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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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越离为池翊音算计好了一切,以为只要将箱庭中多余的时空全部湮灭,让力量回归到有池翊音在的时空,就可以荡平池翊音走向神位的那条荆棘路。
可是……
“嗯?”
锋利的音色就像一把刀,割开夜空。
即便只有短促的一声疑问语气,却也足够令人一路寒冷到灵魂。
跪在地上的玩家本能瑟缩了一下,大气不敢出。
池旒高高坐在废墟上,殷红的风衣垂落身边。
她轻轻歪了下头,钢蓝色眼眸冰冷,即便那张俊美锋利的面容上带着浅淡的笑容,也根本无法让人感受到暖意。
“你刚刚说……什么?”
池旒笑着,重新向那玩家问了一遍。
在她似笑非笑的声音中,夹杂着冰冷的杀意。
玩家抖了抖,硬着头皮重复:“楚越离……那个池翊音身边的疯瘸子,也在这里,他好像,好像在准备毁掉这里。稍早之前,我看到了他。”
他指向山脚:“在山林里。”
池旒低低笑出了声,虽然并不清楚池翊音具体的计划,却对楚越离的行动并不惊讶。
“看来,先前是我低估了池翊音。”
她挑了下眉,侧身向身边看去,意味深长道:“毕竟也是我养出的小怪物啊……他的身边,怎么会缺少将他视为神明,甚至自以为是的安排计划的人呢?”
萧秉陵低垂着头,站在池旒身侧,却一言不发。
在他们周围,大阴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所有村民连同神婆在内都已经死亡,甚至连山林中的树木都拔地而起,树枝散落,满地狼藉,即便只是一角也足以看出这里先前的战况又多惨烈、
近乎一边倒的屠戮,无论是村民还是神婆,都毫无还手之力,没有任何挣扎就已经死亡,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可这个世界,却纹丝不动。
它并没有因为大阴村连同所有山林的摧毁,就释放出通关的信息,即便掘地三尺,翻遍了所有角落,获取了所有能够获得的线索,却也没有任何提示响起。
就如同……失败的预兆。
池旒将一切尽收眼底,没有什么能阻隔她的感知。她很清楚眼前的一切代表什么。
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连眼角眉梢都没有稍微动一动。
池旒从风衣外套中摸出烟盒,沾染了鲜血的手掌骨节分明,将本就冷白的肌肤衬得更加对比鲜明。
她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却没有点燃,而是掀了掀眼睫,看向漆黑天幕,眼眸幽深得像是一汪寒潭,仿佛能透过天幕直直看向躲藏在幕后的系统。
“啪!”的一声轻响,一点火光出现在昏暗的废墟之间,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池旒垂眸,就见伸到她身前的打火机,以及举着打火机安静等待的萧秉陵。
他一如这些年来每一次池旒看向他时的那样沉静,仿佛是一个只知道接受指令的机器人,只会跟着自己的神所下达的命令前行,却不会有任何额外的感情。
不知道痛,也不知道畏惧。即便是自己死亡,也会将神的指令完美达成。
但是这一次,最关键的任务,他搞砸了。
池旒平静垂眼注视着萧秉陵,像是在观察分析他,视线就像手术刀,精准的将他解剖,看清属于他的一切隐秘。
她叼着烟,却没有接受萧秉陵递过来的火,萧秉陵也静静的等待着,仿佛一尊雕塑。
良久,池旒终于微微前倾身躯,香烟在火光中慢慢点燃。
萧秉陵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池旒却笑了:“你想要杀了池翊音。”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向池旒,眼睛中藏着隐秘的惶恐。
“即便你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池字,来源于我。”
她语调轻松的又补了一句,磁性的声线中甚至沁染着笑意。
可是萧秉陵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池旒到底怎么得知的这件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张了张嘴,却只是轻唤了一声,“会长。”
像往常每一次那样。
烟雾飘散开来,池旒仰起头,修长而有力的手臂撑着废墟的砖石,仰头看向天幕,似乎对自己最身边下属,甚至可以称之为同伴的人的情绪,毫无感知。
但半晌,她却轻轻笑了起来,问:“怎么,你觉得他不够资格?”
