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Blood】怪物

两日后，车轮酒吧，地下室。

        “夜间快讯，截至目前，尼福尔市今日共发生六起暴力恐怖事件，主要集中在第五区……”

        “艹！”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猛地砸了下墙上并非实体的屏幕，“差一个！”

        他下注的是“五起案件”，只差一个数字便输掉了50虚拟货币，折算成现金价值两个健康的肾脏或者一个日本制光学义眼！

        还没容他懊恼多久，工作室的密封铁门突然被砸响。

        “谁啊！”

        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今天接到的货已经处理完毕。

        中年男人摘下不方便的医用机械手，走过去开门。

        “罗杰？你怎么这副德行！”

        罗杰一把推开人，喘着粗气挤了进来，将手里提着的黑色金属箱撂到最近的解剖台上，也不顾箱底压上残留的秽物。

        “桑迪，一笔大买卖。”罗杰胡渣满脸，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

        桑迪皱眉：“什么买卖？”

        “四百万美金，干不干？”罗杰了解‘清道夫’。

        “箱子里的东西？”

        “对。你三我七，老规矩。”

        今天是桑迪小儿子的七岁生日，蛋糕和礼物都准备好了，刚才还接到了老婆催他回家的电话。

        可是……

        “先看看是什么吧。”桑迪说。

        罗杰抖着手抹了把脸，如释重负，他就知道这事儿能成。

        桑迪满是血污的胶皮围裙还没来得及脱，又戴上了防护手套，放平箱子正要打开，却被背后铁门的吱呀声打断。

        半掩的门被踹开，一个梳着发髻的男人闯了进来，

        “罗杰，不等买家到场就开封吗？”

        男人信步走下台阶，向后摆了个手势，身后跟着的两个影子护卫便会意退了出去，关上铁门。

        “你们西方人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男人西装革履，腰间挂着肋差，卷起的袖子露出金属质感的义体手臂——是h公司定制款复古产品，线条精美流畅，会随着光线折射出金色纹路，没有覆盖仿真皮肤，暴露最原始的机械之美。

        这款义体为全身系列，是仅此一件的艺术品，曾出现在h公司年度产品展和各大时尚杂志的电子封面上。

        金属薄甲从衬衫领口延伸至下巴，男人张嘴便露出金牙，真正的从脚趾武装到牙齿，看来是个没有异能的大人物。

        “德川先生！”罗杰忙不迭地迎了过去，“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

        “有好东西自然怕被别人抢先。”德川佑看都没看对方伸出来的手，径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抽起了烟草。

        “开箱吧。”德川佑翘起二郎腿，“让我满意的话，会保你活着离开尼市。”

        罗杰咽了口唾沫，狠点了下头。

        几天前的那场行动搞砸了，他不知道目标是h公司的重要财产，还以为是什么普通的生化特工。

        但丁系统记录了行动全过程，他难辞其咎。

        而那个开枪失手的队员，身后背景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十五分钟之后他收到了暴恐特遣队的解雇通知，h公司没报赔偿金额，而是让他等待后续处理。

        他可不想坐在家里等死，于是铤而走险到了这一步。如果他今天不带着箱子来，那么躺在解剖台的就是他自己了。

        箱子开启一道缝，冷气钻了出来，随后四散，露出箱子里的东西。

        是一颗少了半边颅骨的年轻男子的脑袋，旁边连带着一些组织块。

        德川佑猛地站起身盯着箱子里那颗脑袋，竟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大脑有缺失，后颈腺体完整。”桑迪检查后说道。

        “放了两天，脑子少一块，怎么读取意识拟海？”德川佑哼了一声，坐回椅子。

        罗杰连忙辩解：“这可是h公司最重要的生化人，肯定是涌巢里出来的！刚死就放冷藏箱里了，就算只有半个脑子也能读取出东西！”

        “涌巢？”德川佑鄙夷，“若是撒谎，舌头留下。”

        “千真万确！还有腺体，危险级别alpha的腺体！”

        德川佑想了想，虽然这种级别腺体的适合者几乎不可能找到，但转手或者收藏绝对是值得的。

        “你把碎掉的东西拼拼。”德川佑指了指头颅旁边那堆组织块，“有脑组织吧？”

        一直没说话的桑迪点点头，按着指示勉强拼了个整，拉过旁边的意识捕捉器，戴上操作头盔和机械手，开始工作。

        三分钟后。

        “细胞活性，3。拟海意识流应激，无。”电子女声说道。

        罗杰冷汗直冒，咬紧牙，“再试试，再试一下说不定……”

        桑迪暗中叹气，以他的经验来看，没有比这死的更透彻的了。

        “借你的脑袋用一用。”他把一个接头递给罗杰，“辅助我捕捉拟海意识。”

        罗杰二话不说，直接把接头插/入耳后插槽。

        ·

        虚无的纯白中，有什么声音在喊他。

        “洛星，洛星，快醒醒。”

