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日夜期盼的孩子

时光荏苒，那时我已有四月的身孕。

        他不放心其他人来伺候我，为了悉心照料有孕的我，周逸清躬身向陛下上疏称自己身体抱恙近期不能早朝。

        尔后不再有人走进他的书房，他每次都跟我说只是想陪着孩子，但我知道其实是全心全意地陪着我，小心翼翼的看顾着我，怕有半点闪失出现。

        “我来吧。”

        这是那段时间我听他说的最多的话。

        吃饭他亲自喂我，更衣也不再让婢子帮我了，他亲自帮我选衣服，若是天晴就薄些，有雨风大就厚些。

        他变得很啰嗦，一天这里说不可以，那里说不让做的，就同我儿时一起与长兄玩耍时非要让他教我爬树，被母亲发现后把我拉回屋内讲了一下午的女诫，母亲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用“遵守三从四德，只会相夫教子来形容她最合适不过了，管理着家里大大小小的账还要管着自己夫君的小妾，时时刻刻都要注重礼节，注重魏王爷家的荣光，光围着一个男人，围着一个家，围着那光荣且沉重的名号，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我才不要变成那样。

        我知道周逸清也不会让我变成那样。

        不论何事他都面面俱到，都先就着我。

        时间一长，我都感觉自己变娇气了些，脾气也越发蛮横了。

        每每我这样抱怨时他都会轻抚着我的脸庞，“没事的姝儿，在我这里，只要是你如何都好，娇纵一些也无大碍。”我就说是他惯坏的我吧。

        可能想着我在孕期闷在府里容易闷坏了，他就常常带我出府去周边逛逛玩玩，多半是怕我累着，有时走不了一两步就问我要不要抱，有时又问我有没有看重什么喜欢的物件，好似全天下的好东西只要有我想要的他都可以给我。

        孕期的情绪波动大，他每每哄着我都像哄个孩子一样。

        记得有一次，我在庭院中放风筝，风筝飘了好高好高，直到风筝不复出现在我眼中。

        我莫名有股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那股劲，我哭了出来。他赶忙问我怎么了，他脸上出现了慌乱无措，满是对我的担忧。不知是不是听见他的声音让我觉得更委屈了，我哭的更凶了。

        “你肯定也会像风筝一样，越飞越高，我拉不住你，你肯定就不见了。”我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大声了。往事不堪回首，我当时竟如此不讲理，想着自己那矫揉造作的样子，我都想给自己两巴掌。

        可他却将我抱住，一边安抚着我，一边轻轻抓住我乱挥舞着打他的手，抓的很轻，轻轻挣脱就可以挣脱出来。

        但听到他说的话，我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再打他，只剩下浅浅的抽泣。

        “姝儿，有你在我已不愿再去高处了，而且线在你手上，你想让我下来的时候，我是反抗不了你的。”

        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帮我擦落在脸边的泪水。

        “风筝的线会断，我的不会，我周逸清这辈子都只栽在你一个人手上。风筝可以叫人去买，但我的姝儿不能难过，怀着宝宝的时候不能，没怀着也不能。”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依我的，我这么无理取闹也愿意依着我。

        我得逞了，不觉转悲为喜，摇摇头说我不要风筝了。

        听那一番话，我很高兴，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他一脸意犹未尽嘴角微微上扬，将我抱入怀中的动作还未落下，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开了，全然没有注意后面的周逸清在喊我慢点。

        虽然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但是不影响我害羞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我在周逸清的照顾下胖了好多，脸越来越圆了。我猜他是故意的，当他又拿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小吃食来时，我又忍不住了。

        “周逸清！你看我多胖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我胖点以后你纳小妾有理由啊。”

        我又开始哭，我现在每每回想起，都不知他是如何能忍住好声好气哄我的。

        “姝儿，胖点可爱啊。胖点你就跑不快了，你跑我就能轻轻松松追上，你这辈子都只能在我身边。”

        听闻此话，才发现自己方才有些幼稚，还说怕他会找小妾，蓦地感觉脸庞热热的，这次让他得逞了。

        我转过头，佯装生气了。

        “拿开拿开，我不吃了。”

        “你不吃，我们宝宝会饿的。”

        他拿起一块我素日里最爱的小食，侧过身，将手伸到我跟前。

        “那既然宝宝会饿就勉强吃一点吧。”

        既然有了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我先讲他手中那一块吃了，又转过头，将那些吃食一点一点细细品尝，有平日里最爱的小食点心，也有些没见过的新品种，大概就是京城新出的小食，那一桌子的小食，可见他的用心良苦。

        他惯着我，做什么都尽量亲力亲为，怕侍从买的味道不好，就连这种小食都自己去买。

        果真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五个月刚出个头，有日王爷外出办事，跟我说他很快就回来。

        这个空隙，陛下身边的暗卫来找我，我被吓了一跳瞬间花容失色，手中才绣好一边花的小鞋掉在地上，她说是替皇上来看看孩子，也随便来看看我好不好。

        “王妃，陛下的意思是”

        她交与我一封书信和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上用金丝镶上了梨花，精致无比。而盒子里面藏着一颗小小的药丸。

        “姝儿，再帮帮我吧，我只有你了。”

        那是书信的最后一句话。

        我落泪，红色闪动的光点在我面前舞动转瞬即逝，顺带着那张黄色的纸一起消失不见了。我将药丸吞下，那暗卫上前来扶我，“王妃，得罪了。”

