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潼恩·埃利奥特。”

        “到。”

        清晨的哥谭，像是年迈的老人突然挺直的脊背，从晦涩浑浊的眼睛中费劲力气迸发出一道看似清明的光，踩着沉重的步伐缓慢踏入一日的伊始，只留下烟灰色的暗影隐没在幕墙之后。

        今天是潼恩前往警局任职的第一天，作为哥谭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在毕业后做出了第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成为一名警察。

        为此，她甚至放弃了回到家乡发展事业的机会，通过层层严格筛选，终于在今天穿上了这身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制服。

        不过就是还有三个月的考核期才能佩戴警徽罢了。

        她想了想，抬手颇为小心地抚平制服上的褶皱，保持着挺拔的站姿站在队伍的末尾，专注地听着局长在台阶上大声的对新人进行入职宣讲，垂在裤缝的双手却早已紧握成拳，在心底为自己悄悄打气，希望这饱含特殊含义的第一天能顺利过去。

        “好了！肃静！”局长将帽子重新调整好角度，清了清嗓子：“哥谭市未来的安全与正义，需要你们这帮新鲜血液的支持！在此之前——请你们按照入职时签署的相应协议，到你们对应的科室报道，有对接的警长为你们介绍接下来的工作。”

        “收到！长官！”

        潼恩看着泛红的天空，紧握着的拳头此时终于得到片刻放松，冰冷的指尖贴进衣袋里的纸张反复来回摩挲，一时陷入沉思。

        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之所以留在这座城市的真正原因，毕竟一开始进入学校后就打算毕业回到家乡工作，就算是对上自己的远房表姐，当初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的。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的？

        “回神。”詹姆斯·戈登警长看着眼前发呆的小姑娘轻笑出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在她迅速胀红的脸色中尽量保持着面色平静“协议仔细读过了吗？签了字没？”

        “已经签好字了，长官。”潼恩迅速调整好站姿，迅速掏出衣袋里的协议回答“抱，抱歉长官……刚才是我走神了。”

        “没关系，年轻人。”戈登摇了摇头，明显对此并不在意“三个月的考核期清楚了吗？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清楚的，长官。”听到这里，潼恩的目光总算流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色彩，“有，我想知道，我们部门要做些什么？”

        戈登静静听完她的问题，目光才从协议上离开，同她对视“我们部门主要负责维护哥谭日常治安，以及一些突发的重大案件的调查。”

        “明白。”她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努力通过考核期，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

        “有干劲是好事。”戈登无比赞同的点点头，对眼前这个新人颇为满意，“工作稍后会有安排，在此之前，请先帮我把这份卷宗送到副局长室吧。”

        潼恩抓紧手上的卷宗，从警长室出来的刹那，靠在墙边猛地松了口气，虽然刚才心不在焉是事实，幸好这个上司人比较和善亲切，总体看来是对她比较满意的。

        现有阶段的目标暂且达成，接下来她就只需要祈祷着，但愿能够遇到一些能够让她大展拳脚的案件，更或者，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接触到哥谭目前最大的谜团。

        蝙蝠侠。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哥谭的，或许是近两年来犯罪率突发，但是只能从白天的社会新闻里略知一二的某个夜晚，又或许是前阵子莫名其妙被炸毁的韦恩纪念大桥至今仍没凶手线索的恶劣案件。

        总之是某个契机，他就突然出现了。

        也没人知道他是谁，据脸书上有几个被救过的幸存者发布的几条发言所说——戴着尖面具、高大、和黑夜裹挟而至，就是目前尚且知道的所有信息。

        剩下的就只有模糊的剪影截图，一看就是角色扮演的第三视角僵硬短视频。

        潼恩眉头紧皱，目光紧锁着半年前社交平台上发布后没几分钟就被删除，她却自认为真实的唯一一张照片——

        月夜深沉，银辉在贫民区的楼与楼之间硬生生划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高大的背影和半开的房门紧邻，黑色的披风拖尾，反光的质感乖顺的贴合外面冰冷漆黑的外壳，透过缝隙，背后是一片有些模糊的黑影，零星反射出些许银色的盲点。

        是了，这个制服她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就是哥谭警局的警员制服，虽然并不清楚他们深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但是正是因为这张照片，才让心中的好奇愈演愈烈，越扩越大，最终撕裂，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为人生新道路的主箭头。

        也成为近三个月来潼恩拼命要进入哥谭警局的主要目标——找到蝙蝠侠。

        “操。”潼恩忍不住用母语痛骂自己，回想起几个月以来的行径就像个变态，每天发疯一般在社交平台了解本就几乎为零信息，只要有空闲时间就盯着照片猛瞧，要是他本人在场，大概率会被这目光烧出个洞吧。

        即便是知道他大概和警局有关，找到人又能怎样？询问真实身份？又或者是直截了当的表达对对方的崇拜？

        ——那就跟弱智没什么两样。

        方才还算愉快的心情顿时灰飞烟灭，她抿紧下唇，心有不甘地边返回边挠头，就这么短短的来回，警局就有眼尖的同事迅速眼熟了这个女性警员，更有甚者还试着上前搭讪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不过都被她礼貌拒绝了。

        “冰山俱乐部？什么时候的枪击案……？

        “知道了，我们这就赶过去。”

        戈登放下电话，抬眸看向刚敲门返回的潼恩，脸色不禁有些晦暗，将手中的尚燃一半的烟放在一旁摁灭，犹豫着开口“……我并不想在第一天为难你这个新人，不过目前局里人手不够，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出勤查案了。”

