显示器后面还鼓着一块屁股。

        黑暗中，立体投影发出微弱的光：

        【执行者：保密科职员l。任务失败。】

        洛星清楚地记得自己完成了任务，那个男人的胸口被自己洞穿，心脏在他手掌中跳动而后碎裂。

        他的手断了，而男人倒在他面前，到死眼睛还在盯着他。

        他抬起脚踩了踩。

        好可惜啊，这么漂亮的脸蛋。

        可他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怎么个漂亮。

        什么样的头发什么颜色的瞳孔，嘴唇是细长还是丰满，耳垂是窄薄还是肉感。

        ——他的大脑正在崩溃。

        “但丁，我的任务进度。”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发问了。

        “您的任务代号kaz21，判定结果，失败。”但丁系统仍是那个答案。

        任务失败并不会扣工资或者奖金，也不会让他加班加点地弥补损失，而是死亡。

        保密科职员l若没能完成卡厄斯先生的愿望，兑现承诺，便会失去存在的权力——肉/体和精神缓慢的衰败消亡。

        “同时由于私cang毒变种，您已违反《新通用宪法》第108条《红雾法案》第10、11、12条《hexagon公司守则》等有关规定，请保密科职员l速回本部，向上级汇报并上交毒变种。”

        “但丁，你能不能闭嘴？”头痛死了，他现在只想再眯一会儿。

        “暴恐特遣队将于十五分钟后到达您所在的位置，请配合搜查，不要做无谓举动。”

        “好贴心的提醒。”透明款半脸面罩后，洛星的嘴角扯出一个笑，“这是h公司的员工福利吗？”

        “不是。”但丁的子系统不会开玩笑，“是卡厄斯先生的指示，你的所作所为会加重身体的症状，他要你乖乖听话，公司会提供帮助。”

        乖乖听话？

        他来自“涌巢”，是h公司的财产，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卡厄斯家族服务。

        公司的帮助？

        无数次杀死他之后，再让空白的他从躯壳里醒来吗？

        从那个已死的漂亮男人口中，他推演出了真相。

        他能嗅到空气中悬浮车特有的机油气味，越来越近。

        私cang毒变种不过是个借口，但丁系统知晓他所知道的一切——卡厄斯先生的宠物怎么可能有秘密？

        ……

        洛星休息够了，从沙发上起身，弯腰摸了摸蜷缩在他脚边的东西。

        “星星，起来，我们该迎接客人了。”

        那团东西扬起脑袋，朝他咧嘴吐舌头，是一只还算干净可爱的大狗。

        不过一边眼眶挤满了血红色的晶体，黑亮的眼珠凸得就要掉出来。

        毒变已经从四肢蔓延至头部，毒变3期，没救的。

        就算毒变2期以上的人也会被扭进隔离所等待死亡，更何况是狗。

        可洛星不想把它交出去，带着它东躲西藏了大半个月，期间迫不得已杀了nbpd的人。

        这个世界狗命不值钱，人命也值钱不到哪里去。

        只有住在大楼高层和阿斯加德人工岛上的人，那些不用戴面罩也能呼吸新鲜空气的上等人的命，才值钱。

        很值钱。

        可星星对于洛星来说，比那些所有都要珍贵。

        从躲过但丁系统的独立网络里——之前的洛星留下来的，他找到了自己和星星的故事点滴。

        洛星从雨后的水洼里捡到了它，差点被红色污水毒死的小狗如今竟然能长的比他膝盖还高。

        皮毛油亮，身型健壮，应是名贵的猎犬品种，可惜前腿先天畸变弯成o型，所以才被原主人抛弃。

        洛星也被抛弃了——流走的时间和记忆抛弃了他。

        好在星星记得，不论多少次复活，换过多少副身体，星星都会蹲坐在原地等他。

        只要洛星推开那扇门，回忆便会毫无保留地朝他扑来。

        ·

        现在，乱花街505号门外。

        “队长，无人机扫描结果出来了。无感应地雷，无电子眼，无重型武器，目标就在里面。”

        “呵，这是在小瞧我们吗？”

        这里只有罗杰少校曾经面对过危险级alpha，那唯一的一次也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深知这次目标的可怖程度，怕是故意等着他们送上门。

        “像是在说欢迎光临。”罗杰少校挤出一声冷哼，“那么我们，上。”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连带墙体被爆破粉碎，扬起的粉尘瞬间被雨水熄灭。

        不到两秒，枪械上膛和急速的脚步声包围了这间本就不大的屋子。

        “暴恐特遣队！举起双手！”

        所有枪口上架着的战术手电光源都集中在中心的年轻人身上。

        “可是警官，我只有一只手啊。”

        年轻人长着一张帅气白净的脸，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眼睛微眯着，人畜无害。

        以alpha的角度来说，这颗犬齿可爱大过实用，可散发的信息素强度却是另一码事。

        “怎么回事？我嗅不到这小子的信息素！你们呢？”通讯频道里有人疑问。

        “不能。”

        “我也……”

        压力像无形的大手揉搓心脏，却丝毫捕捉不到踪迹，唯一的真实的体感是冷，冷到隔着面罩也鼻腔刺痛。

        “别慌！”罗杰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麻烦，捕捉不到信息素的痕迹意味着连对手何时发动异能都无法预测。

