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绑匪，面容失忆症

照钦一直关注着姐姐铃声不断的电话，瞥见来电名字的他，视线就没离开过，甚至情绪都有些被周晰的坐立难定所。眼见周晰下定决心起了身，他就觉得伤口一阵发疼，急忙叫住了她。

        周晰喊来的医生正在检查，果然，缝合的伤口又出血了。她皱着眉在一旁立着，眼前纱布上的鲜红血迹终于让她心智清明了。

        她在心里一直自问：“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了要跟他玉石俱焚的想法？”亲眼目睹了鲜血的她，此时对自己的决定开始感到了恐惧。

        一番处理中，照钦一直咬着牙忍痛。也正是此时，他突然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地望向周晰，想从她那里寻求安慰。

        生病的人，思想总是会比实际年龄更幼态一些，没人能够一起承担生理的疼痛，就只能靠家人的陪伴来补足心理的脆弱。

        周晰也愣了一下，但看到他脖颈后的伤口，还是不忍地走近了去。她一面请求医生放轻动作，一面握着照钦紧张的手予以安抚。

        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因为重新包扎的痛感，只能紧紧握着周晰伸出的手掌，甚而反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将痛苦和焦虑一块传递给了她。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整个病房都保持着比较凉爽的体感温度，然而照钦一直抓着手，两人的姿势保持到现在，这让周晰觉得手心有些闷热。她动作幅度稍一大，侧躺着闭目养神的照钦就哼哼唧唧喊起痛来。无奈之下，也只能由着他的性子。

        昨晚一夜暴雨后，今天迎来艳阳。此时窗外阳光灿烂，还能听到夏蝉鸣叫，一声接一声，格外高亢。百无聊赖的周晰又一次提出要先离开，这回，照钦终于睁开了眼睛，不再只是提醒自己有伤了。他沉着脸，心虚又愧疚地迟迟不敢看她，最后，终于直直地望向了她，眼里焕发光彩，发出了邀请，“我下周考完试，一起去美术馆吧，江岸垌那边的馆要开一个展览……”

        他突然停住了，周晰的一个抿嘴动作，让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她并不大愿意。

        神采渐次黯然的照钦，也就松开了手，有些赌气地背过身去。过了好一会儿，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飘起来，显得有些落寞，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会这样疏远我。”

        周晰没有听清，俯下身子去问他，却发现照钦正藏着自己微红的双眼，直把脸全部埋进枕头。她也没好再追问下去，只得继续留在病房里。

        “你再多陪我一会儿，等妈过来了再说吧。我怕待会疼起来……没人帮我叫医生来……”照钦从乱发中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说道。眼见周晰点了点头，他终于舒了口长气，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趴在病床上。

        在无人注意的枕头后，他半掩的右手突然发力，五指猛地攥紧床单。一瞬间，一条条蓝色横纹被揪得混乱变了形，原本平行的线条也卷作一团。

        周晰出神地望着床上的人，恍惚间觉得好像是窝着一只刺猬，后背的尖刺，在生病时又全都磨掉了。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后，突然就对自己前后如此大的反差感到非常疑惑。

        不过，这种被人信赖甚至依靠的感觉，确实是如毒药一般的情绪，让久在孤岛中罕有甘霖野蛮生长的她，一时之间沉迷了进去。

        ·

        “吱呀！”

        周妈妈拎着饭盒和包包率先进了病房，家里的保姆刘姨则拿着打包的换洗衣物，随后而进又轻悄悄合上了门。

        没有争执和较量的姐弟俩，安安静静地共处一室，周妈妈对此多少有些惊讶。她一面拿出饭菜，一面不动声色地打探着两人。

        这时候，过来帮忙的周晰已经走近了，挽着母亲的手央求道：“我就去一会儿，下午准时回家，保证在爸爸回去的时候出现在家里，你就别跟他说了，好不好？”

        周妈妈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也极其温柔，“你都这么说了，就帮你这回”。只是她想起了什么事，稍一沉默，转而低声叮嘱她，“你爸听说照钦伤着了，待会就会过来，你最好去去就回。”

        周晰默然垂首，看着贴了暗灰瓷砖的地面，难以置信地问：“他不是去邻市开会了吗？……怎么回来。你净骗我。”

        “是真的。他着急嘛，说是中途回来”，周妈妈摆好餐具，扶着周晰先坐了下来。

        此时帮忙的刘姨也拿出了水果，又把装有换洗的包放进储物柜里。收拾妥帖之后的她，刚想去搀扶照钦，却突然停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照钦已经坐了起来，也不说话，头朝向说笑的母亲和姐姐。可是他也不是十分光明正大地看，一双眼睛却从黑色头发的阴影里探了出去，抹上了一层暗色。

