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这是什么？”

        姚蓁蓁发觉今天的早饭跟往日的不一样，乱七八糟的，有花生红豆莲子红枣，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来。

        王府这是没米了吗，煮一锅乱七八糟的杂粮粥，看着没什么胃口，闻着又挺香的。

        搅动了两下，舀了两颗米用舌尖舔掉，没咂摸出味道来。

        “这是什么粥，这么稠，这么多豆子。”

        青涟道：“王妃，明儿是腊月初八了，要吃腊八粥的，今年是您第一次在家外过节，奴婢怕您不习惯王府的吃法，所以特意回了趟娘家，找张嬷嬷学了做法，您觉得如何，味不对的话奴婢让张嬷嬷亲自来给您做。”

        姚蓁蓁舀了一勺，细细咀嚼，低下头，一滴泪砸进碗里，嗓子哽的难受：“好吃，特别好吃。”

        上一辈子，她从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冬至腊八小年，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到处都很热闹，挂灯笼，贴春联，放鞭炮，而她只能坐在门槛上吃一碗冷掉的稀饭，或者成坨的面条。

        青涟察觉她的异常：“王妃，怎么哭了，是不是粥不好吃？奴婢给您换别的去？”

        姚蓁蓁摇头。

        青漪撅着嘴：“王妃肯定是想家了，以前每顿饭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现如今就连过节也只有王妃一个人，奴婢看着也难受。”

        青涟拿来帕子擦去她的眼泪：“王妃别哭，其实你想回家随时都可以，只是您现在生着病，王爷担心老爷夫人担心，等你病好了就能回家了。”

        姚蓁蓁笑笑：“怎么是我一个人，不是还有你们俩么？”

        青漪和青涟也笑了：“是呢，奴婢永远陪着小姐。”

        青涟道：“王爷当天肯定会在的，王妃不用担心。”

        青漪撇嘴：“王爷这阵子天天子时回来，寅时出门，忙成这样，哪有时间陪王妃过节日。”

        寅时什么时间不知道，但子时，好像是晚上十二点了，这么冷的天，半夜才回来，姚蓁蓁不免有些心疼：“他到底在忙什么？”

        都有个那么厉害的爹了，还需要工作？还是说，实际上他不是个痴情专一的好男人，在妻子这里得不到关爱，跑到外面找安慰去了？

        青涟道：“王爷在礼部供职，要过年了，每年皇帝都要举行祭祀仪式，除夕夜还要大宴群臣，年初一接受王公大臣们的拜年，皇上还要给他们发红包，赏赐东西，每个人都不一样，王爷就是在安排这些事宜呢。”

        礼部做什么姚蓁蓁不太清楚，但听起来有点像总裁身边的助理，明明有个当皇帝的爹，有钱有权，还要工作，真是个努力上进的好青年，姚蓁蓁特别的欣慰，对他的喜欢又多上了几分。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作为皇帝的媳妇，她应该也能参加宴会的吧？这是她在古代的第一个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会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还会见到皇帝皇后等好多牛逼的人物，姚蓁蓁心里就一阵激动。

        但原主这么讨人嫌，会不会邀请她，邀请去了会不会被人挤兑，她笨嘴拙舌如何玩得过深宫里的人，想想就紧张害怕。

        没有人过年不希望跟父母在一起的，她要是说不去，景睿多半也不会去，听说皇后可疼这个儿子了，因为她而不能一家团聚，姚蓁蓁就是在找死。

        瞅着她半天不说话，青漪道：“王妃这是想王爷了？”

        想想想，想的不得了。

        姚蓁蓁哼了一声：“本宫会想他么？”

        青漪浅笑：“依奴婢看，王妃恐怕是口是心非。”

        “嗯？”姚蓁蓁眉一挑，“这话怎么说？捏捏这儿。”

        这古代的千金小姐身子就是虚，一个感冒，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昨天精神好，想下来蹦哒两圈，结果走上几步就气喘脚软，还是乖乖的回床上躺着，躺的都快退化了，只能让青漪委屈委屈给她按摩，找找腿还在的感觉，青漪的小手捏的太舒服了，可惜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哼哼。

        “王妃，奴婢也不瞒您了。其实，王爷每天晚上都有来看您，只不过是等您睡着了才来……”

