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个秘密

红色，满目的红色。

        除去红色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小男孩那双求救眼眸的黑。黑色中沁出源源不断的透明，那透明融入鲜红中，刺痛徐维然的双眼。

        不用加“仿若”一词，徐维然就是在亲临男孩死亡的现场。每一滴血液都真实地带有窜进鼻腔的腥味，小男孩皮肤上的伤口是那么清晰。

        新闻中会打码的画面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喉头酸意翻滚，离开的念头与救人的念头纠缠，脚步早已朝倒在血泊中的男孩走去。

        就算学过急救知识，遇到如此严重的伤情，也只能束手无策。尽管知道汤静也只是理想是医生而已，徐维然还是希望汤静此时就在身边，而不是自己一人。

        空空的双手无力地张开又握紧，所有学过的东西在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都不奏效，徐维然蹲下身，试图挽救男孩的生命。

        想要帮助小男孩，又害怕移动会伤害到小男孩，加快男孩的死亡，徐维然伸出的手慢慢下垂，摸摸小男孩有些过长的头发。

        他能做的只有安抚哭泣的小男孩，仅此而已。

        垂下的手指离男孩柔顺的发丝只差一厘米不到，下一秒，徐维然的手指触到无尽的黑暗。

        需要救治的小男孩不知是消失，还是淹没在扑天盖来的黑暗中，整个空间只剩徐维然一人。

        前方传来小孩的声音，第一反应是小男孩在求救，可那声音欢娱，并不痛苦，还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在耳边，徐维然想要抓住，双手却像被禁锢不能动，双眼自己睁开。

        自动睁开的双眼中濒临死亡的小男孩不再，刺眼的红也消失殆尽，填满他整个视野的是小孩稚嫩的脸庞。

        意识最后跟上，徐维然双眼睁大，睁大到惊慌汹涌而出的程度。

        慌乱中，徐维然拉起身上的被子后退，退到墙边。

        床前的小女孩四肢健全，脸上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疤痕，徐维然还是觉得渗得慌。

        和小女孩对视几秒，徐维然终于找到小女孩渗人的原因——虽是小孩，但小女孩并没有孩子应有的灵动感，身体的调动与情感的传达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看似联动的动作中带着轻微的磕磕绊绊。

        扫视一圈所处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唯一异常的人就在床前，徐维然扯着被子，紧靠墙壁，哆哆嗦嗦地问：“你是人是鬼啊？”

        不问还好，问题一出，盯着他的小妹妹小口张开，蹦出两个字：“哥哥。”

        谁是你哥啊！

        再一想，这不鬼片必备要素吗？不认识的房间，桌上仿真的芭比娃娃，只会喊哥哥的小女孩……

        难道这也是一个梦境？徐维然满面忧愁，他咋这么倒霉啊，次次灵异事件都轮上他，他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小女孩望着他，再叫一声“哥哥”，徐维然应激反应般对小女孩吼：“别叫我哥哥！”

        刚吼完，还来不及害怕，看到小女孩脸上受伤的表情，徐维然心里又自责。

        鬼也会伤心的吗？徐维然偷瞄床边被他吼后委屈巴巴的小女孩。

        小女孩不够灵动的双眼盯着他，盯得徐维然心里发毛。

        对视一会，徐维然还以为她要干嘛，甚至连遗言都想好了，小女孩却转身朝门边走去。不过一会，何景安出现在门边。女孩拉着何景安的手，仰头对着何景安像刚刚那般喊“哥哥”，随后又指指床上的徐维然。

        原来小女孩的“哥哥”是在喊何景安，而不是在叫他。

        唯一淡定的何景安松开小女孩的手，走到徐维然面前，问：“你有没有事？”

        虽然只是同班同学，但何景安是这个房间里他最熟悉的人，徐维然相信何景安地摇头，如实回答：“没事。”

        见徐维然对自己妹妹有所顾虑，何景安拉过小女孩，向徐维然介绍：“这是我妹妹，楚微。”

        没想到真是何景安的妹妹。既然前边何景安说过他妈妈去世，徐维然就没去过问何景安她妹妹怎么不和他一个姓。

        徐维然问：“这是在哪？”

        “我家。”何景安说。

        只待在房中看不出何景安家多大，跟着何景安下楼，来到何景安家客厅，徐维然不表露内心惊讶地坐在沙发上感叹：“果然，何景安家很有钱，客厅就这么大。”

        一份精美的甜品放在徐维然面前，要不是亲眼看到何景安从厨房中端出甜品，徐维然真的会怀疑这是何景安在店里买的。

        看得出何景安的妹妹很喜欢哥哥做的甜点，甜点放在面前时，妹妹整个都灵活起来，双眼在发光。

        对甜食一般般喜爱的徐维然悄悄侧眸，没想到被何景安抓个正着。

        何景安端着小碟子，对徐维然说：“她有些怕生。”