        “无碍。”我像是全身被抽空了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将我扶回床上，她便走了，最后看着我的时候流转于眼中的好似一丝同情，毕竟从很小她保护陛下开始我们就相识了，她曾很多次帮陛下给我送东西来府邸，我也常常让她帮我回信，她知道我对陛下的感情。

        没过多久我感觉到小腹一阵疼痛，流血了，慢慢我眼前一黑。

        “姝儿！”那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是周逸清回来了。

        我昏沉沉的，感觉好重好重，我要快呼吸不过来了。

        那是我再次醒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还想应他，想跟他说对不起。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了，只觉得身体像是坠入寒冷刺骨的湖中，一直下坠，沉入湖底。

        再醒来已是三天后了。

        可能睡得太久，不太适应亮光，眼睛被光照得有些刺痛，我眯着眼看到周逸清的身影趴在床沿边，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他睡着了，我轻轻将我的手抽出来，抬手想要遮住散落在眼睛上的光。

        “姝儿，你终于醒了。”

        我的动静不算大，看得出来他睡得很浅。

        我朦朦胧胧地看到他眼圈周围，红彤彤的，大抵是再加上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的缘故，他看上去不太好，有些熊猫眼，我有些没良心，只觉得就这样看上去还觉得他挺可爱。

        我有些失笑，我想坐起来，我想抱抱他。我想好好跟他说对不起，我没能留住我们的孩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力气，也没有那个勇气。

        可能是见我想坐起来，他赶忙扶我起来，我整个人依在他身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了他身上，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姝儿，你慢着点，我抱你起来吧，你要好好休息，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手摸到小腹，一股钻心的疼感。

        我突然鼻子一酸，怆然涕下，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为自己为孩子也是为了周逸清为了那个我怎么也说不出口的道歉。

        “姝儿，没事的没事的，”他帮我拭去泪水，“你的平安更重要，孩子我们还会再有的。”

        我泣不成声，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他胸口那一块的衣服已然被我的泪水打湿大半，他一边用手抚着我的背，一边轻轻的在我耳边念着。

        “没有孩子我也一样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就行，只要你在我身边。”

        哭了好久好久，哭到我头开始有些痛。

        他也哄了许久，黄昏在窗外，光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的眉间显得格外温柔。大概他也是累了，眼角的慌乱也渐渐变成了些许无奈，他就静静地陪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抱我抱得很紧，我们依偎在一起，像那晚看星星时一样，只不过那会没有止不住的眼泪，没有如此参杂悲痛的情感。

        “姝儿，你好些了吗？”

        听到我抽泣声停停断断，他抚上我的脸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随后立刻问道。

        我想着再哭也不是办法。

        我扶额，强烈的头疼再次冲入我的脑中，一下子那股痛感传进我的骨头缝隙，传遍我的全身上下。

        “逸清，我疼。“

        “我去找大夫。”

        他忙忙慌慌的就准备去喊府中的侍卫们去找太医来，忽略了自己不整的衣冠和憔悴的脸庞。

        我将他拉住。

        “逸清，我睡会就好了。你在我身边陪着我，陪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往里面挪了一点，只留出一点能睡半个他的位置。

        确实很勉强，我就轻动了一下，小腹便又传来一阵剧痛。

        “姝儿，别乱动了。”他将我抱过去了一些，身边空出一个能睡下他但是很小的位置，“我明日再找太医来”

        “我不走我不走，我陪着你。”

        他上床的动作很轻，可能怕我被碰到会疼。我向他那边靠了靠，他伸出手将我揽进他的臂弯，我躺在他的怀里，再靠近了一些，此起彼伏的心跳声在我耳边回荡，多多少少还是安心了些。

        “姝儿，你流血的时候我好怕会失去你，我好怕你会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是你走了，我大概也不会一个人活下去。”

        他将我整个人环住，下意识将我抱紧随后立马又松开，像是怕失去我，又怕这样会把我弄疼了。

        “呸呸呸，乱说。”我把手捂上他的嘴巴。

        “逸清，若要是失去你，我也怕活不下去。”

        我头贴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心里平静了许多。

        “不行，姝儿。”

        他侧过身，亲了亲我的额头，手抚上我的头。

        “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

        我抬起头就对上了他那双眼睛，平日里好看的眼睛现在眼里只剩下憔悴不安。

        “那梁祝都化成一对蝴蝶，有情人终归在一起才得以安心。”

        听我说完他片刻的沉默。

        “姝儿，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我们美满的生活才开始，还会有很久很久，以后还想要和你再有个小娃娃才好。”

        可能是提到孩子心里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我鼻子又是一酸。泪珠从眼角滑落，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大概是浸湿了他的衣裳，他忙轻轻抚着我的脸，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将泪水抚掉。

        “姝儿，又怎么哭了，是头痛又发了还是小腹疼，要不要我去传令喊太医？”

        我真的好想跟他说声对不起，我开不了口，那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没说得出来。

        “姝儿，要是怕的话就抱着我睡，靠近些，抱紧些，要是不舒服哪里痛的话，我这就传令传太医来。”

        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安慰一个丢掉心爱东西的孩子，我丢掉的就是我日日夜夜盼望着的孩子，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的怀里很舒服，轻轻地拍背似乎有令我安神的功效，我渐渐不再想哭，眼皮有些重重的。

        这一晚上，在他怀里睡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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