        “说好的，我们一起去八区。”

        是星星，正窝在他怀里，朝他吐舌头。

        眼珠黑溜溜的，竟然是原来健康的模样。

        “洛星，我们都不要死哦。”

        星星的脑袋蹭着他脖子。

        “洛星，我们会没事的，一起去八区。”

        ……

        洛星猛地睁开眼，还没适应，只听见一阵乱响。

        恍惚中看见前方有三个人影，一个站起来撞翻了椅子，另外两个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撞翻椅子的日本人突然拍手大笑，表情癫狂，“神迹！来自涌巢的神迹！”

        洛星感觉不到身体，视线里画面朦胧，仿佛糊着一层白浆，他甚至听不懂这个越靠越近的日本人在说什么。

        缺氧，仿佛在水底。

        他想挣扎，想要呼吸！

        【给我。氧气。】

        大笑戛然而止，德川佑瞬间变脸，神情木然，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身体机械般转向一边的操作台，竟然真的在调节给氧阀。

        距离最近的桑迪目睹了全程，巨大的震惊很快转变成了害怕，却怎么也叫不出声，嘴里只能发出吚吚呜呜的音节。

        他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僵硬不听使唤了，只能连滚带爬地要往门口去。

        本来都要回家了，他不该贪心接下这一单！

        那颗脑袋、那个年轻人……是怪物！

        只是被微电流刺激了一下，脑组织竟然开始飞速修复，凭空生出汹涌如海啸的拟海意识直接将他挤了出来。

        ……或许那根本不是人的大脑，而是形似大脑的东西！

        因为后来拼凑的那一堆组织根本就不是人脑！而是狗或者马之类的动物的——他在糊弄那个日本人，想给罗杰拖一点时间。

        那堆动物脑组织甚至已经毒变，在倍镜下能发现表面附着红色结晶体，却被另一半人脑给吸收修复成了新的半脑！

        他唤醒了怪物！

        “别跑啊。”怪物在说话。

        “你是医生吗？”

        “曾、曾经经是。”桑迪完全瘫倒在地，牙齿打颤，原来惊恐到极致身体竟然开始发软发烫，像面条。

        “我运气真好。”怪物笑了，眼睛微眯着，露出一颗尖尖的犬齿。

        “帮我个忙可以吗？”

        桑迪机械地点头，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义体真好看。”

        怪物暗紫色的瞳孔转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德川佑。

        “刀也不错，我喜欢。”

        【我想要。】

        怪物的嘴唇没有动。

        ——怪物在他脑中低语！

        【这个身体。】

        突然砰的一声，箱子顶部出现一个弹坑。

        地上的罗杰踉跄起身，抬起的右臂手掌翻折，露出枪口。

        “好丑的义肢。”洛星皱眉，“怪不得没打中。”

        罗杰面如死灰，差点再次跌倒，惊恐之下枪口乱晃，根本瞄不准。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宠物啊，就像你说的。”洛星笑了，“还会汪汪叫呢，要听吗？”

        他怎么知道他说过？！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罗杰终于崩溃了，义肢机枪连发乱射，子弹撞击金属和瓷砖的弹射声响却无法传到门外。

        这里是清道夫的工作室，不论是电锯切割还是死前惨叫，只有下水道的老鼠才听得见。

        咔哒一声，撞针撞空。

        全部三十五发子弹，没有一发打中箱子里的洛星。

        “这不是真的……”短短几秒，罗杰整个人憔悴如干尸，双眼无光，瘫到了墙根。

        “这不是……我疯了？我是不是疯了！……求你了，求你去死！……”

        “我好奇，你是怎么坐到暴恐特遣队小队长位置的？罗杰·哈森少校。”

        他叫我罗杰·哈森……

        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啊！啊啊！”罗杰突然抱住脑袋，魁梧健壮的身形一下倒在了地上，竟开始惨叫打滚。

        “连着我的大脑，还想开枪打中我？”洛星不屑地看着因为拟海崩溃已经彻底疯掉的罗杰，“网络安全意识太差了啊，少校。”

        差不多半分钟，地上的罗杰不再动弹。

        “你，把他扔到垃圾处理口。”

        桑迪一哆嗦，早已放弃了抵抗。

        垃圾处理口连接着外面的待焚烧有害物车厢，是露天环境。

        “发疯的人形毒变种，还是交给暴恐特遣队会妥善处理吧。”洛星笑着说。

        “先、先生……”桑迪知道自己就算不落的和罗杰同样的下场，也无法再拥有能安稳熟睡的夜晚了，索性壮着胆子提醒，“这个日本人是……”

        “啊呀！”洛星发现了不远处被扫射波及的蛋糕。

        已经彻底碎烂了，奶油溅的桌上墙上到处都是，在暗红的水泥地上格外显眼。

        “好可惜。一定很贵吧？”用鸡蛋和牛奶而非合成的奶油蛋糕不是普通食品，洛星没吃过，馋的吞咽了下。

        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桑迪立马掐断了自己的斗胆，“还好还好，呵、呵呵！”