萧秉陵想要回答“是”。
他想说,能够有资格成为新神庇护世界的,能够走到最深,最高处神殿的,只有池旒一人。除此之外,都不过是需要被清除的绊脚石。
即便池翊音来源于池旒,也不例外。
但池旒的下一句话,却令萧秉陵恐惧。
“于是,为了杀死池翊音,你使得我交给你的任务失败了。”
池旒歪了歪头,侧眸看向萧秉陵,那双钢蓝色眼眸投来的视线如此冰冷,即便她还在笑着,也无法使得那眼神带上丝毫温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池旒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我信任你,认为你足以成为我的影子,在我和世界意识对峙的时候,帮我处理好身后的系统。”
“但系统的刀就从我身后刺来。”
池旒的声音不重,甚至没有任何愤怒或谴责的情绪在里面,只是平和冷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却足以令萧秉陵深深畏惧与自责。
“会长……”
他躬下身,愧疚不敢抬头看池旒一眼:“我很抱歉。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我的失误,让您的计划重回正路。”
池旒漫不经心的将夹在指间的香烟碾灭:“不必。”
“新系统会选择站在池翊音那一方,也是我没有算到的。这不是你的过错,我的计划,本来就有漏洞,是我自己没有发现。”
她颇觉有趣,轻笑出声:“在我的计划中,池翊音和黎司君……成了这盘棋局上最大的变数,不可操控,不可预测。”
“不过,走这一趟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池旒垂眼瞥了跪在地上的玩家一眼,随即敏捷轻松的从废墟上一跃而下,殷红风衣在身后翻卷,她稳稳落在地面上,踩碎了脚下尸体。
骨骼碎裂的声音令那玩家心脏颤抖,即便他自以为游戏场十二年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不敢看向池旒。
池旒环顾四周,新的计划快速在心里生成并完善。
没有注意到楚越离的存在,是她的失误。
她低估了楚越离的能力,也没有想到楚越离对于池翊音的信仰,会令他疯狂到拿回池翊音所写的书,以此建立了箱庭,甚至为他而铲除每一个不必要的时空。
进入箱庭的,并不止池旒或萧秉陵。
还有一部分最初被池旒当做棋子放进云海列车的人。
那些人虽然在游戏场里名声不显,一直以来像幽灵一样,无名无姓的隐没在黑暗中,但他们都是一顶一的有实力之人。
级别不够的玩家,甚至连知道他们存在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红鸟,也只是隐约猜到了这群人的大致能力,却根本无从确定他们具体的身份与样貌。
这就是来自于池旒“半神”的权限与力量,足够杀穿整个游戏场。
可是很遗憾的是,那位神明,却一直都站在最高位,即便她进入了神殿,也没能获得杀死祂的
机会。
池旒想起之前在神殿中与黎司君的对话,不由冷哼一声,眸光沉了下去。
她本来让萧秉陵负责看管被她劫持的新系统,获取数据库的全部信息,想要以此来获得对游戏场的全盘掌控,并且倒逼黎司君交出神权。
而在此期间,她则去追杀世界意识,想要通过杀死世界意识,来获得与神明同样高度的层级,从而得以杀死神明。
即便这条路再难走,目标似乎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笑话,但池旒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一步,一步,走得踏实坚定,向目标进发。
只是很遗憾,池旒错估了新系统的立场,失去新系统的权限使得她在箱庭内举步维艰。
她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拼命与世界意识一搏。
虽然重创了世界意识,却还是让它在致命一击之前,将自己打散重新成为分散的意识,散落并且渗透到每一寸空气中,以此逃离了池旒的杀戮。
而那些池旒的下属,虽然也成功进入了箱庭,但大多都是掉进了其他时空里,并且她能够感知到,那些人都在一个个死去。
就在楚越离杀灭了所有时空的时候。
时空,连带着其中所有的生命,都像是被塞进了大型绞肉机,没能生还。
而池旒眼前,也只剩下了狼藉的残余战场。
她所真正想要得到的,一样都没有落在她的手里。
“看来,我真是太久没关注小怪物了。”
池旒低笑着,如同自言自语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他成为了家,用觉醒的力量在书写故事,创造属于他的世界。”
而现在,池翊音书中的故事,具现化成为了小世界。
这个尚且弱小的封闭箱庭,却像一颗种子,深深埋入地底,它证明了池翊音拥有这样的实力。
并且在未来某一天,时机到来的时候,它会破土成长,生根发芽,取代旧的世界,成为池翊音成为新神的根基。
“我给自己养了一个敌人。”
池旒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那双一向冷漠理性的钢蓝色眼眸里,满是欣赏的光。
