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妈——！”洛巧坐着往后爬了好几米，撑着地面伸长脖子高声叫。

        洛华兰也摁停了电锯。

        失去了动力供给，电锯高速旋转的刀头速度渐渐变慢，直至完全停止运转。

        最后一颗火星从门缝缺口弹跳出来，光芒湮灭，消迩无形。

        空荡荡的走廊里，陌生的、男性少年的声音回荡着，格外渗人。

        自银白金属地面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洛巧回过神。她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看着工具库大门的缺口。深浅不一的电锯打磨痕迹，取代了平滑的表面。最深的那道豁口上，红蓝紫光交替闪烁，像是微缩的孱弱闪电。

        洛巧尝试站立，但双腿发软，完全站不起来。

        她看向洛华兰。

        洛华兰此时正站在工具库门前，倒提着电锯，拧眉打量，似在思索。

        察觉到洛巧求助般的目光后，她看了眼工具库大门，几秒。洛华兰抿着唇，没说话。她随手将电锯收入空间，转身，走到洛巧面前。

        她一边语带嫌弃地训斥洛巧，一边将她扶起来，还拍了拍她衣服上沾的灰尘。

        洛华兰具体说了什么，洛巧没听清。她一只手搭着她妈的肩膀，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举起，指着工具库大门，扭头问道：

        “妈，你听见了吗？”

        洛华兰点点头。

        “这个门……是活的？”虽然站起来了，但洛巧腿还有点麻。从小到大看过的怪谈和恐怖故事纷至沓来，挤满了她的脑子。她打了个冷颤。

        深吸一口气，洛巧大着胆子冲门喊：

        “——你是谁？”

        没有任何回应。

        洛巧看向洛华兰。

        洛华兰冷笑一声，将洛巧护在身后。一个反手，电锯出现在她掌心。她牢牢握住，往前跨了一步。

        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工具库银白的大门反着幽微神秘的光。

        指尖拨动开关，刺啦刺啦刺啦，电锯刀口霎时转出了残影，恼人的噪音在走廊回荡。

        电锯即将接触到门缝缺口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停停停停停！不要那么暴力！稍安勿躁好不好？”

        “美丽的女士们，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

        “——以更加文明的方式。”

        回应它的是毫不留情压上去的电锯刀口。

        少年音惨叫两声后，电锯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你是谁？”洛华兰问。

        “嘶——”

        一声拉得极长的气音。

        “我是这艘飞船的船载人工智能，我的名字叫阿芙洛狄忒。”

        ？

        一个茫然的问号，从洛巧头上冒了出来。

        阿芙洛狄忒？这不是希腊神话里面的美神吗？

        这不是男生的声音吗？

        还有，船载人工智能是什么鬼？

        类比车载冰箱？车载充电器？车载手机支架？

        总感觉听着有点怪。

        “你在飞船上待了多久？”洛华兰没有撤走电锯，将断电的电锯压在那个缺口上，冷声发问。

        “这艘飞船刚被阿尔法公司生产出来的时候，我就装备在船上了。”

        “没问你这个。”

        “如果您要问的是我的年纪，按照碳基生物的换算标准，应该是三岁。当然，作为由无数生命体浩瀚智慧浓缩而成的璀璨结晶，除了‘灵魂’的纯净程度与三岁幼儿类似，我其他方面的指标，比如逻辑运算能力、信息储存能力等，都是远超300岁的碳基生物的。”

        “我问的是我们登上飞船之后，你是不是一直在船上？”洛华兰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

        “——那是当然！”

        在洛华兰说话前，阿芙洛狄忒忙继续道：

        “不过，我大概理解您的意思了。我猜您想问的是，当您们登上飞船时，我是否是苏醒状态。”

        “答案是：不是。我是刚才被那个可怕的电锯唤醒的。这艘飞船的设计者为了让船载人工智能能够第一时间检测到飞船损毁情况，人性化地为我加装了该死的痛觉系统。所以，当您用电锯攻击门缝缺口处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相应痛觉。”

        “可是，飞船外面有一部分已经完全损坏了欸。”洛巧想到了飞船坑坑洼洼的外壳，还有损坏的侧翼和尾翼，“按你的说法，你不是每天都疼得要死？”

        “并不会那样。”阿芙洛狄忒说，“就像人类进行了截肢手术后，被截去的肢体部分不会有任何感觉。飞船彻底损坏或切断了能源供给的部分，也不会为我带来疼痛感。”

        “哦。”洛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洛华兰道：“你能为我们开启工具库和武器库的大门吗？”

        “工具库是可以的，武器库的开启需要一些能量块。初级能量块不行。即使是开启武器库第一层，至少也需要中级能量块。”

        语毕，工具库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洛华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妈！”裹满了担忧的声音。

        洛华兰的背影越来越远。洛巧向前伸手，因为底盘不稳，跌了个趔趄。

        洛华兰女士居然就这么进去了？

        万一这个人工智能是坏人怎么办！把她妈骗进密闭空间（武器库）！然后将她们俩逐个击破！

        太阴毒了！

        想想都觉得绝望！

        与此同时，工具库大门缓缓合拢。

        “阿芙洛狄忒！你个奸诈的人工智能！开门！”