        潼恩闻言立刻摇头，将顿时汹涌的情绪强压于脑后，看来传闻中哥谭的混乱并不只是仅仅存在于传闻“我需要锻炼的机会，您不让我去才是真正的为难。”

        “那就好。”戈登一时沉郁的神色随着眼前坚定地目光有所松动，他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女儿——还在读大学的芭芭拉·戈登，偶尔跟她谈论起工作上的困扰时，她也一如这位年轻人一样，用这样温和坚定的眼神鼓励着自己。

        他将抽屉拉开，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档案袋交给潼恩“在路上你可以看看，有所了解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

        哥谭究竟是座什么样的城市？

        停留在潼恩印象里的，最初只是灰蒙的天色和来往人群那一张张沉默晦暗的脸。

        可在戈登交予她的卷宗里，却并没有停留于这些看似浮于表面的只言片语——它在反复用白纸黑字的事实告诉潼恩，哥谭充斥着腐朽的气息，是深渊，是混沌泛着血色的漩涡。

        “奥斯瓦尔德·契斯特菲尔德·科波特。”她将照片举起细细端详，一时间还没法将眼前这个叼着雪茄的矮胖中年人和哥谭本地有名气的犯罪分子联系起来。

        “前阵子他觉察到我们最近的清查行动。”戈登顿了顿，继续顺着话题往下讲“所以对外宣称自查，巧合的将冰山俱乐部歇业了一阵，连晚上开放的所有服务也没有放过。”

        “他是想掩盖什么？”她眉头皱了皱“那歇业的这段时间他人呢？”

        “我派出了部分警力对冰山俱乐部进行盯梢，但是对他的行踪一无所获。”

        警车从韦恩家族修建的悬浮铁路下呼啸而过，终于接下来死寂一般的沉默里迅速到达了案发地——冰山俱乐部。

        “欢迎！欢迎！”刚打开车门，为首的科波特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过分尖锐的鼻梁上牢牢别着金边的玻璃单片镜，上挑的嘴角昭示着他的热情好客。

        虚伪。潼恩不动神色地跟在戈登后面下了车，将他自认为绅士的蹩脚表演尽数收纳眼底。

        “先生，我们最好直接进入主题。”戈登掏出证件按照流程展示一番收回衣袋，语气严肃“冰山俱乐部的受害者，是否还在现场？”

        “受害者？这里有受害者吗？”科波特闻言怔愣，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我说警官，大名鼎鼎的戈登警官！鄙人虽然是个普通的经营者，但是我们已经因为自查歇业了半个月了，每天损失的营业额不可计数，怎么可能在这风口浪尖上做这么愚蠢的事？”

        跟随戈登来此的其余警员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但都无一例外的——充斥着压抑已久地怒火。

        看来是个相当棘手的角色。潼恩不动声色，静静看着戈登转头朝其余人打了个手势，又回头道“我们也是秉公办事，希望您理解。”

        “好吧好吧，哥谭条子。”科波特佯装无奈地摊手，算是暂时妥协“真拿你们没办法，毕竟今天是俱乐部重新营业的第一天，早上我们的内部员工之间发生了一些口角。”他说着拍了拍手，人群末尾立刻出现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人跪在地上，左边脸颊肿了大半。

        男人整理好心情，迫于在场的压力哆哆嗦嗦的开口“是，是的先生……是我今天早上情绪不好，就、就刺了兰伯特两句，我们便，便……”

        “好了，不用再往下说了。”戈登打断他的话，最后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他望向科波特，肃穆的面色里满是怀疑与强势“，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流程，如果没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撤退。”

        “请便。”科波特转动着手中的雨伞，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厌恶。

        警员们排成一列，有条不紊进入餐厅内部，各自忙碌起来。

        潼恩环顾周围，内部被打扫的很干净，桌椅被整齐叠放在大厅各处，有部分已经摆了出来，看样子不久之后就是待开业的状态，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这餐厅的消毒人员是新雇来的吧，撒太多了。”警员卡琳娜抬手扇了扇，看着一旁没有任何反应的潼恩“嘿，你呢，没事吧？”

        “我吗？”潼恩对此却表现的异常平静，“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我去另一边。”

        她说着便自顾自的踱步离去，踏进柜台的橱窗前，凝神观察满目琳琅的酒瓶，看似专注，柔和的下颚却紧紧绷成一条线，纵然这个地方消杀工作做的很周全，卫生干净到完全不像歇业了半个月的模样。

        ——那也掩盖不了这微不可察，看来尚未消散的淡淡血腥气。

        ——以及，那放满整个橱窗各式各样的酒瓶中，大部分因为歇业有一段时间还来不及擦拭，唯独这一瓶，从年份到瓶身，却都是崭新的模样。

        潼恩以此为中心点环顾四周，从上到下审视一番，终于临近的桌角边发现了一个银色的方块打火机。

        趁着科波特的手下还没注意到这边，她掏出手帕盖在打火机上，放进了制服口袋里，她看似镇静地垂下头，掩盖住脸上不自然的潮红，微抖的指节用力合拢，跟在搜查队伍的末尾走出了餐厅。

        戈登早已料到是这样的情况，礼貌地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从这里离开。

        “迟早有一天这些条子会栽在我手上！”科波特几乎立马跳脚咒骂起来，紧握伞柄朝跪在地上的男人用力输出，末了还不忘踹上一脚“让你做件小事都做不好，你妈生你没带脑子是吧？”

        他说完仍不解气，将正燃烧着的雪茄烙在对方手臂上，在一阵阵惨叫声中心生出别样的得意与快感。

        “游戏才刚刚开始，让我们看看谁能在哥谭笑到最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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