        心头猛地一跳，姚蓁蓁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青漪，心里问着为什么。

        “这段时间您总是睡不好，奴婢听见您哭过好多次了，我和青涟姐姐安慰都不管用，但王爷一来，您就睡好了呢。前儿个晚上，您一直抓着王爷的手不放，王爷就那样坐在床边陪了您一晚上，把佩玉姑姑急的不得了，但怎么劝都没有用……”

        青漪絮絮叨叨，姚蓁蓁的思绪回到了前天晚上。

        好像梦到了爸妈离婚那天，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六岁的姚蓁蓁左顾右望，不知道该去追谁，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然后天越来越暗，街上只剩她一个人，她终于害怕的哭了起来，因为害怕挨打，哭的很压抑，抽抽搭搭的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然后一双手握住了她，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他说：我陪着你，可好？

        仿佛笼罩在雾里，她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孔，也没问他是谁，只觉得这是个人可以依靠的，跟他在一起她再也不会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姚蓁蓁了。

        原来不是我的幻觉，你一直都在。

        青漪抬头，见王妃竟然湿润了眼眶，嗓子也跟着一哽：“王爷待王妃是真的好，奴婢们都看在眼里。”

        她当然知道，姚蓁蓁深吸一口气，幽幽的唤了一声青漪：“你说本宫以前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青漪当然不敢说是。

        “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落水昏迷那几日，本宫做了梦，梦见了如来佛祖还有观音大士，他们都说我做的坏事太多了，有损阴德，死后怕是要下十八层……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青漪不仅跪了下去，还磕着头：“这些王妃万万不可再说了，快要过年了，得忌口啊，奴婢的娘说过年这几天菩萨的耳朵特别灵，说什么他都听得见，会应承，所以王妃千万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起来。”姚蓁蓁把青漪扶起来，揉着她额头上的红印：“看你，额头都磕红了，以后别没事就下跪磕头，我又不是菩萨，不然本宫要罚你。”

        青漪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奴婢其实明白，明白小姐心里的苦，都说王爷是好人，确实如此，但若不是真心喜欢，做神仙也不快乐，小姐以前在家不是这样子的，您对我们一直都挺好，奴婢还记得那年奴婢的娘生病了，小姐不仅给奴婢银子给娘治病，还允许奴婢把娘照顾好了来……”说着就哭了起来，“小姐这么好，怎么可能是坏人啊？奴婢不允许您这么说自己，那是他们不知道。”

        姚蓁蓁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仔细想了想，原主虽然嘚瑟了一点，但在家的时候确实也只撒撒娇，任性而已，对待下人并不是那么苛刻，说起来还真不是她的错，她也并非一个坏人，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景睿厌恶，休了她罢了。

        可现在是她，她爱王爷，不能真的休了。

        “奴婢斗胆说句实话，王爷真的比柳公子适合做夫君，柳公子确实才貌出众，放眼整个京城都是最出色的。但他真的太花心了，一天一个。不，有时候好几个，在抱月楼彻夜不归。即便是把小姐娶回家，也不可能守着您一个，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小姐，夫人老爷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王爷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一番肺腑之言听的姚蓁蓁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当天晚上姚蓁蓁装睡，大约□□点钟的样子，听到门外有人唤了一声王爷，然后是低低的交谈，细碎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一直到床边，一股风霜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来了。

        姚蓁蓁紧张的跟个做了亏心事似的。

        她感觉到景睿坐在床边，轻轻地摸了摸头发，两道深情柔和的目光落在脸上，姚蓁蓁犹豫半天把手伸了出去，胡乱挥了两下，他立刻握住，然后说：“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手指猛地抽搐，情不自禁的握紧了些，眼泪瞬间涌上，差点忍不住滚了出来，姚蓁蓁硬生生的憋回去。

        不过多久又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在屏风后停下。

        “王爷，王妃睡下了，您回自己屋里吧，可不能再这样熬夜了，身体要紧。”是佩玉的声音。

        景睿低声道：“本王想再多陪陪她，你先下去。”

        姚蓁蓁翻了个身，顺势把手抽出去，头朝向里面，他看不到，自然就会走了，果不其然听到一声叹息，床边一轻，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走了。真舍不得，应该再往里挪一点，挪出一个足够宽的位置，他一看就明白。

