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各自

到了午夜更深时候，黎明未出之时。

        苏洛已经从工作台上站了起来，这沸腾着滚烫液体的熔炉，成为了苏洛的背景，而这原本满身驳杂，造型夸张的骷髅架子，在冶炼完成以后，已经成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的头上，是有着龙形尖角的火焰纹面甲，在脸上的这部分，用的是三段开口的设计，这面甲的火焰纹是苏洛特意做出来的。

        在他点燃灵魂之火后，这些火焰纹也会相应的点亮，虽说没什么特殊的作用，但总而言之炫酷就完事了。

        苏洛的全身，在熔铸过后，出现了大量黑色的熔铸块面，这些块面将他的身体分割成一个个区域，而在这些块面当中，能明显看来一层层叠加出来的金属熔铸痕迹，这带来了极高的防御能力，尤其是铜斧还在这之中掺杂了一些抗魔金属的情况下。

        在苏洛的背部部分，铜斧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不仅将苏洛残破的肉翼，进行了金属化的饱和处理，还让这对翅膀具有了可折叠可收纳的特性，让这两翅膀能够直接进入到苏洛的背部空间，在需要的时候，直接展开就行了。

        熔铸过后的黑铁之左手被完全嵌入了甲胄里面，只有在接口处还能看到向上攀爬，如藤蔓般的条纹，同时恶魔信徒右手，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压缩，在这右手上，黑血被挤压在一起，可怕的力量汇聚在一处。

        苏洛腿上，由于熔铸的太过紧实，这些凝固起来的金属团块，几乎完全限制了他的移动，虽说铜斧也想过在熔铸过程中，对苏洛腿上的金属熔铸，进行一些便利性的调整。

        可苏洛却让铜斧往硬了来，哪怕将他弄成一个人形雕塑也行，铜斧刚开始还有所不解，但听苏洛讲述了那石之自由的神奇效果过后，他便心再无旁骛。

        在全身都被浇筑成甲胄后，苏洛自己也不能随意的有所动作，只能让铜斧帮他将拥有“石之自由”能力的器官，放入自己的胸口内，将神经线串联好。

        而至于其他的物件，苏洛都没有留下，那些阴恶鼠或者说一些其他生物的材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太用得上。

        器官串联好，石之自由便开始产生作用，那布满苏洛全身，渗透在骨髓里的钢铁，都开始在一瞬间活动起来，变得绵软和轻薄，原本不规整的区域，也开始跟随着这份柔和，而变得圆润。

        当苏洛从工作台上走下，那些钢铁就已经完全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和他再不分彼此，这些矿物凝成的坚硬物质，在这一刻，真正成为了苏洛的手臂和大腿。

        而那些原本印刻在他胸口的符文，也开始转移到这些刚铁物质上，组成细密的花纹，当苏洛的灵魂之火一燃，他全神上下都像是被贯通了一样，青色的光穿线，在一瞬间游遍。

        奈尔斯在这一刻，看着站立起来起来的苏洛，如同看见神灵本尊，降临在这世间。

        哪怕苏洛此刻已不再像之前一般高大，可他身上那些纹刻，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着实是太过惹眼。

        “奈尔斯，给钱吧。”苏洛说道。

        “哦，好好。”看呆了的奈尔斯，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铜斧虽然满头大汗，可脸上却露出了一副阴险的表情。

        “嘿嘿！我得跟你好好算算了。”

        这时候，奈尔斯才回过头来，觉得情况多少有些不妙。

        ……

        从地下走出来，外面楼道的煤油挂灯，依旧在释放出明亮的光芒。

        这光芒将楼道的地板照亮，将桌子和椅子分别带出一条条影子。

        苏洛抬头一看，却并没有在楼梯上看见洛森的踪影，那个永远望着窗外星空的矮人小孩，在此刻却从这窗台前消失。

        跟他一起消失的，是等候在这里的山克。

        他们俩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洛先是有了这样一个猜测，但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直到他走到楼梯前，才看见在洛森之前所坐的位置上，留了一串魔法文字。

        他走上楼梯去，将这串文字辨认了出来。

        “使者大人，我先走了。”

        这文字显然是山克要留下的，可写字的人，却只能是那个叫洛森的矮人小孩。

        苏洛看到这段文字后，脑子里面略有疑惑。

        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这么快的吗？

        苏洛将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面过了过，便没再理会了，他推门而出，往地下而去。

        ……

        科特镇外，郊野，山岭之间。

        这里是层层的密林深处，可是却是去往百思尔城的必经之路，时常能看见一些马车挂着油灯经过这里。

        从这片山峦俯瞰而下，便能看见科特镇的东方，那里分布着两三个城堡区，那都是大贵族们的领地，哪怕是在这夜晚时分，那边也是灯火通明，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

