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一章迷醉康盛永平安

在玄止的京都日下，皇城的东南角，靠近紫陌大道，有一康平坊。

        康泰盛世，歌舞升平。此处是人间酒肉林，天堂纵乐池，过眼衣袂翻飞，入鼻馨香四溢。坊中几曲，宅院遍布，门前高头大马，鞍辔都镶玉，贵气非常。

        要说最为风流肆意的地方，当属其中醉仙阁。那可是神仙之所，最为惹眼，美酒当杯如碧玉，美人当前似烟云，玉砌雕栏金作壁，直叫流连胜仙庭。

        如同话本写的那样，这儿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寻欢处，若只是富贵，可见不到阁楼上的美娇娘，非得要一身不寻常才气或是风度，方才许得上阶。是故，日下子弟暗地里都以此为荣，若是有人得见这阁上娇娘容颜，够他张扬一阵子了。

        此刻正是黄昏日落时分，康平坊渐渐点起灯火，宅院里腾起热气，楼上窗格桃花纸映出美人芳华，烛下剪影娇俏，叫人忍不住想见见真容。

        祥和一片。

        却是突如其来一阵踢踏声，吓得周围人脚下踉跄慌忙躲避。大家只见一六十老翁犹在壮年，单手提一把过身的铁柄长木仓，脚底生风，几下穿过十字街口，掠过曲巷，瞪圆了眼，一身煞气杵在醉仙阁当门前。

        阁中小娘子少见这场面，皆是有些害怕，总是那阁中做主的大娘子见过世面，道是哪家不懂事的纨绔瞒着上辈偷偷来此，这下家里人逮住消息，寻到此处了。

        罢了罢了，来的都是客，都要好好供着。大娘子立时扯了笑脸，本想攀附过去，见着这老翁气宇轩昂如煞神，还是隔着几步站稳，定了定神便要开口。

        “客可要……”

        “老夫来寻家中小兔崽子，无意冒犯！敢问贵阁今日可进来一位叫安沧云的？”

        大娘子脸上笑容一滞，反应一下便要搪塞过去。

        “客既然说到这个，怕是……”

        “茗娘！小爷先走啦，过几日再来见你呀！”

        忽地从阁中传来声音，横插一脚，断了大娘子话头。可是欢畅潇洒，尾调上扬，冲进那老翁耳朵里是再熟悉不过了。

        醉仙阁大娘子攥着手中方帕，贝齿压着朱唇，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她慢慢回头，望着楼阁中倚在台阶上长得清秀笑得肆意的少年人，颤颤巍巍着说到。

        “沧云公子，今儿个可真是巧呢……”

        那少年人循声看过去，扶着阶上阑干几步跳下，大踏步靠近来，说话时语气还带点儿轻佻，引得周围一众小娘子双颊飞红，皆是举起扇子暗渡秋波。

        “诶！大娘子，今日小爷都要走了，你才说这话，可不像你素日的！风……格……”

        这脚步还没到门前呢，那所谓的沧云公子已经实实在在看见了抓着长木仓的老翁。耳边听见老翁捏着铁柄的喀嗒声，才起的风流气质霎时散个干净。这被当众抓包的“公子哥儿”迅速转身，抬头向上一看，果然入眼是一片明黄。

        下一个倒霉蛋这不就来了么。

        “皇甫公子，今儿个可真是巧啊……”

        皇甫煜站在阶上，听着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招呼，再看着安沧云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心里慢慢回过味儿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淡然地迈下台阶，微微叹了一口气。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呢。

        市井都说，玄止日下俊美公子多，尤有四最，紫禁之中墨自成，庙堂之外光晚晖，日下平乱安沧云，江宁重熙皇甫煜。

        四位公子多是贵家儿郎，更甚的有天家二殿下，可是各有各的风采，本该不可评说。

        但是挡不住悠悠众口，私底下日下的女儿总会议论，讲到前两位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当作天上的神仙便是。后两位是常常流连花丛扮流水，日日康平坊中见，夜夜醉仙阁上留。

        尤是那安公子，生得俊美容貌，素日里着一身红，眉眼不似寻常丈夫凌厉，但又比女子多几分刚毅。见人时总是含笑，一对远山眉勾得辽远，一双杏目又端的明朗，竟叫人不辨雌雄。

        “什么叫我不辨雄雌？小爷我是堂堂正正的女子！女子！！婀娜的很！”

        “凌丫头，你若是去掉‘小爷’二字，倒是还可以勉强女子一下……”

        “还有，小爷哪里是夜夜留宿醉仙阁？这月头里也仅仅是去了几次而已！哪里是夜夜！！！”

        夜风清凉，皇甫煜在院子里稳稳扎着马步，背后少女亦是马步姿势端正，嘴里却是絮絮叨叨个没完。

        此刻她解了束发，随意绑个髻环，面庞也是柔顺许多，但讲话时多少带了些不平，眉间便是皱着靠在一起，微微地靠出个“八”字来。

        皇甫煜听她一股脑倒出一肚子苦水，仰着头松了松有些酸痛的脖颈，微微笑着接了话。

        “现在啊，全日下的百姓都晓得将军府的沧云公子是个流连花丛的浪子喽！”

        安凌肩膀一下子耸了起来，就像一只炸毛的猫。

        “小爷是去找茗娘寻吃食办正事，哪里是寻花问柳？！”

        “凌丫头，你看安翁翁相信了吗？”

        安小小姐咬了咬牙，下盘一动，手上拎的两桶水顿时晃得波光潋滟。皇甫煜心下暗呼不妙，立马侧身躲避。他将手中水桶提得稳当，脚下连退几步，边笑边说到。

        “诶，诶，沧云‘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小爷是女子！！！”

        一番混战，二人皆是如落水狗一般，狼狈不已。

        安凌见手中水桶里头所剩无几，干脆就两手一扔，什么也不顾地瘫倒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下可爽快了？”

        “爽快了！”

        安凌将手背到后脑勺，抬眼看那银河穿过墨色的黑夜，整块整块地挥洒上去，然后被院墙截去退路。她眨着眼睛看了许久，觉得这样没头没尾的，总归是少了几分趣味。

        “只是，肯定少不了阿翁一顿骂啦。”

        皇甫煜看着安凌晃着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却是不知道飘到哪里。他笑笑，凑近点坐到小小姐身边，语气随意。

        “怎么，在想什么？”

        安凌瞥了他一眼，抬抬眉梢。

        “当然是圣上预选下一任帝师的事。说来奇怪，今日与茗娘聊起，这事情原来已经传得日下人尽皆知了。”

        “本来选帝师就是大事，百姓关注也是正常。”

        安凌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又眨了眨眼，眸中闪过几分狡黠。

        “是呀，不过我们近来做的事，若是被阿翁知晓了，怕是腿打折了也不够。我现在在想啊，阿翁作为平乱大将军，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拿到备选帝师的名单了？”

        她一个翻身站起来，抬手拍拍身上的青草碎屑，抿了抿嘴，低头莫名地笑了笑。

        “若是阿翁见着上面有安凌二字，怕是要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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