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平阳公主

次日，赵书萧去找泰和殿找皇帝，这一次没有未经通传就闯入，在殿外等皇帝的召见。等王申通传后，皇帝见赵书萧难得乖巧一次，让议事大臣暂且下去。

        赵书萧进殿后，简单行礼后，也不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道：“请陛下亲审此案。”

        皇帝已经习惯赵书萧的无礼，往后一仰：“这事朕懒得管，一会让刑部和内廷司的人去查，你当时人在福寿宫，没机会去杀人，不用操心太多。”

        赵书萧回：“有其他原因。”

        皇帝一笑：“其他原因？朕看你是可惜没亲自动手。”

        赵书萧说出心里话：“陛下，实话实说，我是想过私下杀了他。七年前，以我能回忆起的依稀记忆，是他提出的屠城的主意，老天没开眼，让他多活几年。”

        几个呼吸声后，皇帝道：“死的那人，是北燕昭国公的侄子，看来北燕当时把他保下。”皇帝起身走过去，“这是你别管太多，和亲之事北燕王比朕心切，让他自己去管好他的家务事。”

        赵书萧再一次恳求：“请陛下亲审。”

        皇帝上下打量赵书萧几眼，想不通她为何执意如此：“朕亲审也行，毕竟把你牵扯进去，但朕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皇帝转而问：“你在福寿宫吐血了。”

        赵书萧犹豫地点点头。

        皇帝叹息：“年少吐血，可不是好兆头。”

        赵书萧低下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小声回道：“我知道。”

        皇帝：“太医向朕提过你的情况，你的身体你比外人更清楚，朕前些日子让太医给你配的补药，你自己停了，以后喝下去养养身子。”

        赵书萧想起那个味道，忍不住发怵：“那药太苦了，喝不下去。”

        皇帝无奈：“朕让太医再改改药方，好吗？”

        赵书萧勉强点头：“遵命。”

        下午，皇帝命刑部尚书进宫，亲审北燕人被杀一案。

        赵书萧躲在屏风后偷听。

        皇帝并未将赵书萧那夜的行踪告知外人，连刑部尚书都怀疑人是赵书萧杀的。北燕王更是愁眉苦脸，一脸的心事，昨夜没能劝下李铭卓改证词。

        所以，在北燕所有的使臣中，除了北燕王的属下，全都信心满满，等待这场婚约的作废。

        一番例行的问话后，刑部尚书厉声道：“李铭卓，你说你亲眼所见永定公主杀了使臣？”

        李铭卓跪在殿中央，回想昨夜赵书萧的话：

        他们骗了你，他们连自己人能下去手，难道事后不会杀了你。

        你要知道害死你娘的真正凶手是谁。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当救世的大英雄。

        刑部尚书见李铭卓久久不说话，大声呵斥：“说话。”

        李铭卓的反常，让原本稳操胜券的北燕人感到不妙，忍不住催促：“李铭卓说话呀。”

        李铭卓看看急切的北燕人，看看游刃有余的皇帝，心道：罢了，是死是活，是对是错，皆是天命。李铭卓缓缓说道：

        “那人是自杀。”

        “什么，李铭卓你胡说什么。”北燕人气急败坏，说着就要走上去揍李铭卓，被北燕王的心腹拦下。

        北燕王被李铭卓的反水打的措手不及，昨夜他去找李铭卓，李铭卓根本不理北燕王，没想到今日居然改了口供，连上座的皇帝都大吃一惊。

        刑部尚书让北燕人安静，问李铭卓：“自杀？之前数次问你，你说是永定公主所为。”

        李铭卓：“臣在泰和殿见公主貌美，夜里我与他喝酒时，他一时兴起要表演舞剑，醉酒下失误伤了自己，而我在醉酒下恍惚看到了永定公主，以为是永定所为，酒醒后才明白过来是我的幻觉。”