        景睿走后，姚蓁蓁又做噩梦了，乱七八糟的，都是上一辈子的事，对于那些事她已经不在意了，后来又梦见了原主，她恶狠狠的盯着姚蓁蓁，恨不得把她吃了，尖着声音说她是贼，偷她的身体她的家人，她已经托梦给爹娘还有姐姐了，说现在这个姚蓁蓁是假的，是魔鬼变的，让他们把她处死。

        姚蓁蓁吓醒了，直勾勾的盯着黑暗的虚空发怔，脑袋架不住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出了一身的冷汗，打起了摆子，不知何时又才睡去，这一睡，差不多睡到了巳时才起。

        “王妃今天脸色好差。”一见着她青涟就蹙眉：“这是怎么了？”

        姚蓁蓁有气无力的坐起来，喝了一口温水，青漪摸了摸额头：“哎呀，又有点烫呢，怎么回事？”看向青涟，青涟又看着姚蓁蓁，活脱脱丢了魂似的。

        本来就巴掌大的脸，这会儿看着更瘦了。

        “昨儿个御医才说王妃见好了，今儿又发热了，什么御医嘛。”青漪一跺脚，“不行，我要告诉王爷去，让他换院首来。”

        “站住。”她哑着嗓子说：“别大惊小怪，王爷已经够忙了，别去叨扰他。本宫没事，用物理降温就行。”

        青漪瞠目结舌：“什什么降温？屋里？”

        多说一个字就像要命似的，姚蓁蓁闭着眼，一鼓作气：“温水棉帕。”然后拍着额头。

        几张温帕子轮着换，头渐渐清醒起来，看着那碗浓稠的腊八粥，姚蓁蓁实在没胃口，特别想念第一天喝的燕窝雪梨羹，青涟心思活络，早就准备着。

        吃了一碗清爽的雪梨羹，青涟又端来药，姚蓁蓁眉都皱一下的就喝了，青漪递来一盘子蜜饯，姚蓁蓁摇摇头，她不喜欢那种甜的发腻的东西，此刻更想留着苦。

        青涟笑笑：“王妃好勇敢，这么苦的药都不怕。”

        比起生活的苦，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

        想了想又捡了一颗盐渍贡枣含在嘴里，原主是喜欢吃的，不能让她们看出端倪来了，想起梦里原主的话，身体就一阵一阵的发寒。

        她真的托梦了么？他们会相信她的话么？她为什么还不去投胎，是因为怨气重么？但你的死不关我的事啊，我被带到这里来也不是我想的。

        喝了药，出了点汗，姚蓁蓁泡了个热水澡，身子似乎轻松了一大截，飘一飘的。

        百无聊奈的躺了一会儿，姚蓁蓁问：“今天是腊八节，王爷会在家吗？”

        青漪眼睛一亮：“奴婢去问问。”匆匆跑出去，更加匆匆的跑回来，空气里都带着兴奋：“王妃，王爷在家，听说是皇上心疼王爷这几日的辛苦，特地允许今日在家休息一天。”

        姚蓁蓁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更衣。”

        青涟忙道：“王妃可是要找王爷？奴婢去通报，王妃的病还没有痊愈，不要出去。”

        “本宫得亲自去请王爷，既然是过节，就不能一个人过，人多才热闹。漪儿给本宫穿衣，涟儿你去装一点王爷爱吃的糕点。”

        原主的衣裳色彩艳丽，华丽夸张，姚蓁蓁找了一件相对低调的鹅黄色长裙，搭配墨蓝色绣牡丹斗篷，领口有白色的狐狸毛，毛茸茸的，她特别喜欢。

        穿好衣服后，青漪给她梳了一个发髻，据说叫随云髻，插上两只简单的发簪，又问：“王妃想画个什么妆容？”

        她对化妆完全不懂，懒懒道：“就着这身行头，你看着画吧。”

        当妆也画好后，看着镜子里清丽婉约的人儿，仿若刚从九天下凡至人间，姚蓁蓁呼吸一凝，不敢相信她将顶着这样一张脸过一辈子。

        “王妃以前都喜欢艳丽的，今日这般朴素，倒别有一番韵味呢。”