        “感觉到了。”徐维然回应。

        小妹妹恨不得黏在何景安身上，何景安安慰过好几次“不用怕”才让她冷静下来。

        但他刚醒来的时候，小妹妹紧盯着他，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很有兴趣，直到他吼人家……

        不会是小女孩本来对他印象挺好，被他一吼就吼怕了吧……

        徐维然：“……”

        “你是叫楚微吗？”徐维然拉着自己装甜品的碟子凑近。

        专心吃甜品的小女孩抬头，嘴角沾着奶油。

        这么一看还是挺可爱的，小小的，又软乎乎的，这样的小孩谁会不喜欢呢？徐维然心脏像是被一双小手揉捏着，笑容挂上嘴角，在得到小女孩的笑容答复后勾得更大。

        不久前还问人家是人是鬼，不久后又抱着人家一起看动画片。徐维然揉揉靠在他腿间的小妹妹。

        他只是表示一下自己不是故意吼她，小朋友便不再计较，还和他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

        被可爱到的徐维然只想拍一张照片给周则训羡慕羡慕。

        早上一醒来就接收到周则训昨晚发的带小孩吐槽短信，徐维然笑他没耐心，有耐心的都像他这样，小妹妹自己主动贴着他。

        毕竟是人家妹妹，拍照还是要先征求同意。刚想问何景安能不能给妹妹拍照，铃声打断他的问题。

        是爸爸。

        拿起手机才发现如此之晚，早过了他回家的时间，徐维然接完电话后和何景安道别，小妹妹还站在他身边。

        徐维然开玩笑地对何景安说：“我先走了，再待下去，我怕你会失宠。”

        走出何景安家，回家的路上徐维然犹豫该怎么和爸爸妈妈解释。

        不想让他们担心，但这也是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吧？可都是些无人相信的奇异事件，他又怎么开口呢？无数次开口，爸爸都不相信他，都以他自己有问题作为回答。

        不想再听到那样的回答，可又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徐维然选择撒谎说自己有事去同学家玩，忘了时间。

        在楼道中做好不让父母担心的准备，打开门看到父母担心的脸，徐维然一个十七岁的男子汉，忽然像被吼的小妹妹那样委屈起来。

        在父母的询问下，毫无遮掩地将说过的、没说过的全部向父母倾诉，期盼得到父母的安慰，期盼父母会像他一样为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小男孩惋惜，可惜父母顶着担心的表情，说的却是：“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

        本还信点神神鬼鬼的妈妈在爸爸的坚定下，也逐渐开始劝他早睡。

        自己说的真话无数次遭到反驳，心中火山喷发。看着父母担心的脸，徐维然心中的火山熔岩又逆流回自己的心脏，灼伤自己。

        他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他知道。他在何景安家中醒来，忍住亲眼目睹小男孩慢慢失去生命的恐慌，在外人面前能够逞强，但在家人面前他毫无隐瞒，却没有得到毫无前提的信任。

        也是，如果爸爸妈妈和他说这些事情，他只会担心自己的父母是不是生病了，自己的态度只会和他们如出一辙。

        十分郁闷，徐维然拿着衣服走进浴室。本想用热水的冲淋让自己的郁闷散去，但未能如愿，徐维然带着忧愁入眠。

        幸好第二天醒来后，徐维然遗忘昨日的苦闷，醒来后刷牙时回想起来的更多是快睡着时爸爸打电话的声音。

        还有一年，他也将成为成年人，而早已成年的父母还有许多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从父母那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徐维然也没再向汤静和周则训说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直到下午，徐维然忍不住问汤静昨天小男孩的情况该怎么办。

        尽管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徐维然还是希望在下一次遇见的时候，他不会像昨天那般什么也做不了。

        “出这么多血，而且还这么重的伤，”汤静眼眸都染上丝丝沉重，“应该没什么办法。”

        留意到徐维然的表情，汤静又说：“不过这只是我听你的描述做出的判断，具体情况具体判断，而且我也不是医生……”

        “你终于承认你不是医生了！”周则训跑过来说。

        一句话就挑起“争端”，周则训和汤静两人斗起来，发现徐维然有些心不在焉，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又来逗他开心。

        在汤静和周则训的努力下，徐维然的心情好上不少，体育课徐维然还和周则训不惧烈日跑下去打球。

        打得满身是汗，还未休息够，下一节课紧接着就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政治。抱着球上楼，周则训便吐槽课表排得真是“好”。等到上课，习惯晚睡早起的周则训握着笔认真听课，昨天睡得晚的徐维然直接升白旗。

        “徐维然。”

        又被老师点名，仿若回到他还犯病的时候。

        “你咋又困？不是好了吗？”课后汤静关心地问。

        “之前是睡了也困，今天是没睡才困。”徐维然解释完，站起身走出教室。

        朝厕所走去，忍不住又打一个哈欠，哈欠刚打完，墙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强硬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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