        刑部尚书又问：“我等几次三番问你，你当时为何不说实话。”

        李铭卓：“我怕说出实话，皇帝认为我故意构陷公主。”

        刑部尚书：“今日为何敢说出实话？”

        李铭卓坦然：“心事埋藏心底，太过难受，还不如说出去，要打要罚随便。”

        这一番话，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北燕一些人不服：“你们这是逼供。”

        皇帝差点笑出声，“使臣说这番话心虚不，案发后此人一直与你们待在空竹殿，听说刑部派人去问话，你们都在围在一边，还逼供。”

        皇帝说的确实是实情，北燕强烈要求把李铭卓留在空竹殿，大盛这边的人除了去问话，没有单独见过李铭卓，是北燕王吗？从北燕王的表情看，李铭卓的反水超乎他的预料。

        屏风后，赵书萧唤来王申，轻声叮嘱几句，王申听后不解看她，赵书萧不多做解释，只说：“拜托了。”

        王申走到皇帝身边，俯身轻声道：“公主说留下李铭卓，然后偷偷放他出宫，其他不要多问。”

        皇帝疑惑，王申偷偷指屏风，点点头。

        皇帝让王申退下，“朕在等你说实话，那一夜，永定公主在福寿宫彻夜照顾太后，没有时间去杀人，整个福寿宫的宫人都是证人，若你今日还不说实话，那朕真的要把你押入刑部，严刑逼供。”

        北燕一些人傻眼，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赵书萧会去太后宫。

        皇帝猛地拍桌，一声阵响后：“李铭卓，你几次三番构陷公主，差点让公主蒙受不白之冤，虽然及时醒悟，但不能不罚。王申，押下去。”

        北燕王制止：“陛下，他是北燕使臣。”

        皇帝气势不让：“北燕王，这是大盛皇宫。北燕王若想继续商谈和亲事宜，就不要为了一个无名小卒，伤了和气。”

        李铭卓是昭国公塞进来的，也是他自己反水的，反正本王已经为李铭卓争过一次机会，是大盛皇帝不放过他；回国之后，昭国公可不能怨本王。北燕王和气地笑笑：“陛下说的是，若有人诬陷本王的女儿，本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北燕王发话，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看皇帝震怒的样子，李铭卓估计吃不了兜着走，最好大盛皇帝下令把李铭卓杀，坏了国公的好事，别想活命，反正原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到北燕。。

        李铭卓被泰和殿的内侍拿下，王申看管且押下去。

        之后的谈话，赵书萧无心听下去，去偏殿看李铭卓。

        一打开门，李铭卓跪在地上。

        赵书萧让内侍退下，走过去道：“我会让陛下放你出宫。”

        李铭卓斜眼看赵书萧：“我娘之死，无论如何都与你有关。”

        赵书萧不想与李铭卓争执这些：“魏卓茗，好好活下去。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

        说罢，转身离开。

        夜里，皇帝来找赵书萧，“那个人，朕已放他出宫。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救他？还有，你是怎么说服他？”

        赵书萧婉婉一笑：“原来陛下也有不知道的实情。”

        皇帝笑出声：“你这丫头还记仇。”

        若说出李铭卓的身份，皇帝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他，赵书萧挑些能说的：“他是我幼年认识的一个人，突然良心发现了。”

        皇帝静静看她，明显不相信。

        赵书萧：“往事已矣，多说无用。爹爹，此事就这样过去吧。”

        看在这一声爹爹的份上，皇帝不再追问。

        其中，皇帝不再追问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赵书萧本人，皇帝心知赵书萧无欲无求，没有野心：若是赵峪，皇帝必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会轻易翻篇。

        赵书萧忽然想起一事，问皇帝：“和亲人选定了没？”

        皇帝吃一惊：“你还关心这个，原本打算从安王的女儿中，除了齐乐郡主任选一个，今日北燕王暗示想迎娶齐乐郡主。”

