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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被囚


江陵禁中长明宫,清冷的偏殿,红烛摇曳微光。

        刚才那一声惊雷,振飞了屋檐上的几只寒鸦,寒鸦在夜里发出数声低哑的嘶鸣,在这暮色沉沉,黑云遮天的夜里,显得别样诡谲。

        明知天□□雨,谢敛却还是命人将十二扇雕花的红木窗尽数打开,刹那间,寒风阵阵袭来。

        天穹上云脚压得极低,全然不见星辰月光,暮色中密云泛着昏黄。

        谢敛迎风而立,玄色长衣愈发衬得他身形寥落,他的目光好像已经轻轻掠过这长明宫每一处,层层叠叠的朱红色宫墙里掩住的是至高的权利。

        他毕生所求!

        顾容雅看着谢敛的疯狂举动,眉头紧锁。

        谢敛转身忽然朝盛怀安伸出手来道:“来吧,至尊之位近在咫尺,上前一步就唾手可得,退一步即是万丈深渊。怀安,我等你的选择。”

        泼墨般的黑夜与他的玄衣好像融为一体,他依旧是那个风姿玉立的谦谦君子,却不知道为何陡然眼眸里却染上了几分豺狼的可怖,振得人浑身发寒。

        顾容雅轻轻抿了下唇,壮着胆子朝谢敛正色道:“左相喝醉了,妾身与将军就不再讨扰左相了。今日,妾身与将军只是来自赴宫宴,并没有和左相单独……”

        “哈哈哈哈……”谢敛忽然笑出了声来,大笑不止这与他的气度和身份都是极不相符,看得顾容雅钻紧的掌心都开始不断地渗出冷汗来。

        她此刻薄薄的樱唇开始发白,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

        顾容雅又赶紧挽住盛怀安的手臂,往谢敛的方向微微俯身一礼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妾身与将军如果再不离宫,恐怕就要有人担心了。到时候,反倒是给左相添麻烦,大人说是吗?”

        她想拉住盛怀安赶紧离开,盛怀安刺客却声音微哑安慰她道:“阿囡,别怕。”

        “谢予白,此事和夫人无关,请先让她离开。”盛怀安眸色一紧,他知道谢敛为人,但是只想求顾容雅平安离开。

        谢敛又朝他们的方向上前一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拂面而来,顾容雅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敛低垂着头把玩着掌心的折扇,幽幽道:“顾大姑娘,怀安,你们两个就如此天真吗?”

        他扬起手,原本隐匿在暗处的侍卫登时围了上来。顾容雅数了人数,谢敛是要让他们做困兽。

        “顾大姑娘,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害怕被谁听去?怀安,你是什么身手我知道,顾大姑娘在,也便是我的一张底牌。你俨然见过谁把自己的底牌拱手让人吗?”

        顾容雅思绪飞速转动,思考着任何一个可能的破局点。

        盛怀安此刻状态并不是最好,可是却仍然脊背挺直。他一直知道谢敛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与他交好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当初盛怀安下定决心与他结盟,却不只是无路可退的最后选择,那是他还想相信谢敛心中还有热忱。

        盛怀安的双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谢敛,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仿佛要洞察出他的内心一般。

        本质上来讲,他们都是豺狼,颇具野心,又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可是不同的是盛怀安心里永远拥有的是无法磨灭的少年意气与热血。谢敛一生所求的夙愿却是权力之巅的追逐。

        盛怀安看着面前的谢敛——他曾经视为生死之交挚友,朝他伸出手来,却突然有些苍凉的笑了。

        “与我为敌,怀安,你得不到好处的。”

        虚伪的假面在被撕开的边缘,然而两人之间的裂隙却早已蔓延成无法逾越的鸿沟。

        盛怀安再怎么样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的已经濒临疯狂的权谋家和四年前那个寒门新贵联系在一起。

        他唇角噙着的弧度不曾改变,讽刺道:“想不到南郡谢氏的后人,竟出了这样的卖国贼可惜,我一直没有看出你布的局。”

        盛怀安也朝谢敛的方向走去步步紧逼道:“你根本就不是想让我铲除北虏,你是想挑起战争,让这个朝廷彻底翻天覆地,你再好逐鹿中原,是也不是”

        四年之前,他们举杯同醉,相约要共创一个昌明的时代,盛怀安要让边境彻底安宁,北狄铁骑再不敢犯大靖,谢敛说他要让朝廷政治清明,为官者清廉,为民者安定,寒门百姓也同等的机会入仕。

        可是他到底做了什么变法不当让百姓更加贫寒,先帝谋求长生宠信于他,他更是让皇子互相争斗,大臣结党营私。又立了年仅九岁还有痴傻的新帝。

        更有甚者,私通外敌,以谋其权。盛怀安如今得知这一切,悲伤不亚于遭到背刺。或许在对方心中他不过是一具不好操控的傀儡,从未是朋友。

        他把朝廷搅的天翻地覆,还要盛怀安交付兵权,为他所用。

        谢敛收回了手,笑意也止住了,可是却仍然辩解道:“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罢了……赵氏子孙无德,尊位自当旁落,敛不过顺应天命而行事,何错之有啊”

        “是赵氏子孙无德,还是你自己操控宗室,放任其自相残杀,谢予白,你心里不清楚吗?如今你要我交付兵权与你一个佞臣,去对抗我大靖的正位继承者,你觉得可能吗?”