        ……

        数个小时后。

        洛星尝试活动自己的新身体。

        他从来没用过义肢，为了使身体异能最大化，异能者一般不会大面积改造身体。

        大概机械和肉/体本就相斥，选择一边必然会牺牲另一边，这种状况至今无法被科学合理地解释或解决。

        先天异能者诞生的条件苛刻，所以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只能选择机械来强化身体。

        除了像h公司这样的大型公司有实力来支撑异能生化人项目，还存在大量见不得光的腺体交易，来打造后天异能者。

        “这里是哪里？”洛星问。

        桑迪又是一抖，然而洛星正在检查自己的义体，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般兴奋，根本没看他。

        “尼市第二区，罗马街车轮酒吧。”桑迪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开始整理操作台、消毒用具，然而抖个不停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我、我有两个儿子，我老婆还……”

        “你走吧。”

        洛星用陌生触感的手摸在腰上丈量，感觉义体这部分设计的过于纤细了。

        “谁让你今天生日呢。”洛星转向他，散乱的黑发半遮住笑眼。

        “祝你生日快乐。”

        ·

        好饿。

        洛星刚才太专注，回过神时那个医生已经不见了。

        真该多问问他，也不知道义体有没有什么忌口。

        “想吃鸡肉汉堡。”洛星自言自语，猛地想起来，‘鸡肉’汉堡里的合成肉是星星的最爱。

        星星的一部分——某种称之为“灵魂”的部分，就在他的身体里，他能感觉的到。

        “星星……”他记得意识聚拢前，星星说过的话，“我们都不要死，一起去八区。”

        那就出发去八区！

        但是去八区之前，得先填饱肚子。

        洛星走上台阶，打开铁门，却迎上两个黑影。

        “德川先生呢？”

        两把枪正抵着他脑门，应是看到了他的新身体，两个墨镜西装男表情瞬间凶狠，好像下一秒就要生撕了他。

        ……

        半夜2点。

        正是车轮酒吧热闹的时候。

        灯光迷幻，烟雾缭绕。

        包厢不够坐只能换到吧台，舞池里挤满了人，音乐震颤，头顶直播放着格斗赛事，墙上的荧光涂鸦叠了数层，地上荧光条划出的过道很窄，隔两步就能撞上闪烁的警告浮窗：

        禁止释放信息素。

        禁止使用武器型义体。

        公共空间，禁止体交。

        公共空间，禁止脑交。

        每隔三小时，请自行消毒。

        扑面而来的庞杂信息让洛星头脑发胀，他的感官太过敏感，平日里需要感官编辑器来平衡信息量，可是那芯片早随着上个身体被打碎了。

        他刚才用那两个双胞胎西装男试了下新义体，费了好些力气才解决，这东西也太难用了吧！

        突然，脑中响起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

        “系统提醒您，前方出现真爱。”

        洛星一愣，竟然不是但丁系统的声音。

        等等，真爱？

        生化人也可以有真爱吗？信息素对他来说从来只是作战工具。

        可视线的不远处，光怪陆离的人群缝隙间，坐着一个漂亮到令人屏息的身影。

        男人矜贵优雅，被防毒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却依然惊为天人。

        白金发浅淡如银丝，眉目深邃，仿佛盖在纯白羽毛下的海蓝宝石，让人不禁幻想面具下嘴唇的形状……这张脸该摆在拍卖橱窗里，无数人会为得到它而疯狂。

        或许连但丁都演算不出这么好看的脸，洛星想。

        令人在意的是，美人的脖子上不但缠着阻隔绷带还戴着抑制项圈。

        那项圈做工精致，以钻石珠宝镶嵌，价值不菲。

        omega吗？

        在有了阻隔喷雾、阻隔贴一类方便有效的信息素阻隔方法之后，已经很少有人佩戴抑制项圈了。

        “匹配度计算中……95，280……匹配超频，无法计算。”

        洛星：？

        洛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和正常人类的匹配度最多不超过10，连稍有好感都算不上。

        可以说他不理解常人的思维和感情，甚至要靠伪装才能不显得突兀。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转过头，就要对上他的视线！

        画面仿佛在放慢、跳帧……

        洛星很确定，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勾走了某样他身体里不存在的东西。

        “最近的配偶登记处距离您3km，最近的定制婚戒距离您2km，最近的情人旅馆在您头顶正上方，建议立刻、马上给老子结合！！！”

        这系统怎么回事？抽了还是中病毒了？

        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的真爱就在眼前，是信息素匹配的命中注定！

        洛星发誓，他的眼睛至此之后，一秒也离不开那张脸了！

        他穿过人群走到包厢门口，朝他的真爱伸出手掌：

        “嗨，老婆！”

        “初次见面，我叫洛星。”

        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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