        赵书萧扑哧笑出声：“齐乐郡王被安王夫妇宠的无法无天，北燕王居然相中她，是嫌弃北燕王宫太无聊了，娶齐乐回去添添乐趣。”

        皇帝不知：“谁知北燕王怎么想的。”

        赵书萧想起安王宠爱女儿的样子，问：“爹爹，齐乐和亲，安王能同意吗？”

        皇帝大手一挥：“安王不同意也要同意，朕还要看他的脸色？北燕王暗示若是齐乐郡主和亲，娶亲的聘礼上会多一成，两国之间的贸易协商会退一步。北燕王娶齐乐，是势在必得。”

        赵书萧凑热闹般：“看来安王府接下来有的闹了。”

        赵书萧猜的没错，齐乐郡主在安王府闹；安王进宫求皇帝不要嫁齐乐，还说其他女儿任皇帝选，全嫁去北燕都可以。

        安王毕竟是皇帝的族兄，皇帝好言相劝一番，就是没答应安王的请求。后来被安王闹得烦了，让王申“请”出去。

        安王“请”出去没过一会，王申小心翼翼来报：“陛下，安阳郡主要见陛下。”

        皇帝被烦的头昏脑胀：“让她进来。”

        赵峪进殿见皇帝甚是疲惫，问：“安王这是刚走？”

        赵峪幸灾乐祸的样子，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来看朕的笑话，你就出去。”

        赵峪恭恭敬敬地跪下：“陛下，魏王府郡主愿意和亲。”

        皇帝一惊，过了好长时间，问：“什么？你说什么？”

        赵峪尽量让皇帝平静下来：“齐乐郡主那个样子嫁过去，也帮不上爹爹的忙，还不如让我嫁过去，又能帮爹爹，还能让您省省心呢。”

        皇帝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和亲，她和赵书萧一样，平时无事称陛下，有事叫爹爹。“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朕同意你和亲。”

        赵峪继续说下去：“北燕不知在大盛藏下多少旗子，当初陷害我，今日陷害阿韶，以后还不知要陷害多少大盛的贤臣良将，在大盛抓到的只是旗子，我要做到是抓到下棋之人。”

        大盛有北燕的细作，北燕也有大盛的细作。赵峪的话说到皇帝的心坎上，皇帝有些动容。

        赵峪笑笑，开解皇帝：“其实我和亲北燕，陛下再也不用担心您的臣子被我收买了。”

        皇帝背对赵峪：“两事不能相提并论。”

        赵峪释怀一笑：“爹爹想一想，我嫁过去和齐乐嫁过去不一样，我是自愿的，齐乐不是自愿的，若我是和亲公主，安王再也不会来烦爹爹了，说不定还要向爹爹磕三个响头。”

        皇帝想笑却笑不出来：“若朕同意你和亲，安王不来烦朕，赵书萧能天天来烦朕，她比安王还烦人。”

        赵峪扬起明艳又傲娇的脸庞：“阿韶我来劝，不会让她来烦爹爹的。”然后柔情道：“爹爹，能手刃当初陷害我的人，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皇帝：“朕会考虑的。”

        赵峪一拜：“爹爹，女儿先下去了。”

        赵峪一出泰和殿，遇到来议事的北燕王，赵峪理都没理，直接扭头就走。

        北燕王一直误以为赵峪是安王府的齐乐郡主，喊下赵峪：“郡主留步。”

        赵峪不明所以地看北燕王，冷冷道：“北燕王有事？”

        北燕王谢道：“多谢郡主，那个劝李铭卓的宫女，是郡主的人吧。”

        赵峪不喜：“我的人，你从何得知？”

        北燕王如实：“那个宫女路过留下的香味，与郡主的熏香一样，所以本王猜测她是郡主的身边人。”

        赵书萧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赵峪便认下，还不忘讽刺道：“北燕王若是去烟花之地，倒有大的用处。”