        “三郎,怀安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谢敛看着手中的折扇,“还有小泽再怎么说也算你表弟,倘若三皇子当真临朝,天家焉能有真情,到时候小泽这个当过陛下的孩童,恐怕就要凶多吉少少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当真也能像现在一样平心静气。”

        盛怀安眸若寒霜道:“小泽落到你的手上最后的下场恐怕还好不过落到三皇子他这个亲兄长手里吧。”

        “啪”地一声谢敛突然合上手中的折扇,就像他们这般戛然而止的争论,他抬眼,纯黑幽暗的眸子中仿佛没有焦距。

        “怀安,我给你的机会就在这,欢迎随时反悔。”

        谢敛转过身去,抬手命令侍从将两人带走。

        黑云压城般浓烈的夜空压的人仿佛要喘不过气一般,然而在他说完话的这一刻,天幕突然滑出了一个雪亮的口子,迸发出一道寒光似的闪电。

        一到炸雷劈下,顿时暴雨如注。谢敛将手伸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滴打湿了他的掌心。他却满不在乎地轻笑。

        盛怀安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多年前相别的那个雨天一样,氤氲的水汽将他们两个彼此隔开了距离。他们向着全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下,进行渐远,直到互相再也无法看清。

        揽月阁,庭院内种了一棵巨大的凤凰花树,据说这揽月阁是前朝穆武帝为那位来自滇南的苗疆宠妃所见,他为解宠妃思乡之愁,还特意移栽了滇南百越一带所种的凤凰花。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宠妃玉殒香消,穆武帝暴毙,前朝也随之覆灭,揽月阁被视为不详之处,自然也就荒废了。

        繁华如梦影,匆匆如流水,最终留下的不过是那些众说纷纭的传说,和这灿烂的凤凰花。顾容雅站在花树之下,看满色彩鲜艳树花开如烈火,璀璨犹如凤凰冠羽。

        江陵和滇南气候还有一些差别,这凤凰花树当年被人精心照料,却总是恹恹枯萎。如今这样被弃之一旁,反倒盛开的灿烂,每年都要从五月初一直盛放到七月末,娇艳且美丽。

        顾容雅就是被囚禁在这里,谢敛倒是没有为难她,一日三餐有人送,除了无法得知任何有关于盛怀安的消息,她甚至可以在这些偏僻的宫殿之间走动。

        她尽力让自己表现不出任何悲伤,一切如常。

        此刻她弯下腰去捡拾起零落的花瓣,这是那一晚江陵急雨,把这凤凰花打落在地,院落内一片绯红。

        顾容雅每天都会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哪怕是毫无意义的。现在却忽然听见一声童音。

        “神仙姐姐!”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顾容雅回首看去。

        是小皇帝赵承泽,顾容雅觉得这个小孩子似乎比她还要可怜,这里本来分明应该是他的家。

        可是现在除了每日上朝和重大事务需要被当成傀儡一样的出席,其余时候谢敛竟然只把他交给乳母管教,虽说小皇帝天生痴傻,选夫子读书是不太可能,但是如此做样子都不愿意做。可见谢敛怠慢到只手遮天了。

        那乳母也是玩忽职守惯了,竟然让小皇帝甚至经常吃不饱饭,出来玩闹也没一个人跟着。

        不过生在这个世道上,或许痴傻了点也是好事,起码谢敛还不至于现在就设计把他除掉。

        “神仙姐姐,这个给你”赵承泽摊开张脏兮兮的小手,直接里面是一朵已经蔫儿了的小野花,他朝着顾容雅笑嘻嘻的,“神仙姐姐喜欢吗”

        顾容雅轻轻接过,把这朵不太好看的野花簪在乌黑的鬓边,又轻轻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道:“谢谢小泽,姐姐喜欢。”

        小皇帝很喜欢粘着她,叫她神仙姐姐,顾容雅也教过几次不能这样叫,但是最终却放弃了。

        “跟姐姐进屋,姐姐给你拿吃的。”顾容雅牵起他的小手,正要进去。

        却忽然看到门扉出飘来了一抹玄色的衣摆,顾容雅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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