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

“好，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走读的同学们放学要注意安全。”讲台上的老师合上课本，叮嘱道。

        睢寻还是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姜满星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发顶。

        已经一个下午了。

        少年没有戴助听器，姜满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已经放学了。

        犹豫再三，姜满星还是伸出食指，戳了戳少年的肩膀。

        毫无反应。

        姜满星又加大了力气。

        少年缓缓动了动胳膊，抬起头，眸中有暗蓝闪过，脸上是被人打扰的不悦。

        “放学了。”姜满星被少年看得有些发怂。

        解释的话才说完，又想起少年没戴助听器，或许听不见，拿起笔在草稿本上写下“放学了”这三个字。

        睢寻看着少女递过来的纸条，冷淡起身，拿起书包往外走去。

        再一次被无视，姜满星叹了口气，再次感受到了少年拒人千里的冷漠。

        许艺秋收拾好书包，走过来抱歉地说：“满星，对不起啊，我今天放学要跟妈妈去一躺外婆家，就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没事儿。”姜满星收拾好书包，站起来笑道。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许艺秋被她妈妈接走，姜满星家离学校很近，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越往小区里面走，房子间距越大，人也越少，价格也更高。

        姜满星家偏里，小区的生态做的很好，绿植种的多，只是现在天色偏暗，路灯还没有亮起。显得路上有些寂静。

        “嘿，你这妖怪真是猖狂，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语气中充满了不善。

        有人在闹事？

        姜满星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不想参与进去。

        可怕什么来什么。

        “诶！那边的小妹妹，你等等！”

        周围就她一个人。

        姜满星顿了顿脚步，抿抿唇，心中有些害怕。

        想装作没听见，加快速度走过去。

        “喂，你也是个聋子？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姜满星只觉得耳边一阵风略过，眼前的景物开始倒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面飞去。

        “！！！”姜满星整个人都呆住了，脑袋一片空白。

        眼前毋地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长得很帅，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当代最流行的小奶狗长相。

        只是棕色的头发上露出树干颜色一样的角。眼睛也是极淡的浅棕。

        姜满星感觉浑身都在颤抖，“你，你，你……”

        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只是在cosplay。

        路屿定睛看了看眼前被吓得结巴的少女，皱眉：“啊，原来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

        姜满星看着来人头顶的鹿角，又想起刚刚超脱自然的现象，感觉自己过去十六年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路屿不再管她，又继续对眼前沉默的少年说道：“虽然咱俩种族不一样，但好歹都是妖嘛，你就当帮帮忙行不行。”

        都？

        还有另外一个非人类？

        姜满星此刻很害怕，拔腿就想跑。可那声回答让她停住了脚步。

        “不行。”清冷又淡漠的声音。

        姜满星回头，容颜堪称完美的少年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戾气，厌恶地皱起眉，似乎是很烦一直喋喋不休的路屿。

        睢寻！？姜满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都是妖”姜满星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睢寻……是妖吗？

        姜满星一直都是相信科学的人。弟弟得病被医生通知可能会致耳聋那一年，妈妈为了他求神拜佛，但姜满星从不相信这些东西，认为科技才是让弟弟能听见的唯一方法。

        可是，姜满星此刻看见睢寻眼里冒过一丝蓝光，在偏暗的环境显得尤为清楚。

        姜满星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这个世界真是玄幻了。

        再一次拒绝了鹿妖的请求，路屿有些气极败坏，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把东西给我，我就杀了你！”

        睢寻气势瞬间冷冽起来，冷笑道：“你试试。”

        “你……”路屿没想到少年软硬不吃，他本来只是威胁，少年这样说他要是不动手倒显得他虚张声势。

        路屿握住拳头，头一转，把目光放到姜满星身上。

        此时路灯打开，暖黄的灯光照在少女瘦小的身上，明明眼里满是害怕，圆圆的杏眼盛满了水光，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路屿转移注意力，像是想到什么，“哦，对了，差点忘了还要给你消除记忆。”

        虽说即使少女到处讲自己见到了妖，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如果传到那些道士耳朵里，那可就不太妙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路屿也不会丢了半条命逃到人类的地盘。想到族人，路屿眸色暗了暗。

        路屿抬手，刚要抹去少女的记忆，就被睢寻抬手打断。

        “你干什么！”路屿很生气。

        “别消除她的记忆。”

        看着路屿和姜满星都惊讶地望向他，睢寻眼里带着些恶劣。

        少女眼神清澈，眼里的情绪一目了然。

        害怕，紧张，恐惧……

        睢寻知道，那个人拖老师让人关照他。

        是这个女孩吧。

        “我只是想让你当个正常人。”

        少年脑海里又响起那道沧桑的声音。

        正常人？

        睢寻眸色暗了暗，他说出这句话，就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是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那个所谓的“父亲”拼了命地掩盖他的身份，从小让他与世隔绝，现在却想让他融入这个世界。