        北燕王心腹：“你放肆。”

        赵峪眉一横，丝毫不惧他。就算皇帝同意她和亲，北燕王是她未来丈夫，她也不会在大盛皇宫奉承他。

        北燕王让心腹退下：“郡主说笑了，郡主为什么要派人找李铭卓？是用什么办法劝下李铭卓？”

        赵峪反问：“我为何要告诉你，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们敢当街调戏我，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十倍代价。”赵峪不想聊下去：“告辞。”

        赵峪走远，北燕王的心腹问：“这郡主脾气这么大，大王还要娶她？大王，您别笑，说话呀。”

        ……

        北燕王乐哼哼地去见皇帝，王申说陛下在忙，等北燕王日后再来。等了三五日，皇帝面见北燕王，给北燕王来了个当头暴击。

        皇帝独断决绝道：“北燕王与齐乐郡主的婚事，就此作罢。”

        北燕王的心坠入地底：“为何？”

        皇帝直言：“齐乐郡主不愿嫁，朕也不愿强求。”

        “不愿。”北燕王的眉眼失去光亮，喃喃低语道：“难怪脾气这么大，原来是不愿意嫁。”

        皇帝劝道：“北燕王，中原有句古话，强扭的瓜不甜。”

        过会，北燕王道：“陛下，本王之前所做的妥协，是以齐乐郡主和亲为条件。”

        皇帝严肃回道：“朕知道。”

        北燕王闷闷不乐地回到空竹殿，心腹看不下去，劝道：“齐乐不愿意和亲，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为何这样说。”

        “大王想想，我们对大盛虎视眈眈，大盛对我们也虎视眈眈。齐乐郡主眼神中的野心、欲望是藏不住的，她若嫁过来，是大王把她当做鱼饵，还是她把大王当作鱼饵。”然后心腹补充一句：“这个女人，说话不可信。”

        赵峪明艳高傲，嚣张跋扈的脸庞浮现眼神，北燕王沉吟：“或许你说的对，本王要娶的是一个能牢牢把控当作旗子的公主，本王要做下棋之人。”

        北燕王离京前夕，皇帝下定决心，择日封魏王府安阳郡主为平阳公主，次年和亲北燕。

        以魏王府的身份和亲，是赵峪主动要求的，她认为以帝女的身份嫁过去，是高看北燕了。

        皇帝问北燕王是否要见安阳郡主，北燕王想都不想就拒绝，既然不是娶齐乐郡主，那其他人是谁也无所谓。只有一点令他吃惊，安阳郡主名义上是魏王之女，实际上是皇帝的女儿，皇帝居然同意女儿和亲，还是以魏王府郡主的名义。

        安阳郡主回宫两年未重封公主，如今让安阳郡主远嫁，使北燕王便认为皇帝是把不喜欢的女儿变相撵出长京。

        最终两方商定，乾宁八年九月十八，平阳公主从长京启程，和亲北燕。

        赵书萧得知消息时，圣旨已下，宫里在准备平阳公主的册封礼。赵书萧跑去找赵峪。

        赵峪刚劝赵书盈回来，又来劝赵书萧。

        赵书萧气道：“你又瞒我。”

        赵峪不慌不忙地扶赵书萧坐下，述说道：“我最大的心愿，你也知道，是抓出陷害我娘的凶手，抓出朝中的蛀虫，这个心愿在北燕才能彻底实现。”

        “可……”

        赵峪不让赵书萧说话，拜托道：“阿韶，让我完成它，好不好？否则我一辈子无法安心，再说了我又不是拿上出嫁，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阿韶，如果定州屠城的凶手出现，你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杀了他；那姐姐也一样，为了抓出陷害我娘的凶手，我一定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找到他。”

        赵书萧陷入沉默。

        乾宁七年转瞬即逝，赵书萧回首这一年，只剩下分离、惆怅和诸多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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