        吹着乐器，打着鼓的乐团，从这城堡下经过，发出的声音，在这山林间微微的回荡。

        山克正听着这乐团的兖演奏声，在这山林里前行着，这夜晚的路本就难走，他记得昨天还下了一点小雨，所以走起这路来，就更显得泥泞，踩上地面一脚，一不小心就容易陷入泥潭里去。

        这一刻，山克才开始后悔，自己头脑一热，就跟着这名叫洛森的小矮人上了路，他倒是本事很大，在这山林间穿梭来去，如鲤鱼如海，自由无比。

        可却苦了山克，他这一没有火把，二没有足够的衣服和长靴，这夜里冷风一刮，就容易让他的身体瑟瑟发抖，这脚下的路一磕绊，他的破皮靴就开始裂开。

        这就是凡人的力量，在面对这深暗无匹的自然之时，那种卑微。

        “我就说我得去多准备一点吧，你这拉着我就走了。”山克回应说。

        “跟你说了，那些东西都没有用的。”洛森在山克头顶的树上，这样对他说道。

        “怎么就没用了，至少现在拿个火把我看的见路，多件衣服我就不用这么冷，再说了，我食物都没带多少，到时候我该怎么活啊。”

        “没关系，我会教你怎么看清楚路，怎么御寒，怎么活下去，要去到世界边缘，你带再多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用处的。”

        山克却是听着这话，多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算东西会用完，可路上好歹也能有点用吧，这在世界边缘，难道就不用吃饭了。

        “那地方究竟是什么破地方啊。”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要去到世界的边缘，一定会经过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只能赤裸裸的去，就像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也是赤裸裸的来一样。”洛森说道。

        此刻，在山林里，又有震飞的候鸟，被这夜里的凉风吹散羽毛，树叶因为它们的起飞，层层叠落，在灰白或枯黄的叶片之间，能看见不易察觉的褶皱。

        那在乡间田坎间行走，这大半夜还在演奏的乐团，已经走进了一处城堡的大门，那城堡的窗帘是红色，被风吹来，便像君王的披风一样，散出涟漪。

        在城堡里的广场中，能看见一些穿着合身衣服的男仆，正在将一箱箱烟花，搬运到城堡这里来，这些烟花的表壳都是用的泛黄的厚纸，这些纸壳里装满了火药填充物。

        那些举着高脚杯的贵族们，正站在城堡的窗边，望着下面佝偻身形的男仆们，在互相交谈，在他们的身后，是极其盛大的宴席，餐桌上摆着烤鸭，烤猪，牛肋骨，羊排。

        香味和烛火光混合，将这台下奔跑的小孩们，都照的有几分成熟颜色。

        山克不自觉的就往这山下的城堡往了过去，“人只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不会赤裸裸的，不过你其实是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吧，世界边缘，只是让你的路，变得更长一点而已。”

        “你说的没错，我其实在来到科特镇以后，就一直在想，我要什么时候启程。”

        “你想了多久。”山克摘了一片树叶，无聊的撕扯着。

        “三个月，还是更久，铜斧是我的一个远方表叔，他在街上看见了我，才把我带到家里去。”

        “你为什么今天又决定走了呢。”

        “这种事情哪有为什么啊，就好像你在一个巷子里转了很久，当有一天，你突然找到一条看起来不同的路，你便奋勇直前的去了。”

        洛森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树上跳了下来，和山克站在同一个位置，望着山下的城堡，以及那些将要点燃的烟花。

        山克其实也并没有听明白洛森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就像他认为跟他同行不需要理由一样，他觉得洛森的这个不需要理由，也同样非常有理由。

        “那你究竟要去哪里呢？”

        “那里叫做众生裁决所。”

        这是一个山克光听名字，就觉得心头有些颤抖的地方，他本来还想在多问两句，可就在这一刻，烟花被点燃了。

        那些赤红色的花束，冲上这漆黑的夜晚云层，在空中开出最闪耀的花朵，这花朵原本只是属于城堡贵人的惊艳时刻，可现在却被洛森和山克，共享到了。

        在烟花之下，能看见一身洁白的女孩，从城堡的墙上跃下。

        她的胸口，映着逆辉耀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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