        “hello~”洛星仅剩的左手举过头顶摆了摆，笑眯眯道，“你们聊好了吗？”

        罗杰紧盯目标：“犯罪嫌疑人洛星，现在以私cang毒变种的罪名逮捕你，若不配合……”

        “说到毒变种。”洛星打断他，歪了下脑袋，“你们看见我的狗了吗？”

        角落里一道黑影突然射出，惨叫和枪声同时响起。

        “啊啊啊——！我被毒变种咬了！”

        这只毒变种居然还保留有清醒的神志，攻击特意瞄准手套和袖口的缝隙处。

        “3期毒变种创伤，建议30秒之内切除受损组织部分。”但丁系统温馨提示道。

        旁边的人掏出热刃匕首，光影一挥，那人的手和握着的轻机枪落了地，断面处冒出一股烤肉的焦香。

        “恭喜，你也只剩一只手了。”洛星抬脚踢掉那只断手，捡起机枪。

        趁着慌乱，他已经突破了阵型并撂到了一个拥有异能的alpha。

        “我不想杀人，你们不想死最好别追我。”

        说罢，洛星抱起中弹的大狗奔向窗口，撞破玻璃跳了下去。

        这里可是六楼。

        “妈的，疯子！”罗杰根本没看清目标的动作，却眨眼间失去了两个战力，其中一个还是重要的优级异能者，他咬牙切齿，“给老子追！”

        雨水迎面打在身上很不舒服，又冷又痛，但洛星不能停下脚步。

        身后狙击手的子弹随时可能射穿他的身体，还有最麻烦的智能追踪弹，看来为了抓他暴恐特遣队准备的十分充分。

        第五区是尼福尔市最无序的区域，已经十多年没出现真正的领主了。

        无所属地域更是道路错综复杂，基建落后，好在洛星在躲藏的几日里已经熟悉了周边地形。

        “星星，再忍一忍。”他安慰怀里呜咽的大狗，“等过了河，我们去找医生。”

        二、四、五区被人造运河分隔，形成三角洲。

        二区是尼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四区是最发达的高教科研区。

        而五区，拥有最出名的黑市、最恶劣的环境和最便宜的乐子。

        子弹的咻声又追来，洛星闪身躲进巷子。

        追踪弹就在墙角处爆炸，距离太近，他被崩溅的碎片划伤了眉骨。

        洛星喘着粗气，抬起断腕擦了糊在眼皮上的血，低下头隔着面罩亲吻大狗的头顶。

        “星星乖，我们会没事的。”

        他早已到了极限，感官编辑器也坏了。那个漂亮男人很难搞，洛星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如果不是他莫名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估计死的就是自己了。

        那两个字……是什么来着？

        像是听懂了，怀里的星星痛苦地呜叫，嘴角涌出一股股血泡。

        “我们都不要死哦，一起逃到八区去吧。那里都是你的同类，说不定你能找到新朋友。”

        洛星捂在大狗伤口处的手不敢松动，尽管血液混着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衬衫。

        该死的特型子弹，入体就如同开了个血洞，放血效果好过三/棱/刀。

        这子弹，是专门针对他的。

        “嘘，嘘，星星。”

        洛星听到了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雨声的掩盖下很难分辨。

        怀里的大狗突然剧烈挣扎，疯了一样甩着满嘴的血水狂叫。

        难道是毒变终于吞噬了神志？

        “星星，别乱动！”

        洛星一只手根本控不住它，眼睁睁地看着大狗挣脱他的手臂，也不顾肚子上可怖的血洞，发狂般冲出小巷。

        下一秒，噗噗几声消音枪响，狂吠停止了，甚至连最后一声呜咽都没来的及被雨夜淹没。

        “小型毒变种，死亡确认。”

        一个蜘蛛模样的飞行器出现在巷口，机体转动，扫描地上的大狗。

        是能追踪毒变因子的智能机械！

        原来星星没有发狂，是不想拖累他……

        洛星目眦欲裂，机枪子弹倾泻在蜘蛛飞行器上，飞行器很快成了一团废铁。

        星星！

        他不顾一切冲了出去，抱起星星的尸体，抬头却对上了数个瞄准红点。

        “队长，目标果然不逃了。”

        “哼，小孩心性。”罗杰得意地笑，“为了一只狗。”

        “接下来怎么办？要开枪吗？”

        毕竟任务内容是活捉，而目标已经在控制之中了。

        “当然开枪啊。”罗杰耸肩，“h公司的宠物罢了，也敢瞧不起我们暴恐特遣队。”

        “上吧，打烂也没事，公司会把他修好的。”

        瞬间，无数高爆子弹朝着目标射去。

        “目标洛星，确认死亡。”

        罗杰走上前观察，一人一狗两具尸体烂成碎肉，根本辨不出彼此。

        “妈的！”罗杰突然暴怒，不顾通讯频道开着，直接张嘴大吼，“谁他妈的瞄准的脑袋！”

        “我问，谁他妈的！瞄准的！脑袋！！！”

        年轻男子的头颅表情安详，只是一侧脑壳被掀飞，半块脑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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