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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兔子总是会被狐狸吃掉


塞着耳机靠在公交车窗玻璃上的时候,丁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是因为面试官脸上那种“这种水平你也敢来”的表情吗?不是,是因为她看着那个面试官如同看见了内心的自己——这个世界上最看不起自己的人其实是她自己。一无是处的废物,这就是丁零的自我定位。

        这半个月她遇到了很多很有礼貌,自始至终一脸笑意的hr,他们表现的洋溢着“公司就缺你这样的人才”,却在面试结束之后再也没有过消息。

        所以她如同身处一片迷雾,明明每一条路看起来看起来都没有被堵死,可就是只能在原地绕圈圈,怎么也不能前进一步。今天的面试官如同一阵风,吹散了这片自我欺骗,让她看见了自己内心身处那个无比真实,无比凌冽的紧皱眉头的自己。

        她仿佛看见吴宗平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属于她自己的精神紧紧缩在这个躯体的一角,瑟瑟缩缩,不敢抬头。她很想进去打一顿那个没用的自己,可她满心感受全部是那个自己。她蹲在那个自己面前,能听到她小声哭,能感受到她心脏抽搐,能看到她仿佛要窒息的青紫色的脸。

        她很想摸摸她,抱抱她。

        也很想掐死她。不存在就不会痛苦了,如果只有痛苦,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她是个没用的人,是的,没错。她并不值得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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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买不来安全感,但钱能打死缺钱的不安全感。

        捏着那十万块钱,丁零心安理得地又躺到了床上。

        刷没有内容的视频,玩不用思考的游戏,吃能刺激味蕾的食物。丁零每天窝在那张床上,每天把自己熬到要晕过去再睡。褪黑素没用,安定没用。醒着的每一秒,都必须要用外面的刺激占满自己的意识。用别人的高兴,生气,悲伤去铺满自己的情绪,唯有如此,才能避免自己去感受自己的情绪,才能遮住自己脑海里那暴露在狂风里的,没有办法停下发抖的不安全感。如此才能忽略自己在这世界上已没有归属的事实。

        丁零常常会想,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完全全的绝望呢?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接受自己在这世界上已经全无继续存在下去的希望了呢?好希望这天快点到来。

        早上五点,丁零在游戏在线时长到达最长后被强制下线以后,在换号的间隙抬头看了看窗外,天亮了。

        天亮的速度总是比天黑的速度要快。夕阳下落的时候总是留恋西方地平线,迟迟又迟迟,不肯完全按下自己的头。朝阳却在露出一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一鼓作气,在一低头之间就完完全全露出了整个脸。

        丁零想起村里遥远的鸡叫。

        在她的病刚刚伸出头的时候,她那会儿通宵读《红楼梦》,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一边担心着暑假作业,一边没有办法让自己合上手中的书。

        那时候她讨厌死薛宝钗了,她觉得自己是林黛玉,不仅同臭男人不同,同那些正经女人也不同。

        可是林黛玉是谁啊,她是来还泪的,她不是作为一个人来活着的,她活着就是在等泪流干的那天。觉得自己像林黛玉,也太不吉利了。

        事实上她应当是嫉妒薛宝钗的,父母好,家世好,哥哥就算是个混账,对妹妹却是不许别人欺负的。林黛玉的背后呢,是她坐了好几天船渡过的那片海,退一步,就葬在海里了。

        那时候,半夜总会时不时传来狗吠,在寂静里,冷不丁猛地撞向提着心吊着胆的丁零。夏夜里,会有小虫绕着灯飞,伴着浑身是汗的黏腻。冬夜里,是院子里宽广的铁青色的天,月亮越亮的时候,风就越冷。丁零有时候会裹着大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月亮,北风呼呼地吹,月亮亮得可以直接在那下面看书,然而那光撒下来像一层霜,带着会让水结冰的温度,让丁零缩得更紧了。

        天还没开始亮的时候,公鸡就开始打鸣了。那一嗓子出来的时候,丁零就知道自己又要开始面对新的一天了。要跟别人说话,要回答别人的问题,要遵守规则,要作为一个人活着。

        她后来在网上看见一句话,“晚上不想睡是因为不想结束这一天,早上不想起是因为不想开始新的一天。”她不觉得这是个段子,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从前是吴宗平的鞭子在后面驱赶她完成人的一天又一天,现在,她逃离吴宗平的鞭子了,可是吴宗平住进她身体里了,那个鞭子烙在了她后面。