“一个,足够优秀,有资格站在我对面的敌人。”
即便池旒最初将池翊音拽入游戏场,是想要让他作为自己的工具利用,但现在事与愿违,她却没有任何失望,反而是超乎了意料的惊喜。
一个聪明的敌人,好过无害却蠢笨的猪。
“走吧。”
池旒向身后瞥了一眼,仰了仰下颔,向萧秉陵示意:“去看看我们的小怪物,如今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还有世界意识……”
她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冷光。
之前的失手并没有让她沮丧。只激起了她更加深重的胜负欲。
“也要和我们不道别就自行离开的老朋友,再说一声再见。”
“不是吗?”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世界意识有逃脱的可能。
殷红的风衣在风中翻飞,成为了昏暗山林中唯一的亮色。
萧秉陵沉默跟随在池旒身后,向着山林更深处走去,消失在了已经成为废墟的大阴村中。
而直到池旒离开了很久,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玩家,才敢颤巍巍的抬头看向四周,确认池旒是否真的离开。
然后,他顾不上地面的污脏,脚软的一歪身摔坐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捂住心脏的手掌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那位,就是传闻中的会长……
玩家想起刚刚听到的对话,觉得自己有片刻恍惚。
一开始默默无闻被所有人看轻,最后却扫清所有障碍开启了新世界的池翊音,竟然是那位会长
的血脉,这可真是……怪物!一家子的怪物!
不过即便池旒已经离开,玩家也不敢在这里久留。
等颤抖的腿能重新站起来,他就扶着旁边的废墟残垣,踉踉跄跄的向大阴村外面走去。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留在这里。
尤其是他并不是觉醒者,只是一个依靠脑子走到现在的高级别玩家,侥幸进了新世界,又侥幸走到现在……但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当前的状况是如此危险。
玩家在之前就看到过楚越离的身影,亲眼看到了那被人蔑视的瘸子,是如何杀神降临般将时空摧毁。
他本来也会因此而死亡,但池旒与世界意识的存在支撑起了这个时空,让楚越离没能成功毁掉这里,使得他捡回一条命。
又因为他见过楚越离做过事,才当做了投名状,向池旒交换了自己的性命。
但现在,即便池旒和楚越离都留了他一命,孤身一人在山林中行走,没有可以依靠的同伴,对他来说依旧是危险的。
玩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其他人,与学者等人汇合。
可就在他刚要走出大阴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脚腕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腿。
玩家本能的颤了颤,那股子冷意一路蔓延到灵魂深处。
他僵硬着脖子,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
然后他就看到,半掩在土层之下已经腐烂的骷髅头,用黑黝黝的眼窝死死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你想要,去哪?
冷汗瞬间从玩家后背细密的冒出来,他惊得赶紧一脚踹掉攥住自己脚腕的手骨,拼了命的往外跑。
可是昏暗之中,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出现在浓重的大雾之中,影影绰绰,厉鬼微笑。
“你想要,去哪?”
“留下吧,就在这里。”
“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死在大阴村的人,灵魂永远不可能离开。”
……
“会长,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萧秉陵垂着手问:“我找过了,池翊音并不在这里。或许就像刚才那人所说,楚越离的出现和消失说明这里并不止一个时空,而是多重嵌套的世界。”
“但我了解楚越离这种人。”
萧秉陵顿了顿,轻声道:“我们是……一类人。都会为了我们自己的神,拼上一切,也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楚越离既然将池翊音视为神明,那在这里,除了池翊音所在之地,以及因您而存在的这个时空之外,其他的时空,应该都已经毁灭。”
“这反而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萧秉陵躬身,问:“要,去寻找池翊音吗?”
