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

自爱子昏睡不醒开始，三郎对斑的态度越来越差。

        憨厚的大树看不过眼，背地里找到三郎特意问他原因。乌发灰眼的青年翻着手里已经破旧泛黄的书本眸光淡淡，抬头波澜不惊地回了句“有吗”，然后又继续对着脆弱纸张上的黑色墨迹发呆。

        “是与女神有关吗？”大树叹气，“我那天在门外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三郎，如果女神真的希望爱子小姐留下，她还不能记事的时候就回到桃源乡了。”

        三郎手上动作一顿。

        他死死捏着书页，声音嘶哑：“你懂什么。”

        “我也是女神的子民。”大树认真地回答，“我们应该尊重女神的选择才对。”

        三郎闭上眼。

        他手里的书页变得皱巴巴的，看起来稍稍用力就会被扯破。三郎做个深呼吸，轻轻合起书本将它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是他们夺走了爱子。”三郎低声说，“将她关进名为‘爱’的牢笼，然后抹杀她的存在——她根本没有机会选择不是吗？”

        “可是……”

        “你不觉得可笑吗？你知道我那天看见手册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死人’的名字时有多震惊吗？大树，我并没有针对斑的想法——至少现在没有。”

        “我很清楚‘彼世之镜’映出来的并非这里的他。我不想迁怒，只是……”

        大树哑然。

        他靠着墙壁久久没有言语，直到三郎重新翻开书本的时候才叹息着说：“宇智波斑也是个可怜人。”

        “收起你的同情心。”三郎冷淡地说。那双灰色眼瞳没有任何温度，冰冷而不含丁点感情，要是有哪个孩子看到了，说不定要连着做上几天噩梦，“无论哪个世界的宇智波斑都不需要你怜悯——人家能为心中大爱重新创造理想化的世界，你能吗？”

        大树干笑着摸摸后脑勺，心想他要有那个武力值早就号召别人一起套麻袋锤人了——三郎那张嘴从小到大可招了不少人恨，要不是大家害怕他报复，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人动手。

        “况且这里是桃源乡。”许是察觉到大树的无能狂怒，三郎沉默一会儿后补充道，“……被女神保护的桃源乡。”

        “啊。”大树睁大双眼，后知后觉地想起桃源乡禁止外乡人进入的“隐规则”。

        他迷茫地抓抓头发，朝屋子正中心悬浮于空中的“彼世之镜”瞥了好几眼，最后放弃思考摆手说自己回家了。三郎见他这个反应忽然笑起来，问他怎么不继续给宇智波斑当说客——

        万一把他讲服了呢？

        “哈。”大树翻个白眼，“就凭我？别开玩笑了，我们俩一起长大你什么性格我可太清楚了。”

        三郎不置可否。

        不过当大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青年冷淡平静的声音：“……代我向他道歉，这次别再把爱子的事情说漏嘴了。”

        大树笑了。

        他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到家以后立马溜进爱子与斑的房间，冲略显颓态的斑使个眼色，让他出来说话。

        “我这次可是得到许可的‘说漏嘴’。”大树率先声明，“三郎过不去心里那关，等他开解好自己你再去找他。”

        斑面露疑惑。

        大树嘶了声，摸着后脑勺思考从哪边说起比较好。他瞅了眼床上呼吸平稳的爱子，决定还是从之前被打断的地方开始说起：“上次那家伙说桃源乡是女神因为种种缘故另外开辟出来的空间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嗯。”

        “六道畏惧辉夜姬的力量，联合自己的弟弟兄弟携手封印亲生母亲后注意到世界上还有与母亲一同降临的女神，于是找到她准备用相同方式把她也封印起来。”

        “但他失败了。”大树耸肩，“但‘彼世之镜’的锚点因此被祓除得一干二净……说起来你知道‘彼世之镜’是什么吗？”

        斑摇头否认，“具体情况不清楚。”

        大树想了会儿，简单介绍：“‘彼世之镜’是面能映出其他世界的镜子——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因各种意外而发展出来的不同时间线，按我们的说法是‘映出平行世界’的镜子。”

        斑皱眉。

        他想起千手扉间的飞雷神，大致上便理解了大树所说的意思。于是颔首谢过对方给自己反应的时间，请他继续说下去。

        “持有镜子的女神既不属于任何世界，也不受时间、空间限制，因此她没办法存在于任何地方。”见斑又露出茫然的表情，大树抓着头发想半天才想出更方便理解的说法，“你想啊，在我们的概念里什么样的人才不受时间、空间影响？”

        “……死人？”斑迟疑。

        大树眼睛一亮，拍着斑的肩膀赞叹他的反应快：“对对对！女神就跟我们概念里的‘死人’一样——对不起女神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想不出其他解释了……‘锚点’就相当于我们的生命，没了锚点就等同于没命，六道的做法相当于变相抹杀了女神的存在——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有点绕。斑默默整理一下大树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这和爱子有什么关系？

        斑的目光太过直白，大树看出来他的疑问后脸都憋红了，后悔接下“说漏嘴”的重任——他本来就不擅长解释这些！三郎那家伙也不给他个范文，万一斑听不懂怎么办啊！

        见大树为难，斑就说让他随便讲，自己没听懂的地方再问他就行。

        大树一拍脑袋，感觉这方法不错，于是继续说：“爱子小姐大概和我们一样……假设有十个平行世界，那至少有七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剩下的三个世界里基本也都是早亡的命，想平安活到成年基本不太可能。”

        “仁爱的女神怜悯我们，于是耗尽所有力量开辟出以‘彼世之镜’为锚点的桃源乡。不被女神认可庇佑的外乡人是无法进入的，其实按理来说也不该有人迷路进来……但这两年镜子发疯似的四处开通道，三郎说祂在寻找真正的‘守护者’，自己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假货控制不了。”

        斑下意识看向房间里正在沉睡的妻子。

        大树颔首，“根据三郎的猜测，只要爱子小姐留在这里让彼世之镜吸收多余的精神能量就能帮助她身体找到平衡，但是吧——”

        “她不愿意。”回想起爱子就算失去意识也没有放开自己的手，斑艰难地说，“……她不会同意留下的。”

        “我看也是。”大树摸摸鼻子，“不过也用不着太悲观，你作为外乡人却能进来肯定有原因。三郎让我代替他向你道歉，那家伙最近是有点过分了。”

        斑摇头，说自己不在意。

        他谢过大树然后回到房间里，握住妻子的手侧躺在她身边，静静看着爱子熟睡的脸庞。

        快点醒来吧，爱子。斑闭上眼。

        快点……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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