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探望

江源和林悦所在的高中是那个北方小城唯一的高中。多年以来，文科班和理科班都是分布在两栋楼上。文、理两栋楼遥遥相对，中间有天桥相连。教室外的楼道一边是栏杆，学习紧张的高中生们，经常在课间倚着栏杆说话、吹风、追逐打闹。

        江源课间不怎么喜欢出去，只在早自习时喜欢在楼道背书。小城的清晨总是很冷，在楼道背书的人不多，很容易注意到对面三楼那个女孩。据江源观察，女孩总是比他出来的晚一点，喜欢趴在栏杆上背书，背不了几分钟就开始以教室前后门为端点来回溜达，当然她即使停在原地也好像从来不会老老实实站着，不是晃来晃去、扭来扭去就是蹦来蹦去。楼道有顶灯，有时候踩自己的影子都能踩半天。下雪的时候她会趴在栏杆接雪，捧着雪在手心细细的看上半天，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很老实，一动不动。书在她手里也很倒霉，她走来走去的时候经常拽住书的一角甩来甩去，有的时候把书覆在脸上的，有的时候甚至直接盖在头顶。女孩的志愿大概是学杂技吧，江源偷偷这么想。

        江源时常担心她有没有把书背进去，合理设想她出来背书一定是因为在教室坐不住，又不能在教室里随便溜达。每次月考完看到张贴成绩单也会想起不知道她的成绩好不好，她的学习状态总有点让人不放心。后来知道名字之后一看，总是徘徊在年级二十几名，偶尔还会掉到三十来名，让人无端着急。

        偶尔课间出来，往三楼一瞟，也能看到她在楼道窜来窜去，和这个说话又和那个打招呼，总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后来江源每次走出教室都会下意识把视线投向对面三楼，寻找女孩的身影，对于江源来说，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是枯燥的高三的一点新鲜空气，一个隐秘的陪伴，纵然他们还不曾与彼此相识。

        后来上大学后，江源也曾试图打听林悦的状况，虽然文理分科，两个人也不是同一年级，但总能找到一些人有交集。于是他知道林悦安安稳稳的上了大学，并且和他在一个城市。

        “醒醒，醒醒。”睡梦中，江源感觉耳边一直有人在碎碎念，还有人拽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来摇去。

        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上大学和搞科研都太忙了，学习、竞赛、实验、论文牵扯了江源全部的精力，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高中，没有想起女孩在楼道背书的场景。梦里女孩抬头看他，长长的卷发，尖尖的小脸，和眼前的林悦一摸一样。

        有些事情不常想起，可也不会遗忘，江源突然觉得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林悦的脑袋。

        “怎么了？”江源被吵醒也没有不耐烦。

        猝不及防被摸头的林悦却愣住了，下意识的把脸埋在手里，在她18年的人生记忆里，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脸一下红到耳朵，心脏跳得砰砰直响。虽然这也不算多亲密的举动，不对，对于没有恋验的高中生来说已经很亲密了！可我也不是高中生，这个人名义上还是自己的丈夫，这种举动好像也是正常的。但我不记得了呀！我只记得自己是高中生，我没有经历过！无数的想法涌入脑海，林悦一下子宕机了…

        江源看到她这副样子，表示：被可爱到了。但也有点后悔，虽然早已是合法夫妻，但对一个失去记忆以为自己只有18岁的女孩来说，一切都是重头来过，自己也要注意分寸，不能把她吓到。要不要说一句“对不起”？可是说对不起的话好像也很奇怪。于是江源也愣住了。

        “没没事。”林悦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瞬间把刚才奇怪的感觉抛到一边，抬起脸着急地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呀，我紧张。而且我不认识他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说的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林悦很难和他解释自己听到老师、老板这种词就觉得害怕，因为她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只是一直碎碎念。

        “约的下午两点，没事，有我在。”

        以这两天的经验来看，江源确实很可靠。“好吧，那就暂且相信你。”

        下午两点钟，林悦的上级姜然和同事陈珊带着水果和花篮准时来到林悦的病房。

        作为人力资源从业者，姜然的时间观念一直很强，在门口等到约定的时间才敲门。她一直秉持，时间正正好是最好的，可以早几分钟等着，但绝不能晚几分钟到。因为在工作中，如果自己比约定的时候晚到，就需要候选人等待，她绝不允许自己浪费候选人的时间，留下不守时、不真诚和不重视的印象。这种习惯从工作一直延续到生活里。

