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网#10

“说老实话，松津先生，我稍微有一点意外。”静默地听着男人将案件的经过陈述完之后，花辞将交叠的手轻轻放在了膝头，将身子坐直了些：“事实上，那位助理的失踪和你并没有关联不是吗。”

        “就算他是你的助理，他的事情曝光可能掀起一阵对你不利的舆论风波，但归根结底，你又不是真正的松津海翔，所谓演艺生涯什么的对你本人而言根本也不重要，更何况你可以随时让那位原本的松津海翔回来——”

        “我实在想不通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找我来说这样的委托是为了什么，当然，这起失踪案说不定的确与我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联，不过即使这样，获利的一方仍然是我。”

        “——我可不觉得理性的伊斯之伟大种族会做这么慈善的事。”

        “那么你大半夜叫我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说至此，花辞的唇角又向上挑了些，只是一双眼睛仍只有无边的平静。

        “或者应该说，在时间与空间之外，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呢？”

        松津海翔的瞳孔出现了一瞬的骤缩，他望着眼前少女空泛的黑眸，许久，才像是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似的：“……你还真是……总能带给我惊喜啊。花辞小姐，我承认，我的确是因为先前目睹的未来才来找你的。”

        是的，他曾经目睹过关于人类的过去和未来。

        伊斯之伟大种族是穿梭于时间与空间之间的族群，他们原本的家园已经毁灭，为了寻找新的家园，他们致力于观测各个时空存在的文明。他们时常会与不同文明下的个体进行意识的交换来获取第一手的信息，好以此来确定他们旅途的终点——

        他之所以会进入松津海翔这副身体就是为了完成伊斯人对人类的研究和改造。客观来说，作为一个用来居住的星球，地球的环境姑且还算差强人意，而人类这种生物的身体构造也姑且能支撑日常的生活起居，对于在时空中流浪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伊斯人来说，在这样的世界稳定生活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不坏的选择。

        但伊斯人始终没有选择对人类进行大规模的入侵，因为人类的文明发展实在太过缓慢，而且在所有时间线上，人类的文明都会在发展到能令伊斯人满意之前就先一步覆灭。

        得想办法让人类的文明能够发展到足够高的水平，好为伊斯人的提供交换的土壤。这是所有伊斯人共通的目的，所以被交换到人类世界的调查员天然带着这样的使命。在看到人类文明崩坏的可能性的时候加以干涉。

        而这样的可能性近在咫尺。

        松津海翔不知道即将到来的会是怎样的毁灭，但他知道，在时间轴上，人类文明存在自此覆灭的可能性，而这样的可能性恰与这段时间接连出现的失踪案息息相关。

        只是一向擅长趋利避害的伊斯人自然不可能任自己暴露在这场争端的正面战场，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将这件事情交给他眼中最有可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就是眼前这个人。

        “就是说，这次的事情如果不能完美解决的话，说不定我们的世界会因此毁灭咯？”花辞稍稍垂眼，语气很是平静。

        “真不愧是你。”空气仿佛比先前更轻松了点。松津海翔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半是揶揄地说了句：“亏你能如此平静地说出‘世界会面临灭顶之灾’这种话啊。”

        “这个世界原本就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花辞轻歪了下脑袋，也用闲谈般放松的语气加入了话题：“单就我捣毁的各类神祇的信仰者组织也有几十，那些家伙一个个地总想着要将他们信奉的神召唤到这个世界来，毫不客气地说，万一他们当中有哪个歪打正着地成功了，那眼下这个世界大概早就不存在了。”

        “虽然说那些家伙的实力就算撞大运也完不成这种程度的事情就是了。”

        说到这里，花辞还轻轻笑了一下，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而当松津海翔再看到她的眼睛时，那里面便只剩下了满满的认真。

        “我的这双眼睛曾经真正目睹过旧日的神祇，那是无比邪恶的，恐怖的，强大的存在。祂能轻而易举地让一切都化为乌有。”

        “所以如果这次连环的案件背后也有‘神’的身影存在的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她说得坚决。而松津海翔相信，她能说到做到。

        “把你助理的全部资料发给我，特别是他接受心理咨询的情况，在哪个工作室，心理医生是哪一位，接受心理咨询的频度是什么样的。之后你就在这里等着验收成果就行了。”

        “至于这次事情的报酬……”

        短暂的迟疑之后，花辞又露出了一贯的，营业式的笑容：

        “healing，治愈术。”她说：“教给照片里的这个人。”

