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章沉思往事立炎阳

安凌本在房中靠着窗乘凉，顺着侍女们问好的声音望过去，恰好看见皇甫煜魂不守舍地晃荡过来。他凭着惯性穿过长廊，脚步匆匆，愣愣地端坐在房前院中小桌边。

        时当正午，小石桌椅都被晒得滚烫，可他丝毫不觉炎热，便是汗水顺着脸颊滚下了，也还是傻傻坐着。

        安凌瞧着一眼便觉着不对，拍拍脸揉了揉眼，立马几步推了门出来。走近了瞥瞥他空着的双手，暗暗提了眉梢，随后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背。

        “怎的，突发奇想要在太阳底下做一道碳烤皇甫煜？”

        皇甫煜吓得一个激灵，偏头只管看着安凌拍他那只手，眼里无神更是呆傻。安凌一见更是苦笑不已，“啧”了一声，伸手就将皇甫煜拉起来向长廊阴凉处拽。

        “平素小爷见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出去一趟就傻成这样，被哪家姑娘勾了魂去不是？天气热倒是自己上赶着暴晒！”

        她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摁在背阳处廊上阑干，左右开弓朝他脑壳上狠敲几下，却没见这痴傻公子脑中渐渐回转过来，眼睛亮了亮，忽地伸手格住她没个轻重的攻击。

        “姑娘……对，姑娘……”

        “嗯？说什么？”

        安凌看着皇甫煜自顾自嘀咕几下，又忽地揉了揉头顶，听得他呼一声痛。

        “下手怎么没轻重？打得我脑壳疼。”

        “还不是……”

        安凌飘着眼神四处看，伸手挠挠头打个哈哈正欲掩饰过去，哪知皇甫煜没给她留空隙，自己接过话头下去。

        “今日见着一个带幂篱的姑娘……”

        “真是见着了个姑娘？怎么样？可有趣？眉眼如何！形貌如何！谈吐如何，年岁又如何！”

        皇甫煜皱了皱眉，趁安凌不备朝其额头弹个脑瓜蹦，弹得安凌捂着额头直跳脚，伸个指头嘴里只念着“你我他”。他叹下一口气，神情一肃。

        “不要玩笑，听我说。”

        安凌见他如此，便也收了嬉笑模样，安安分分凑过去听。

        “今日上街，看到一个着墨色幂篱的姑娘，天热成这样，她上下皆是盖的严密。唯是风来时掀起一角，叫我瞥到其腰间别的一块玉佩。”

        “打住！玉佩？这日下哪家姑娘会随身带着玉佩的，确定是没看错？”

        安凌狐疑地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个没完。皇甫像是没看见般，顾自思索一回，确信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继续说下去。

        “这姑娘经过我时，带一股药香，有些刺鼻，看来是常与药草打交道的。且她扯幂篱时我略略见着她的手，清清爽爽但却略显粗糙，似乎没有涂抹蔻丹的习惯。这样的女子，要么便是重病缠身的药罐子，要么就是……”

        “医者！”

        安凌接话，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眼神波光潋滟。

        “若是药罐子，又怎会在日近当午上街？是医者。皇甫煜，我知你要说什么了，你是不是怀疑，那个女子可能是苌楚？”

        皇甫煜没有犹豫，干脆地点了点头，但眸光却暗了暗。

        “可是我们已经近六年未有音信往来了，若阿楚……我不敢想。”

        安凌慢慢握紧了拳，却微微抬头望着倾洒下来的阳光。

        若说一个人多年了无音讯，她也不敢想。当年一别，月月都有信件往来，还算是有念想，可第四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般没有了声响，将军府也是派人去寻过的，没有结果。

        硕大一个朔北，偏偏就是找不到苌楚。

        而如今，虽然渺茫，也算是有了个方向。

        “先找到她，再做打算。”

        安凌沉声道，偏身顿了顿，拍拍皇甫煜的肩。皇甫煜倒是垂了垂眼，也没说答应，两只手撑着膝弯腰便站起来。

        他视线一偏，瞧着阳光割裂土地，阴阳两派泾渭分明，池子里的水都要热得升腾上去，真是正正当午了。

        糟了！酸梅汤！

        他蓦地一惊，继而是汹涌的愧意漫出胸膛，慌张地四散，整个人都僵直得不好动弹。安凌觉着不对，回头看一眼，一双眉皱起。

        “凌丫头，我把那酸梅汤……”

        “呀！酸梅汤！我忘了同你讲这事儿了！来来来~”

        皇甫煜一句话还含在嘴里，安凌早三四句接下去，惹得他迷迷糊糊脑子里混得很。

        “我这不是见你许久回不来，嘴里急着咂摸那味道了，便也叫人加急去取。本想趁你回来这当口说来着，哪知你回来就是丢了魂，这不就忘了么……”

        “哎我说你这小丫头！做事怎么，一套说完又一套？”

        安凌打个哈哈，立马窜到皇甫煜背后推着他就要往院子外头走。

        “诶诶这午饭时间是不是快要到了？你先去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哦对了这酸梅汤我留着一点呢留着呢，一会儿总送过去给你好吧！诶诶别拖了阿翁阿婆要等急了，快去快去！”

        皇甫煜听着安凌这一串连珠炮，脸上哭笑不得，还想说点什么，早被这小小姐推出去了，只得叹上一气，作罢了。他放弃与这“纨绔”作斗争，抬眼却看见安凌眼角微微泛着红，没过脑下意识便说出来。

        “怎么，昨日没睡好？顶个核桃了？”

        安凌微微一愣，立马便揉了揉眼，扬了笑语气随意道。

        “没事没事，早些眼里进了东西，揉红的，没什么，小事。”

        “进了东西便用水冲冲，怎的用手去碰？多少不小心。”

        “啰嗦，等着午饭吧！小爷自己晓得怎么做！”

        皇甫煜无奈提了眉，只得叹叹气点点头走去了。只等着这公子身影渐远，安凌立时唤过一个小厮，眼神瞟着外头，顺手递过一些碎银，附耳轻声说些什么。小厮不住点头，低声回一些话，安凌点头应允。

        “速去，午饭前定要送来，让他们多加些冰。”

        “是。”

        安排好事宜的小小姐松下一口气，抬脚转个旋儿，躲在门边阴凉处摸着发梢发呆。夏蝉躲在枝叶深处高声鸣叫，奋力将生命留在短暂的时节，却不让人发现落脚之处。

        安凌摸摸鼻子，想起早间和阿翁一起时，一谈到帝师名单，老人家便是闪烁其词，表面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但是内里仿佛在瞒她什么。帝师，阿楚，名单……若将这几个名词联系起来，她似乎有了几分想法。

        若真是如此，阿楚选在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还是有隐情？安凌咬唇愣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卷起几缕发丝，绕得紧了，扯得有些痛意，不由轻呼一声。

        嗐，管他这么多，先偷着去看那帝师名单，眼见为实，看了再说！安凌抬眼往树顶望上一眼，打定了主意，便松松筋骨，迈开腿离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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