        青漪扶着姚蓁蓁，青涟拎着糕点在后面，脚步还有点飘，像踩在棉花堆上，没走几步便感觉心慌气短，姚蓁蓁不禁想起了上一世，吃不饱穿不暖，顶着一头蓬松的黄毛照样满院子蹦哒。而这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啥事不用做，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难怪古代女子都不喜欢出门，累死了。不知不觉叹出了声。

        “王妃为何突然叹气？”青漪抬起眼皮，“是在担心什么吗？”

        “歇歇吧，累。”姚蓁蓁坐在凳子上，四处张望，“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们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这又不是拍电视剧，怎么一个丫鬟奴才都没有？

        放眼望去，屋脊绵绵，白雪皑皑，光秃秃的枝桠，看着格外的荒凉，那株绽放的红梅也不能增添半分光彩，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青漪青涟都沉默着。

        姚蓁蓁又问：“王爷在睡觉，还是在做什么？”

        “可能在书房吧。”

        “这是去书房的路吗？”

        “奴婢也不知道。”青漪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姚蓁蓁示意她有话就说：“王府比家里大太多了，奴婢随着王妃才来一个月，王妃很少在王府走动，更不曾去过王爷的书房。”

        “那咱们在这坐坐，等有人经过问问。”

        青涟低声道：“王妃别等了，不会有人来的。”

        “为什么？”姚蓁蓁一脸天真，“难道这里是什么禁忌之地？”

        青涟咬着唇，憋了半晌，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入府前，王妃就是一个寻常的庶民，他们……”

        说完，两人战兢兢的看着她。

        姚蓁蓁明白了。她就是那个攀上王子的灰姑娘，灰姑娘还脾气不好，当然不会被人待见。

        忽地，一个暗红色的身影在假山旁的芭蕉后面闪现，姚蓁蓁扬手诶了一声，不过是眨了个眼，那个身影就消失了。

        本宫真的就这么讨人厌么？

        青漪青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还是那个王妃吗？换作以前，一定会高声呵斥：给本宫站住。然后上去就是两耳光，不跪上一个时辰，不准起来，叫他们敢瞧不起人。

        啪！

        姚蓁蓁一拍桌子，噌的站起来：“他们不敢见本宫，本宫就去找他们。”

        她就不信王府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原主还能全部得罪完了。

        又拐了一个弯，进入一个院子，突然看到青石板那头几个晃动的人影，向着她们这个方向过来，为首的是景睿身边侍奉的佩玉。

        佩玉显然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她：“奴婢给王妃请安。”

        跟个机器人似的。

        姚蓁蓁笑吟吟的打招呼：“佩玉姑姑好。”

        所有人都愣了。

        佩玉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王妃莫要折煞奴婢了，这个礼太大，奴婢如何承受的起？”

        姚蓁蓁没去计较她的阴阳怪气，接受了原主的美好幸福的生活也要接受她作恶的结果，反正现在是她善良和气的姚蓁蓁，她要慢慢的转变，让所有人改变原来的态度，现在也不需要做过多的解释。

        “佩玉姑姑，王爷是不是在书房？”

        佩玉的表情更怪了：“王妃来的不巧，王爷正在招待客人。”

        “是谁啊，男的女的？”

        她的意思是：男的就不要去了，说不定人家有正事商量，而且成了亲的女子好像不能随意见客吧。

        佩玉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嘴角带着讥讽：“难道王妃上次进宫没有见着芳姈郡主？”

        姚蓁蓁回忆了一下，所有的人都叫的上名字，对的上号，唯独一个面孔有些陌生有些模糊，看来原主当时没有正眼看那个所谓的芳姈郡主。

        “原来是芳姈郡主啊……”姚蓁蓁拖长音调，假装认识：“本宫知道了，姑姑这是要去哪里，可是给郡主送去的？”

        “正是如此，王爷陪郡主在枕梦园赏花，枕梦园有郡主喜欢的秋千，每次来都要玩上一会儿。”佩玉福福身，脸上跟挂了霜似的：“王妃若没别的事，奴婢就先下去了，这些都是郡主爱吃的小食，王爷特地让奴婢准备的，得赶紧送过去。”

        送就送呗，干嘛说是王爷特地准备的。她偶尔傻，但不是弱智。看得出来，佩玉很喜欢芳姈郡主，故意噎她的。

        等佩玉走远了，姚蓁蓁面无表情的问：“这个芳姈郡主你们知道什么来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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