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识海中的时空漫长得没有尽头，让人不由得贪恋只有彼此的独处时光，什么事情都不同做，只是说说话，说说他们过往该说却没有说的话。但他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身体与魂魄脱离久了，她便真的回不去了。

        但就在他们要出识海的时候，苏若七恍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梦魇怎么办？”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她还真的很好奇，老星君最后还要怎么折磨清平公主。

        “七七想知道？”他抱着她，要将她的神魂送出他的识海。

        “虽然只是个梦魇，但怎么说也是我改了清平公主的命格，我想知道，在这个世界中的清平公主会怎么样。”

        “你没有改命格。”

        苏若七“咦”了一声。

        “七七还记得，自己是用原身下界的吗？”

        “当然记得，连同原身一起，才能直接渡劫飞升。”

        “那清平公主是出来做什么的？”

        苏若七毫不犹豫：“和亲啊。”

        “那七七觉得，老星君真敢让你嫁给一个凡人吗？”

        苏若七想了想老星君被妺皇暴揍的场景，坚定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敢啊！除非老星君不要命了！

        “原来不是你顶替了新郎官吗？”

        师祖不会让她轻易嫁给一个凡人，小白也不会让她嫁给旁人，而加上他们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成婚的事实，苏若七设想的便是，在她以清平公主的身份出嫁的当天，小白顶替了新郎官娶的她。

        “我没有顶替任何人，是七七自愿嫁给我的。”

        “什么意思？”

        廪枫一字一句道：“原命格中，清平公主在和亲路上就死了。”

        “死了？那我现在是谁？”苏若七不敢相信，原来出了皇宫之后，清平公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廪枫安抚她道：“先听我说。老星君在写命格的时候，就算到你的飞升大劫会在大婚之后不久，因而他与族老商量，提前让你在尘世的羁绊中抽身。”

        “那不会影响整个姻缘案吗？”

        在同一个命本中，所有人的命格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会有一点，但影响不会太大。”

        苏若七问道：“那最开始定的是什么？”

        廪枫抬起她的手，摇了摇她手上的绶带铃，他们二人立马就融入到一片炙热的天光之中。

        天光散尽，是六星宫中，老星君在埋头写命本。

        有廪枫在，苏若七便大胆地凑近看，只见命本上一字一句写着：清平公主，天煞之命，于碧玉年华外嫁和亲，成婚三年，因膝下无子为夫家所弃，抑郁而终，终年二十岁。

        然后就是老星君提笔划掉，将命格后半句改成：和亲途中，暴毙而亡。

        “……”

        亲眼看着自己的命途在那么一瞬间被改写，苏若七的心情有些复杂。

        而老星君那边想必也是很复杂的，在最后四个字落下时，他适时抹了把泪，朝着寝殿外大喊：“改好了，改好了！”

        他喊着喊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我的杰作啊！我的杰作啊！就这么改了啊！就这么改了啊！”他抹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一副受人虐待的模样。

        “妺皇你个天杀的，一个‘改’字就毁了我的杰作啊！多好的作品啊！”

        “……”

        苏若七捂脸，真诚地问廪枫：“师祖没有打死他吗？”

        廪枫只云淡风轻回了一句：“老星君向来如此。”

        他当过文神，在司命星君和姻缘神官两处都任过差事，他可是太清老星君是什么脾性了，命本不管好坏，向来是一字不改的，丢进星月池之时，还美其名曰“世间荒唐事本来就多，又不是我一人独创。况且这世多尝些辛酸苦楚，来世自当极乐享福。”实际上根本不管人家来世如何，等到下一次写命本的时候，还是这副说辞。

        而当初妺皇因为不满清平公主的命格而提出修改时，两位神族的元老人物真就差打起来了。

        苏若七看着老星君肆意抹着眼泪，忽然也感到鼻子一酸。

        “小白，绶带铃记录了很多的回忆是不是？”

        从寒灵将绶带铃给她之时，她便意识到，这东西同她一开始送给小白时大不相同了。

        那个梦魇，眼前的回忆，似乎都与绶带铃有关。

        廪枫牵着她的手，默认了。

        “命格之外，梦境中的人都看不到我，就算看到了，也会很快把我忘记，对不对？”

        回到曦月宫时，妺皇完全注意不到她的存在。若不是小白突然出现带走了她，也许玉颖秋转身就忘了她回来的事情。世子府中被她迷晕的人，也会如原定命格那帮行事，无论她怎样折腾，梦魇中的一切都不会变。