        真是讽刺。

        可他偏不如他愿。

        睢寻眼眸渐深，蓝色的妖瞳渐渐浮现。

        慢慢走进少女，竖瞳紧盯着少女，近乎妖冶地笑着：“看好了。”

        姜满星思绪有些涣散，与少年非人类的眼眸对视，只觉得心跳如雷。

        是怕的。

        看好了，看清楚些，好好看看他是个什么怪物，然后再疏远他，恐惧他……

        少年露出嘴里的利齿。

        “睢，睢寻……”少女怕的话都说不清楚。

        姜满星突然紧闭双眼，猛地推开他，拔腿就跑。

        睢寻看着少女跑远，嘴角露出一抹讽刺。

        “喂，你什么意思，这个人类都跑了，如果她到处乱说，被其它妖知道……”路屿有些不满。

        “不可能。”睢慢慢收起利牙和妖瞳，“没有其它妖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其它妖，虽然我们妖族很难从那里跑出来，但也保不准嘛。”路屿回嘴道。

        睢寻冷笑：“在你来之前，我可以确定。不过你连人形都维持不了，都可以从琉沙出来，更何况其它妖类。”

        路屿气结：“我维持不了人形是因为！……”是因为琉沙现在不太平，到处腥风血雨，族里为了让他逃出来，已经死了很多长辈。

        他需要睢寻手里的掩息珠来掩盖自己的气息，不然被那些道士发现就遭了……

        但是他要的，也不止睢寻手里的掩息珠。

        “我现在真的很需要掩息珠。”路屿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落，“我不能被发现。”

        “那给你吧。”睢寻拿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晶莹圆珠。

        没想到少年这次这么容易就给他了，路屿很惊喜：“多谢！”

        “不过，”看着前方气势汹汹来的一帮人，睢寻恶劣地笑了笑，“现在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路屿回头，几个黑色劲装的男人正朝这里走来，身材高大，一看就不好惹。

        路屿想要逃，可显然已经来不及，身躯被一根细绳缠绕上然后捆住。

        缚妖绳。

        路屿狠狠咬牙，是那些道士的东西。

        “睢寻。”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从那几个魁梧的男人身后走出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来痕迹，头发夹杂着几根白丝，一双鹰眼不怒自威，周身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气息。眉目间与睢寻有几分相似。

        睢南坤踱步走到睢寻面前，“你动了妖力。”

        语气肯定。

        睢寻嗤笑一声，“是。”

        男人挥手，一巴掌甩过去，怒道：“我怎么跟你说的！不准随便动用妖力！”

        睢南坤这一巴掌下了力气，脸上是火辣辣一般，白净的面颊瞬间变红，可睢寻早已习惯。

        “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已经发现有妖气浮动了！如果不是我拦着，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睢南坤平复了下情绪，看了眼一旁拼命挣扎的路屿：“那鹿妖我带走了。”

        “喂！你这老东西！凭什么带走我！我又没害人！”路屿对睢南坤怒吼道。

        “就凭你来到了这儿。”睢南坤面无表情，吩咐那几个人：“你们先把他带过去。”

        “是。”劲装男人恭敬点头。把吵嚷的路屿带走。

        没了路屿的吵闹，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

        “阿寻。”睢南坤看着少年的右脸微微肿起，缓和了语气：“我都是为了你好，我想让你融进这个社会。只要你想，你可以当个普通人类。”

        “……”

        睢寻不说话，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掩息珠既然给了那鹿妖就算了。”睢南坤看到了少年把珠子给了路屿，“你也不需要那种东西。”

        睢寻不需要掩息珠来掩盖身上的妖气。只要不使用妖力，就不会被那些人盯上。

        这也是刚刚看到睢寻隐隐要露出妖的模样时睢南坤那么生气的原因。

        不过还好有个鹿妖交差。

        看着睢寻与他母亲五六分相似的面容，睢南坤叹了口气：“只要你听话，我会把你母亲的东西给你。”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睢寻缓缓握紧了拳头，神色莫辨。

        “你好好待在这里，要是还有下次，我也救不了你。”睢南坤留下警告后就转身离去。

        很快，四周只剩少年一个人。

        高大的香樟树微微遮挡了路灯洒下的黄色光晕，身姿修长的少年于黑夜中站在树下，暖光的光投在他的脸上，少年垂眸，长翘的睫毛在眼下倒出阴影。

        整个人显得孤寂，清冷又破碎。

        “呵。”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清的笑。

        他当然不会傻到自爆身份被那些人抓住，他可不能比睢南坤先死啊。

        不是一直想让他跟普通人一样吗？他倒要看看，如果其他人知道自己是个怪物，还会把他当普通人看吗？

        少年取下耳里的助听器。

        周围更静了，他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如果不是睢南坤，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个聋子的怪物，谁敢接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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