        窗外有人扫地的声音,清晨的空气总是让人觉得很清新,吸一口都觉得人生没有那么难过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丁零觉得这句话比她从前以为的要有道理。在某一刻,她好像真的想要好好活下去了。

        很多年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了,丁零突然很想念北方早上的油条和豆腐脑,她关上了手机,随便扎了一下头发就穿衣服出门了,她要去买油条和豆腐脑。

        早上的清冷有一种像秋天一样的寂寥感,早行的人也都神色匆匆,每天都早起的人会觉得每天都充满希望吗

        丁零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小摊上小心地跟摊主说着自己要的东西。这场疫情带来的全民戴口罩习惯给了她安全感,仿佛只要脸没有露出来,就没有人能看见她内心的恐惧,面罩便是她的铠甲,她可以被砍了头,但不能被挖开心。

        一路上哼着耳机里的民谣和情歌慢慢走回来,她走了十五分钟的路去买早饭,在回来的十五分钟里,步伐轻盈得要跳起来,好像真的可以好好生活了一样。

        豆腐脑很烫,拎了一路回来仍然很烫。她小心地把那个袋子墩到了碗里,拿了勺子小心地舀了来尝,比大学时候二楼食堂里的那个还好吃。想到这里,丁零的心脏又涌出一股酸水,淹没了喉咙,让人咽不下去嘴里的东西。

        还是很好吃的,油条和豆腐脑,像凄风苦雨的路上亮起的一盏灯,丁零总觉得,只要提着灯,就可以暖和一点,于是那东西,变得更好吃。她甚至是怀着一些虔诚在吃。

        吃过早饭以后,丁零的眼前开始变模糊。现在的她,在一个通宵之后,就像灵魂出窍一样,眼前的每一个东西,都不像真的,她与这个世界,仿佛隔了片个沾满雨水的玻璃,虹膜之外,便是窗外,窗外就算是下雨刮风,窗内的人也没有一点感觉的波动。

        丁零躺下之后,隔壁就传来了电钻的声音。

        搬到哪里哪里就装修,搬到哪里哪里就学钢琴。

        丁零很想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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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零觉得,自己是因为太久没有睡觉了脑子不清醒所以才在这里的,通宵的效果像极了那药。

        “我今天不上班,会在书房呆着,你有事来书房找我就行。”程潜说完就上楼了,丁零睡在了她上回睡的房间。

        丁零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她在梦里追了很久的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呆呆的,在床上坐了很久。

        她蹑手蹑脚地去了书房,小心翼翼地旋开门把手,一探头撞上程潜瞥过来的目光。丁零缩了一下,轻轻关上门进去了。

        “再等半个小时我看完这几页就带你去吃饭。”程潜扬了扬手中的书。

        “嗯。”

        丁零安静了一会儿,“哥--”

        程潜带着吃惊的一双大眼睛的脸快速转过来。

        “你有事儿说事儿。”

        丁零慢慢蹭过去,头也不敢抬,嘴里跟蚊子哼哼似的。

        程潜没听清,稍稍把身子靠过来,问了一句:“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清。”

        丁零头抬起一点,一双眼睛巴巴望着程潜,哼唧出声:“你那或许有个什么工作可以帮我安排一个吗?”

        程潜听清稍微一皱眉头,内心放松下来,心想着吓死他了,以为要说那事呢,不就是个工作嘛。

        “你会做什么?”

        “我大概什么也不会。”

        程潜想了想,能不能干活是无所谓的事,反正这么大一个公司养她一个闲人还不至于撑不下去,随便找个地方放上就行了。开口道:“下周一吧,下周一去公司给你安排一个有人带的岗,你慢慢跟着学就行。”

        丁零双手合十在脑门上磕了一下就算答应了,从书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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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

        丁零从前的工作让她并不反感周一,相反周一是个轻松的日子,周末才是苦哈哈的战役开始。

        她被带到工位上以后,有个绿色绒线外套的女孩儿跟她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忙去了。她从今往后就归这个女孩儿管了,丁零看不出人家的年龄,也不知道她是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但是叫姐姐总归要好一点吧。

        那女孩儿忙去了以后就没人管她了,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在公司里呆坐了一天,一会儿观察观察同事的工作,一会儿翻翻桌子上那些带字的纸,她还看到一份满是英文的文件,突然就起了一脑门子鸡皮疙瘩,觉得自己未来的工作,好像不是每天混混就行了的。她开始下载背单词的app。