        一面说着，花辞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小川仁见的脸孔。

        “哦？”

        松津海翔扬了扬眉毛。他还是第一次听眼前的姑娘提出这样的要求。

        “有什么问题吗？”花辞抱臂反问。

        “没有，只是稍微有些意外。”松津海翔回答：“他是你的同伴？”

        “你知道的，我的同伴只有阿绫。”花辞耸耸肩，视线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圈，似乎轻轻叹息了声：

        “毕竟是我把这家伙连哄带骗地带进这个世界的，就算是我给他的一点补偿了。”

        “毕竟healing这种法术在一般人的世界里也足够实用。我也没指望着他会在这条路上走太远。”

        语毕，少女将手机收回到了口袋里，接着站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

        “至于怎么教给他就是你的事情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的。”

        “不留下来吃个宵夜吗？特地让你跑这么一趟，总该让我稍微表示一下。”松津海翔跟着站了起来。

        “所以说，你其实并不必要学人类这些虚伪的应酬方式的，至少在我面前没必要用出来。”花辞摘下了挂在玄关的沙色外套，又抬头看了眼松津海翔：“如果我需要，会主动和你提的。”

        “所以也不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对吗。”

        “我是嫌那些无聊的狗仔拍不到证据吗？”花辞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接着重重推开了房门，朝背后摆了摆手：“我去拯救世界了，调度好你的公关团队吧，让他们做好随时加班的准备。”

        “对面的人说不定已经动起来了。”

        松津海翔没有再说什么，代替他送走少女的是在背后响起的略显沉闷的关门声。

        花辞的心情稍微有点复杂。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抓到了可以将一切都穿起来的线头——但这个线头出现得实在是太过凑巧了，巧到简直就好像是特意递到她手上一样。

        这让她不免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过这也无妨，只要能顺藤摸瓜地弄清事情的全貌，她总有机会将主动权夺回来。唯一的问题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策划这起事件的家伙头脑应该相当灵活，狡猾，而且处事谨慎，几乎没怎么留马脚。

        这样看的话，在东区山元町的那起过分粗暴的案子就不大像是出自那些人的手笔了。按照现有资料的测写，失踪案的主谋明显有能力把一切处理得更干净，而他们也完全没有动机抛出如此大的一个破绽来。

        造成凶杀案和失踪案的是两股不同的势力吗？不，虽然还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还有些地方解释不通。蜘蛛，那只巨大的蜘蛛却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头，这本身就太不自然了。

        花辞忽然想起了那张心理咨询的海报。心理咨询。是了，刚刚松津海翔那边也提到了，他的助理曾经接受过心理咨询。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站在地铁站台的花辞深吸了一口气，她略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则是顺势从口袋里抽出了手机。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此刻已经堆满了未接来电和短信。

        所有的内容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喂！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接电话？这边的调查有进展了，你不是很想知道调查进度吗？”

        “你还好吗？看到了回复一下！”

        “你再这样我可要让同事帮忙定位了！”

        花辞讪讪地挠了挠头，随手回拨了对面的电话。

        电话在下一秒便被接通了，即使对方还没开口，花辞也能依稀感觉到听筒另一端的人积压着的怒意。

        “晚上好，小川警官，抱歉刚刚没看手机。”

        “呵。”

        花辞听见小川仁见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最终却也只是发出了声不善的冷笑。

        他其实并不需要这样上赶着地给花辞共享信息，只不过是刚好收到了花辞的短信，所以想着索性礼尚往来，万万没想到当他回拨对方号码的时候，对面竟然正在占线，而在那之后他又连打了几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虽然完全不想承认，但小川仁见那一瞬间当真有些慌了神。他姑且也是一名刑警，知道这些凶案的调查有多险恶，他担心那家伙会一着不慎成了下一个牺牲者——

        焦灼的思绪让他原本就有些暴躁的情绪愈发上涌，偏在这个时候，她的电话打回来了。

        轻描淡写到好像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小川仁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偏又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立场为这件事情生气。

        “我想您也不是那种会为人错过几通电话就斤斤计较的小孩子吧。”花辞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简直像是在火上浇油。

        小川仁见捏着手机的手都攥得更紧了几分。

        “好了。您不是说有新的调查进展吗？我会为自己的行为检讨的，不过这件事情之后再说。”

        “新的进展是什么？”

        “……”小川仁见终于还是泄了气。

        在工作面前，他也无法再逞个人的意气。于是在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对着送话孔缓缓说了一句：

        “受害人的身份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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