不等池旒回答,在他们身后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鸟雀惊起。
而那惨叫声却在中途戛然而止。
像是被野兽咬穿了喉咙。
池旒对此并不意外,她只是冷淡的瞥了身后的山林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山脉在她脚下颤抖,大地开裂,天空像是褪色的幕布,一块块斑驳脱落。
天塌地陷的毁灭。
“当然。”
池旒勾了勾唇,轻笑出声:“既然黎司君认为,池翊音才是有资格杀死他,成为新神的人……”
“那我总要去见一见黎司君,亲自告诉他,他错得有多离谱。”
她迈开长腿,率先走向晃动着塌陷的地脉。
山体在碎裂,天空坠落。
但池旒却毫无惧色。
她行走在崩塌的世界中,犹如行走在她的国度,如履平地。
萧秉陵也随之前行。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池旒的身影消失在这个时空的瞬间,整个时空就像是被抽去了承重柱的建筑,轰然倒塌。
湮灭成一片死寂的黑暗。
……
“看秦大的态度,既然他敢欺骗所有村民,编造神婆的现状,那就足够说明他很清楚,其他村民很难找到神婆并验证他的话。”
“毕竟在这种信仰为重的村子,当你想要编造有关于信仰的谎言,那最好从一开始就确保自己的谎言不会被戳穿。”
池翊音轻笑了一声,道:“秦大还知道来找我想要谈合作,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谎言无法延续,如果祭祀那天神婆并没有如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迎来村民愤怒的反噬。”
“他想用我来确保他的退路,利用‘秦婆的小辈’。最起码还是个有脑子的。”
猴子:“……你怎么听起来还有点欣赏他?”
它无语的指了指逐渐消失在身后的窄路,道:“你难道没听到刚才村子里的声音吗?秦大刚刚把锅推到你身上了。他想用你吸引村民的仇恨,你还欣赏他?”
臣等正欲战死,皇后怎先投敌?
池翊音无辜的眨了眨眼,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比起恶,更可怕的是蠢,不是吗?”
他笑着轻轻点头,这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让猴子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态度:“无能的善良毫无用处,无论善恶,蠢笨都是绝不可忍受的东西。”
猴子:…………你这话,我总觉得熟悉,感觉在另一个大魔王那也听过。
以为自己不做系统就能逃离池旒阴影的猴子,在那一刻,重新想起了池旒带来的恐惧。
猴子:“……你们姓池的,都惹不起。”
池翊音摊了摊手,在猴子谴责的目光下一副无辜的模样。
虽然蠢笨的敌人会令他轻松不少,但对手是聪明人时,才更有趣。
在寻找神婆所在地的路上,池翊音已经听到了村里的吵闹声,知道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秦大的家人死亡,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神婆,随之而来的考量,却是曾经在山下村子有过一面之缘的秦氏黄鼠婆。
毕竟在秦大口中,秦婆的死亡并不简单。
而作为有能力且侍奉五通神的人,秦婆的死亡绝不是终点。就算她从棺材里活过来,亲自为她自己的死亡复仇,池翊音也毫不意外。
不过,池翊音虽然有怀疑对象,却并不妨碍他很欣赏秦大推锅给自己的举动。
——如何快速凝聚群体的力量?
给他们一个共同的敌人。
但凡秦大敢说出真相,说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对神婆做了什么,才引来灾祸导致家人死亡,或是指认村里任何一个村民,都有可能将他自己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不过,指认池翊音就不同了。
一个外敌。
只会让村民们同仇敌忾,更紧密的围绕在秦大身边,令他掌握的力量和影响力更加夯实,一呼百应。
池翊音轻笑着,忽然觉得再一次回到大阴村,也不是那样难以接受了。
“等离开之后,再写一本续集怎么样?”
他甚至眼含笑意,向身边的教授鬼魂问道:“将我们这一次的经历,也写成一个新的故事。”
教授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余力写作吗?”