        狂奔到工具库大门前的洛巧，压抑着心慌的情绪，用力砸门。她口不择言地骂着，骂破了音，甚至尾音沙哑。

        恐慌感攫住了她十六岁的心脏。

        “砰砰砰”的砸门声只持续了几秒，工具库大门便猛地滑开，洛巧重心不稳，往前摔在了地上。

        地板冰凉，她忽然冷静了些。

        揉着沁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洛巧扶着墙，咬着后槽牙，缓缓站起来。

        与此同时，洛华兰带着个亮红色头盔走了出来。

        “里面确实有小型挖掘机。”洛华兰摘下头盔，对洛巧笑了笑，“不止一个。还有些实用的工具……小巧！你怎么了？！”

        洛巧：“……”

        向她妈解释完方才她的心理活动后，洛巧双颊微微发烫，脸都烧红了。

        【您的队友洛华兰完成了隐藏任务“发现船载人工智能”。】

        【任务奖励已发放。】

        “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呢？”洛华兰轻轻戳了戳洛巧的额头，“肯定是确定不会有危险，我才会进去找的。”

        “阿福，来个自我介绍。详细点的。”洛华兰道。

        听到“阿福”这个称呼，人工智能阿芙洛狄忒微妙地停顿了两秒，继而道：

        “我叫阿芙洛狄忒，编号cxsy8612552，发行公司是阿尔法公司，激活时间是星历3330年，激活地点是阿尔法公司k-123星球分部。一年前，阿尔法公司跨星球航运员驾驶飞船时出现意外，与陨石相撞，我接管飞船后，在距离最近的星球进行了迫降，但与大气层的摩擦导致飞船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之后我便陷入了沉眠。”

        洛巧惊了：“开飞船也能出事故？不能用人工智能自动驾驶吗？”

        “确实有自动驾驶功能。但是当时的驾驶员为了听文芝芝在k-666星球举办的演唱会，取消了自动驾驶模式。你知道的，星际航行的时间总是不准确的，总会有些雇员想要见缝插针地做些自己的事情。这无疑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当然，这与驾驶员在驾驶时饮用了过量的‘人间霓虹’有一定关系。为了躲避自动酒精监测，驾驶员甚至恶意破坏了通讯监测系统。”

        “衷心地为这次不幸的事故祈祷。”

        阿福轻轻叹息了一声。

        洛巧：……？

        洛巧的脑袋上浮出一串省略号。

        ……所以说什么？

        喝船不开酒，开酒不喝船。

        行船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酒驾真是害人不浅！

        感慨完之后，洛巧又听到洛华兰问了一些有关飞船的基本情况，了解到飞船里有小型影音厅、自动料理处理室、简易体能训练室、躺入式治疗仪……只要有充足的、相匹配的能源，全部都能启用。

        洛华兰先前只对飞船有个大概的了解。听完阿福的介绍后，不禁多感慨了几句星际时代科技的神奇。

        可惜她们目前没有那么多能源块。

        “或许，你们可以将工具库的车开出去进行采矿。我控制飞船进行迫降的时候，对k-1069星球进行了局部扫描，在那之后，才确定了迫降地点。扫描结果显示，k-1069星球是存在矿产资源的。”

        ——阿福口中的k-1069星球，就是她们目前所在的荒星。

        与此同时，一幅三米多常两米多宽的全息投影浮现在半空。

        那是一幅地图。

        代表飞船的符号嵌在地图正中间，周围是一片巨大的、发着红黄混合光的沙漠。沙漠外侧，标注了矿山、湖泊、小型绿洲等地点，图标上同样泛着各色光晕。

        再往外，则是一片茫茫的、暗沉的灰色。

        “如果有足够多的能源，我应该能扫描到更多的地方。到时候，这片灰色未知带就会被扫描出来的结果取代。”阿福道。

        关闭全息投影后。洛华兰拉着洛巧，沿着走廊往外走。

        洛巧这时候才发现，她妈的掌心湿漉漉的。

        是刚才因为紧张沁出的冷汗？

        她完全没看出来。

        小型挖掘机已经被洛华兰收入了空间，她们打算直接到飞船外挖壕沟。

        洛巧一手扶着洛华兰，一手扶着走廊银白的金属墙，如在梦中，脚步都是飘的。

        荒星！飞船！人工智能！

        这未免太科幻了吧！

        饶是她博览小说游戏各色番剧，这两天的经历也一再刷新了她的认知。

        “我刚才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刹不住了。不然后面那一下，我是不会把开始运行的电锯压上去的。毕竟阿福已经开口说话了。”洛华兰道。

        洛巧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洛华兰指的是什么。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别人已经表现出可以沟通的态度的时候，就不要赶尽杀绝。不然容易适得其反。”洛华兰说，想了想又补充，“也不完全是因为害怕他人报复反弹，主要是为人处世，要讲一个仁义礼貌、点到即止。这是做人的原则问题。记住了吗？”

        “哦。”

        “对了妈，飞船里的监控，阿福是不是都可以查看啊，你说他会不会偷看别人洗澡？”确认已经离工具库大门有一段距离后，洛巧小声问。

        洛巧：“还有，你刚才那一下电锯攻击，阿福会不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啊？”

        洛华兰：“……”

        “我听得见的。”空中忽然传来懒散的电子少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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