        “梦魇不会改变。”

        廪枫也很伤感，这是明知不可为却始终想为的无力。

        苏若七紧紧抓着握着绶带铃，最后问道：“当初渡劫时，清平公主没有死，对吗？”

        遗失了的记忆一点点涌入她的脑海之中，在多方混乱的视角之中，她终于看到了当年的事情的全貌。

        清平公主确实没有死。

        按照命格所写，清平公主在和亲路上遇到了二皇子派出的刺客的追杀，她一个弱女子，死在刺客之手再为正常不过。

        但人的命格是由神定的，神的命格却是未知的，在清平公主即将脱离尘世羁绊的时候，老星君判断的大婚之后才会到降临的飞升的天雷，毫无征兆般落在了清平公主的车架之中。

        九天之上监察的神官尽数傻了眼。

        神女殿下，这是要提前飞升了？

        廪枫也没算到。这天劫来得突然，打乱了原本计划好的一切。

        当时的天地间云雾翻涌，小小的车架之中，瘦弱的少女早就被雷击吓得花容失色。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她神魂还没有复苏，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情况下！

        这无异于直接要她的命！

        廪枫意识到了这雷劫的怪异，再也顾不得与老星君的约定，飞身跃至车架之中，替少女挡下了一道雷击。

        清平公主在他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昏死过去了。

        廪枫将苏若七紧紧护在怀中，挨过了好几道天雷之后，他抱着少女飞出了车架，巨大的爆破声过后，迎亲的车架被雷炸了个稀巴烂。

        “殿下，你快放开小殿下，大劫已至，你护不住她的。”

        九天之上传来老星君的叫喊。

        “殿下，快走。”

        老星君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见他不为所动，还亲自下界来。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廪枫将苏若七护在结界之下，对着老星君说：“麻烦星君，照顾好七七。”

        他的话从容到老星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帮她抗下大劫？！”

        “三百七十一道雷劫，你当真要替她都抗下？”

        “是。”

        只一个字，就将那三百七十一道雷劫尽数泯灭。

        大劫尽时，老星君感动得满眼泪花。

        “祖师爷诚不欺我，最先动情的人，一定是最苦的。”

        感动至极的老星君也不含糊，直接破了例，用写尽人世悲欢的手，将苏若七暂时尘封的神识唤醒了。

        “他为你付出了什么，你总得自己亲眼看见。”

        -

        妺皇被那雷劫惊醒之时，老星君已经下了界，三百七十一道雷劫，也劈到了第三百六十七道。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要从曦月宫中前去神宫大殿，一站起来，身上盖着的披风就掉了下来。

        他近来不知为何，常常嗜睡，有时正处理公务，也能直接睡过去。

        但他还记得自己醒过来一次，这披风也是他的入室大弟子妺魂给他的。

        他伸手将披风捡起来，一个瞬移，行至了神宫大殿。

        神宫大殿好生热闹，神女飞升的喜悦盖过了下界的滚滚天雷。所有人都在为新一任神女欢呼，但只有立于高位之下的妺魂沉默着。

        妺皇走过去时，顺手将披风还给了他。

        他老实接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悦：“师父，你醒了。”

        “族老，小殿下飞升了！”

        神官们的欢呼声忽视了师徒之间，指尖小小的触碰，也忽视了，这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雷劫，为何会提前到来。

        但很快，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三百七十一道雷劫之后，迟迟没有神女飞升的祥瑞。

        “不应该啊，该有了。”

        神女飞升，祥瑞现世，昭告天下。

        “小殿下该不会……”

        这话还没有说完，妺皇就冲出了神宫大殿。

        “小殿下没事。”

        云层之下，老星君拦住了妺皇的去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星君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说给妺皇听，妺皇听后大怒：“胡闹，他怎如此擅做主张！若是他因小七丧命，凤族那边如何能交代！”

        老星君眯起眼，怼到：“你这么慌张做什么，二位殿下现在都没事了。”

        “他们在哪？”

        “南禺山，小殿下坚持要过去，说是那里有什么漂亮水可以疗伤的。”他说着，又拍了拍妺皇的肩膀，“我倒是该恭喜爱你，得一这么好的孙婿。”

        “不行，此事不能如此轻易定夺！”妺皇还是急着要下界，老星君哪里肯让他去打扰人家小情侣，直接就拉住了妺皇。

        “诶，你瞎凑什么热闹！这姻缘，可是小殿下自愿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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