        这情形让本就处处小心的刘姨心里一紧，总觉得不舒服，本能地想离那孩子远点，双脚也就跟随大脑想法往回撤，又默默打开柜门，将已摆放好的东西重新理了一遍。

        “照钦，待会你爸就过来，你也听话点啊。这多喝鱼汤对生伤好，今天必须喝掉，不然你爸来了，也得说你”，周妈妈端着碗白花花的鱼汤，转身走过去。

        听见女主人的声音，刘姨才安定下来。她停下手上重复的动作，暗自掩在柜门后瞄了一眼，发现照钦已经收起了刚才散发的危险感，脸上转而浮出和母亲一样的温和气质。

        周晰背对着病床，她知道刘姨还在，也不好问刀疤男冒充“舅舅”，心里藏着事就难以下咽，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她侧着头，好似无意地问：“听说规划局最近检查考核呢，老爸怎么样？”

        “你知道你爸的，专业技术出身，傲气嘛总是有的，这就难免有人说三到四。但是专做技术，有一点好处，做了实事肯定就会是实绩，他在这个位置好几年了，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周妈妈说起丈夫就很自豪，连喂儿子喝汤都给忘了。

        “那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还能过来，真挺难得。”

        ……

        周晰一句话，梗在病房几个人的喉咙，俱是哑口无言，一时间空气中散发着尴尬的气氛。刘姨见状收拾妥当就趁此先离开，留下她母子三人。

        汤匙碰撞碗壁的清脆声，慢慢打破了沉默。周妈妈仍盯着儿子把鱼汤喝完，一面又拿余光瞥着背后周晰所在的方向，问起了照钦受伤的事。见周晰没有回答，她侧身看着女儿又问了一遍，连带追问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我正想问您呢，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去过外公外婆那，也不知道家里的亲人怎么样了？”周晰说完转了过来，正视着母亲，两人的目光相撞中，对方却转而躲开了她。

        此刻，她只能是怀疑母亲隐瞒了家庭情况，要不然也没法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找你说什么了，让你突然这么问我……”周妈妈有些发窘，但仍然有条不紊地详细询问情况，思路清晰。

        周晰对于眼前这种反客为主的状态觉得很是奇怪，难道说母亲有没有兄弟还需要有其他的特征来证明吗，她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

        周晰并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舅舅什么样子，这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随后她突然想起刀疤男上午说的一句话，他是找过老爸的，只是没借到钱而已。那怎么反倒不找跟自己更亲近的同胞姊妹呢？

        究竟怎么回事？

        互相怀疑的压力席卷而来，周妈妈更加窘促了；而周晰也察觉到自己手有些发抖，耳鸣在这时又再度响起。

        “妈！”一直观察的照钦，这时开口喊道。

        他这一声，成功将两人的注意力锁定，周妈妈一个激灵转头看过去。

        “我看这个暑假咱们还是多陪着姐姐吧，今天那个绑匪没得逞，肯定还会找机会再来的！”照钦只看着母亲，语速放慢继续说，而整句话重点则放在了【绑匪】二字上。

        绑匪？！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周妈妈瞬间从紧张氛围中清醒过来，她愣了一下，转头从照钦眼中笃定的眼神中，获得了肯定的意思。眼神一交换，周妈妈马上表现得十分后怕，惊吓得上前拉着女儿确认有无伤患，又嘱咐周晰近期要大门不出才好。

        “对了，这事还得告诉爸一声，他门路多关系广，肯定可以解决这事的”，照钦喝了口水，不失时机地从旁提醒。

        周妈妈听了这话，停下了搭在周晰肩头的动作，抬眼皱着眉瞪了儿子一眼。然而照钦对此态度十分坚决，没几秒钟，周妈妈妥协了，他暗自向儿子点了点头。随后，不情愿地出门，预备打电话给丈夫。

        “姐，你别多想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舅舅会这么威胁自己亲侄女吗？今天上午，你才是受害者，应该知道那男人有多难缠多吓人吧。”

        将信将疑的周晰，恍惚地坐回原位，她眺着窗外远处的一抹红色佛楼，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

        虽然从直觉来说，那个刀疤男肯定是蹊跷的，但是……她更不愿意相信自己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自从离开家去了大学，周晰就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别人兴高采烈分享她们的童年趣事时，她却说不太清楚，甚至也想不起任何幼时相识的人的脸。

        虽然医生确诊，她患有一定程度的面容失忆症，但明明现在结识的人更多，这种症状却很少再出现。

        也就是这种奇怪的对比，才让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一双手这时突然覆上周晰的肩膀，吓得她一个回头，是母亲，她依旧温柔的脸迎了上来，安慰似的抚着她，“你爸说了，想尽办法也会把那人找到的。这段时间，你就先好好在家里休息，有什么事情呢我们也在，好有个照应。你别太担心了，本来身子就虚，在家里就什么也不用怕。”

        被劝了许久的周晰，终于同意了留家里，不过她还是准备先去见见刘淇。

        原来，在酒店的刘淇接到短信后，等了她很久，发来信息没得到回复，文字中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了。本就是因为周晰的请求才过来，要送走他自然也得周晰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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