教授持怀疑态度:“小池,这里可不是外面,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游戏场,过于诡异了。这一次能活着离开都困难。”
他很担心自己最后的这个关门弟子:“我反正早就死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这些年和你一起去过的地方,看过的故事,对我来说已经够本了。但你……你还活着,还这么年轻,你不能死在这里。”
说着,教授还看了一眼黎司君,眼含担忧:“况且,你现在还有爱人。”
即便没有说出口,但教授早就在确认了身边的情况之后,就下定了决心。
一旦有危险,教授一定会豁出去自己的命,去换池翊音的命。
不过池翊音听到教授的担忧之后,却似笑非笑的瞥了身边的黎司君一眼。
他伸过手去,慢慢握住了黎司君的手掌,顺着对方的掌心滑下,十指相扣。
黎司君慢慢睁大了眼眸,惊讶的回望池翊音,没想到他的音音在被视为长辈的教授面前,会没有任何遮掩的宣誓他们的关系。
他的眼眸中波光粼粼,碎金浮影,满是笑意,对池翊音的爱几乎克制不住的喷薄而出。
池翊音看懂了黎司君眼中的情绪。
他向黎司君眨了眨眼眸,默契的确认彼此的想法。
“放心吧,老师。”
池翊音笑着重新看向教授,抬起手臂扬了扬他与黎司君交握的手掌,道:“对于他,我有最起码的信心敢说,他绝不会让我死在他面前。”
教授惊讶,看向黎司君的眼神含着犹豫。
就算他已经从池翊音哪里得知了黎司君的身份,但当涉及到他重视的学生,他还是不敢轻易放下心来,就这样将池翊音交给黎司君,放心的将学生的命交由别人来保护。
操心得就像个老父亲。
旁观的猴子:比起池大魔王,这位教授更像是池翊音的家长……
而池翊音回眸看向黎司君,笑着向他确认:“我说的对吗,黎?”
黎司君眼眸中晃动的波光倒映着池翊音的模样,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
“嗯。”
黎司君慢慢握紧了池翊音的手,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却泛着轻柔的笑意,像是小心翼翼呵护瓷器的耐心与爱意。
“在我的死亡之上,你将得到一切。包括这个世界……与我。”
最后那几个音节极轻,极淡。
除了猴子之外,没有人听到。
它仰起头,神情复杂的看向黎司君。作为神明的下属与工具,它比任何人都清楚,神明一诺,代表着什么。
可对应的代价……
猴子动了动嘴巴,想要说什么。
但黎司君那张在遇到池翊音之前,从未有过温度的俊容,此时却满溢着轻柔的笑意,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爱,甚至无法克制。
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明,现在却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人。
猴子看着这样的神明,终于还是无声的叹了口气,颓然的转身耷拉下肩膀,赌气不想看池翊音和黎司君。
它仗着自己变成动物后瘦小灵活的身躯,四肢着地飞快的顺着石头台阶奔下去,直冲向地底更深处的黑暗。
“下面没东西,安全。”
半晌,猴子闷闷的声音从深处回荡着传回来:“下来吧,有空气,能呼吸,我还看到了门。不过被锁住了,我推不开。”
猴:打工统就是这样,特别自由!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做个小白鼠给上司和上司夫人试毒。
池翊音眨了眨眼,用眼神向黎司君示意,询问猴子这是疯了吗?
黎司君耸了耸肩:大概是因为太蠢了吧。
不过猴子作为先行军探路的举动,还是给池翊音提供了便利,让他能够确认自己确实找对了地方,没有浪费时间。
在现实中前往大阴村的时候,池翊音就注意到了村子里
隐藏着的庞大地下空间。
只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秦大,也没有互相有关系的两位神婆,因此池翊音看到的神婆,就在她自己本来的居所,并没有机会让他去地下空间看一看。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看清秦大的意图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那片地下空间。
能藏人,不会被村民轻易闯入,发现秦大隐藏的秘密……在闭塞的大阴村里,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地方并不多。
秘密的地下空间几乎是唯一选项。
池翊音举着半路从村民家顺来的手电筒,勉强照亮眼前黑暗的空间,一步步走下满是青苔与灰尘的残破台阶。
台阶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灰尘,随着两人的走动,尘埃在手电筒的灯光下飞舞,浓重得令池翊音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就连眼睛也不舒服,看不清东西。