        到了下班的点后,丁零四处瞅了瞅,有些呆在座位上不动的,也有些背上包走了的。她想了想,自己在这呆着也没什么事,就回家了。

        等到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程潜忙完了来丁零工位上接她一起回去的时候,位置上半个人影都不在。问旁边的人,因为是他带来的,同事都对她挺关注的,人说,一下班人就走了。

        这几天丁零都住在别墅,程潜以为她租的房子出了什么事,所以今天依旧准备跟她一起回别墅,没想到工作一到手就回去了,程潜觉得自己有点被纯纯地利用了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那声“哥”充满了功利感,半点人情味都没有。

        第二天一上班,同事就通告了丁零昨天晚上程潜来找她的事实。

        依旧是没有人来管她的一天,丁零在工位上忐忑了一天。

        今天下班的时候她不敢走了。自己刚找到工作就一个人回自己的出租屋了,利用的痕迹好像确实过于重了一些。所以她今天得在这等着这个“哥哥”。

        丁零被冻醒了,等程潜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摸过手机一看,十二点了,办公室灯还亮着,但人,就剩她自己了。也是,前一天过来人走了,哪还有第二天还过来找你的道理啊,丁零觉得自己的逻辑出了点问题。

        十一月了,办公室空调已经关了,丁零头皮都起鸡皮疙瘩了,冷得有点让人害怕。

        快十二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她的胃又开始自我消化了,疼得站不起来。

        大楼已经关门了,她今晚得呆在这了。

        实在是冷得过分,胃也疼得睡不着。丁零打电话给程潜,想问问他办公室有没有吃的和毯子之类的东西让她先对付一下。

        那头听她说完后,沉默了好一阵,丁零觉得他应该实在平复自己想骂她傻逼的心情,正忐忑地想着要不要道个歉什么的,就听见对方说了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等着?等什么?等他联系保安开门吗?不了吧,外面那么冷,她还是在公司呆一晚比较舒服。

        不会是等着他吧!

        寂静的大楼里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丁零还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虽然内心隐隐期望着是程潜。

        所以当程潜包在风衣里的两条长腿出现在她面前时,丁零禁不住咬住了下嘴唇要哭出来,给她哥套上了救世主的光环。她走进程潜身边的时候,甚至都觉得他周身散发着温暖,缓解了她在深秋半夜被冻醒的狼狈。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丁零终于在忍了一路后在车停下的瞬间冲出车门吐了。吐了一地酸水,胃里没什么其他能吐的了。

        车里空调开的足,下车冷风一吹,丁零有些站不住了。

        果然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三十八度多了。

        程潜非常娴熟得给人喂了牛奶喂了药,然后在一回头的时候被身后的人一股脑全吐了出来。丁零乳糖不耐,时机不对的时候喝牛奶,不仅下泄,还上吐,病秧子胃对此半点容忍都没有。

        程潜看了看床单上的奶渍,认命地把人转移了房间,大半夜熬了粥重新喂下去。直折腾到确定人退了烧。

        他收拾了碗和水杯要关灯走人的时候,看见缩在床上捂着胃哼哼的丁零,突然想起那天蹭自己小腿的那颗脑袋,他决定今晚不回自己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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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四点了,折腾了大半夜的程潜并不觉得困,他睁着眼睛躺在丁零旁边。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少负罪感,就好比你在一辆已经满是划痕的车上划了一道,跟你在一辆崭新的车上划了一道,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倒不是说丁零已经满身划痕,但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对这种事的熟练度想必也是不输程潜的。能确定的一点是,身边这个人,在意识里是清清楚楚明白刚才的行为的,并且还有几分配合的意味。

        如此一想,程潜便毫无负担,很快睡过去了。

        丁零被连绵不断的电话吵起来,半梦半醒间以为又是哪个舍友的闹铃,想要破口大骂,回了回神却想起自己已经不在大学宿舍了,睁开眼睛看清声音的来源,是桌子上的手机。她光着身子越过身边的程潜,跑下去接了电话,是程潜的助理。已经日上三竿,总经理却还没去上班,有事情等着处理。

        丁零回了一句,一会儿让程潜给回电话,就挂了。

        走到床边摸了摸程潜的头,果然也烧起来了。

        这免疫力,太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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