        江源开门迎接，打过招呼，顺手接过花篮和水果放在林悦床头。

        姜然和陈珊先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林悦，因为事故林悦消瘦了一些，但气色已经有所恢复，虽然看向两人地眼神带着明显地陌生，但两人看到林悦有所恢复仍旧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展开了笑容。

        几人寒暄时，林悦好奇地观察起两人，姜然看起来比陈珊年纪略大，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很利落，和江源对话时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陈珊梳着高马尾，表情上看明显活泼一些。因是周末，两人都穿的比较休闲，姜然只穿了一身灰色套装，陈珊穿了一套白色连衣裙，但举手投足、言语表情明显和学校里的人都不一样，或许这就是职业气质吧？

        我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好像很难想象啊。林悦只记得自己穿校服的样子。

        感受到林悦的视线，姜然对她笑着招招手，而陈珊则对她挤了挤眼睛，摆了一个加油的姿势。林悦害羞地笑了笑。

        姜然对江源说：“接到林悦发生事故的消息，大家都很难过，也非常担心。这次来探望林悦，既是代表公司也是代表我个人，公司层面上讲，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遇到困难的员工。个人角度讲，林悦毕业后就在我手下工作，我是看着她成长起来的，比起下级，更是把她当作妹妹，我也不会放弃她，职位始终为她保留，随时欢迎她回归。”

        又看向林悦，安慰道：“悦悦，你好好休养，我们等你回来。你一直都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员工，相信回到熟悉的环境很快可以适应。”

        陈珊附和：“悦悦放心，江先生也放心，公司人都很好，本来还有其他人也想来，不过担心影响悦悦休息，所以只有我们两个过来了。在公司我们都会注意多照顾悦悦，悦悦要养好身体，快点回来啊！”

        江源知道林悦与这两位同事之间关系一向亲厚：“感谢两位来看望林悦，还带这么多东西。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林悦恢复的还不错，预计再有几周就可以返回上班了。以前悦悦就经常提到两位在公司里对她照顾有加，能和两位共事是悦悦的幸运，以后可能还有很多地方会麻烦到两位，我在这边先向两位说声谢谢。之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也请大家随时和我联系。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林悦看向江源，江源冲她鼓励的点点头，林悦想着昨天江源教的话，说：“谢谢你们来看我，谢谢公司，我会早点，早点回到工作岗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会努力的！”

        林悦在职场的形象一向是冷静稳重的，姜然和陈珊看到她现在这副和在公司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禁笑开。

        姜然说：“真不用这么客气，虽然和江先生是第一次见，我们和悦悦可已经一起工作好几年了，是在职场风波中互相支持的关系，如今她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帮助她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情。”

        陈珊也说：“这几天大家都担心死了，平时我和悦悦都一起回家，那天家里有事，悦悦说要加一会儿班，我就先走了。特别后悔那天没催悦悦和我一起早点下班。

        姜然斜了陈珊一眼：“陈珊一听说就自责地哭了，立马就要来医院，拦了半天才没过来捣乱。现在悦悦脱离了危险，也能放心了吧。”

        陈珊不好意思的笑笑：“哎，我当时太着急了嘛。”

        “悦悦出事故谁都不想看到，这是个意外，是肇事者的责任，您可千万不要自责。之前悦悦说平时你们一起下班，互相有个照应，我也是放心很多。”江源说道。

        陈珊连忙说：“江先生不用客气，大家都劝过我了，以后我们一定会更注意安全的，您放心吧。”

        姜然打趣道：“还好现在是招聘淡季，不然林悦不在公司，我们部门压力可大了。”

        陈珊也附和道：“是啊，现在不忙还好，要是金九银十，恐怕996都不够，得007！”

        几个人都笑了，林悦虽然不是很明白，还是附和着笑笑。

        陈珊又开起林悦的玩笑：“悦悦，之前很少听到你提起江先生，聚餐也从来没带过，是不是怕江先生太优秀吓到我们，那你可低估我们了，下次一定要带上啊！”

        姜然连忙接到：“这不能怪悦悦，科研工作者都是压力很大，很忙的。

        江源笑着表示：“是，真不赖悦悦，主要是我们一忙起来只有工作，只好牺牲一部分生活，也是委屈悦悦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参加。

        几人相谈甚欢，临走时，姜然和陈珊分别拥抱了林悦，低声说：“好好修养，赶快好起来。”林悦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真切的关怀，感动的道了谢，目送两人离开。

        等身体恢复，可以出院，上班也就不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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