他不得不掩住口鼻,勉强从漫天飞舞的灰尘中看清脚下的台阶。
黎司君恰是时候的伸手过来,轻柔的捂住了池翊音的眼睛。
“别担心,交给我。”他在池翊音耳边这样说。
磁性低沉的声音带着可靠的安心感。
没有人能从他的保护下,伤害到他的小信徒。
池翊音僵硬了一瞬,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就放开了自己的感知,难得有如此乖巧一面,被黎司君牵着,一步步走下台阶。
而黎司君则在他耳边低声讲述着周围的环境和变化,无论怎样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事无巨细。
池翊音也从最开始的犹豫僵硬,逐渐放开,并信任的将所有观察的任务都交给了黎司君,被黎司君托住手臂,跟着他的声音抬腿落脚。
黎司君轻轻碰一下池翊音的大腿,他就迈开一步,方向和高度变化的时候,黎司君就用自己的长腿抵住他的腿脚,带着他一起走下去。
正像黎司君向他承诺的那样,没有让他摔倒或受伤半点。
池翊音唇边的笑意慢慢加深。
信任他人对池翊音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可以轻松的任何人说我信任你,但那不过是用来操控其他人心理,让其他人为他所用所说的谎言,并不代表着他的真实想法。
就算池翊音真的信任楚越离,信任红鸟和京茶,但那份信任,也没那么深。
他唯一一个不会有任何防备全盘信任的人,只是他自己。
可现在,池翊音的视觉被剥夺,眼睛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黎司君温热的手掌轻柔的覆盖他的视野,呼吸时也都在黎司君的掌心里。
失去了感官的感受,却因为黎司君的存在而变得奇妙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远远超过池翊音为自己划定的安全范围,让黎司君成为了唯一一个被池翊音允许如此靠近自己的人。
池翊音颤了颤眼睫,浓密纤长的眼睫顿时像小扇子一般。划过黎司君的掌心。
他的声音颤抖了一瞬,气息不稳。
在池翊音看不到的地方,黎司君的眼眸逐渐幽深,他的喉结滚动,看向池翊音的眼中满是浓重的爱意。
甚至,如果不是有世界意识和系统的阻拦,理智也告诉黎司君,他必须要让池翊音自己走完考验之路……黎司君甚至冲动的想要将自己的全部掏出来,送进池翊音手中。
包括属于他的世界与神位。
如果是他的音音,那他没什么不能赠予。
黎司君无声的喟叹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高大结实的身躯生生与池翊音大了一圈,双臂将池翊音圈在怀中时,就将他整个包裹在了自己怀中。
好像一直缺失的空缺,终于被补全了。
从世界被创造出来那一刻起,就始终孤寂
,独自存在了八千年的神明……终于有了自己的爱与灵魂。
名为池翊音。
等在最下面的猴子,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装死看不见。
“小心。”
黎司君沉声扶住池翊音:“台阶碎了,不要踩空。”
池翊音跟着黎司君的声音走下去,却皱起了眉:“有点奇怪。”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全都落在了黎司君的手掌心里:“按照你讲给我听的,和我之前想的秦大的行动,并不一致。”
虽然过重的尘土让池翊音睁不开眼,只能让黎司君转述,但他还是从那些被转述的细节里,发觉了通往地下空间的这条台阶上,与他之前的预设有所出入。
如果是秦大将神婆藏在了地下,那就算是因为心虚,或是为了让村民们相信自己真的在和神婆交流,秦大也应该时不时的来看望神婆。
确认她一直都在地下,并没有逃跑,也是获知祭祀的进展,不至于被村民问起时一无所知。
台阶上厚重的尘土,成为了这些痕迹最好的记录和保管者。
按照黎司君所说,台阶上只有一排向下的脚印,单行线,并没有回来的痕迹。
并且从脚印的大小来看,那并不是秦大留下的,更像是神婆的。
脚印已经很浅淡了,又被新的灰尘覆盖,甚至如果不是黎司君去看,那些脚印已经快要看不出来了。
“并不是秦大将神婆送下去的,时间也已经很久了。更像是神婆在很长时间之前自己下去的,秦大从未来查看过。”
池翊音皱眉,觉得古怪:“但按照大阴村的传统,祭祀必须由神婆主持,那最起码上一次祭祀的时候,神婆还在。”
当然,祭祀之后,就不确定了。
不过秦大一次都没有来过……是他猜错了吗?并不是秦大对神婆不利,所以才并不心虚,也没有来看过。
还是根本就是秦大并不知道神婆具体在哪?可如果是那样,难道是神婆自己跑到地下躲起来的吗?
她在躲谁?
一个答案在池翊音心中呼之欲出。
秦婆。
秦大口中,因为神婆而死的亲姐妹。
黎司君握住了池翊音的手,提醒道:“我们到了。”
池翊音慢慢睁开眼,就看到,在地底深处隐藏着的通顶大门。
其上凶兽嘶吼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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