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同性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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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4日，安清市。

        屋里的刘淇咬着嘴唇，耐着性子重复地解释，甚而回忆起童年趣事，终于哄得母亲改了口。

        一直被错当二姨挨骂受打的他，听见高兰喊饿时，欣喜地锁好门。踏着昏暗的灯光，在小区门口常光临的店打包好一份馄饨。

        听说只要病人知道饿，就是清醒好转的迹象。这实在是件值得欣慰的事。

        回去的路上，刘淇转念一想，母亲今天的精神状况，却又不似普通疾病，远不能根据有无胃口来判定。

        对了，二姨呢？她是不是会知道点什么？或者今儿他出门的功夫，二姨真和母亲闹了矛盾吵过架？

        刘淇拎着碗馄饨，找了个能望见家里的地方，顺势将打包盒往花坛边沿一放，拨通了二姨的手机号。

        二姨高菊住在乡下村镇，算不上小康之家，但对姐姐高兰和刘淇这个侄子却非常舍得。两家经常来往，偶尔过来还陪着不爱出门的高兰出门逛街，逢年过节会主动为他添置衣服，直到大学仍是如此。

        手机中传来高菊的声音，刘淇暂时停止了回忆。

        电话那头的人没等侄子开口，就主动询问近况。好像想起什么的她，沉默了半秒，试探地问：

        “是出了什么事吗？”

        刘淇一个激灵，握紧手机，略微焦急地追问：“姨，今儿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嗯？今天我们没有联系。怎么了她？”

        “这样啊？”刘淇拂开花坛上的几朵落花，缓缓坐了下去，“我妈她精神不太好，有些认不清人了。不过一直念着你呢。”

        高菊，突然默不作声了。

        刘淇疑惑地看了眼手机，电话没挂。捂着耳朵避开虫叫喧闹的他，却正听见一个硬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二姨重重的呼吸声。为此，他又喊了一声。

        这回，对方终于应了他。

        刘淇这才说出自己的意思：“姨，眼下这情况，我一个人恐怕难支撑，我妈又一直念着你。你看……”

        “我明儿安排好家里，就坐车过来”，隔着屏幕，高菊未等他说完，直截了当地做出允诺。

        只是，当她以为这通电话到这就该结束之时，熟悉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姨，我妈这情况，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们一直瞒着我，我也明白这苦心。从记事起她就一直吃药，隔段时间又变得神秘兮兮的。可这次实在是更严重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我连个办法都没有。她就我一个孩子，这终究是要知道的，你就先告诉我吧，我也好有个思想准备啊。”

        意料之中的沉寂，高菊甚至连推托都不会，只是选择了闭口不谈。刘淇于是换了个方式。

        “姨，这精神疾病可是会遗传的。我就想问问我妈这病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不会遗传到我这……”

        “你胡说什么！这绝不可能的，你别瞎担心！”

        仿佛意识到表现过于激动，她只能以一种婉转的姿态透露了一些情况。

        “我们家没这遗传，你外公外婆也没这情况，大郭和小丽也没这毛病……”

        大郭和小丽是高菊的一对儿女，高菊说得又急又肯定。在反应过来这似乎并不能安慰到刘淇，又继续说：“这都扯远了，反正你放心。你妈妈那情况有点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等我明天来了，再送她去医院吧。”

        刘淇这才感受到二姨的几分担心，急得都能把自家一双儿女拿出来证明家族遗传的正常。

        通话期间，刘淇时不时抬头朝家望几眼。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监视到自家阳台和母亲高兰的房间。此前他多次确认过，才放心地跟二姨打听。

        只是，这一次抬头，二楼的位置却是一片漆黑。

        他吓得一跌，顾不得其他，极其狼狈地爬起来就往家跑。

        “怎么回事，小淇！你说话！！”还未挂断的高菊听见动静，骇得喊了起来。

        刘淇的注意力早落在单元楼里，只顾攥住手机一路快跑。“哐当”推开门，客厅黑黢黢的，灯不知被谁关了。

        他心下发毛，一手往电灯开关摸去，一手举起手机。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线路没被破坏，灯亮了。

        紧张得到舒缓的他这才发觉电话仍在通着，他边朝母亲房间走去，边跟二姨道着别。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黑影，猛地朝刘淇压过来。

        看清是母亲高兰后，他近乎投降地妥协了，眼看着她疯狂地夺走手机，接着狠狠举过头顶，向地一摔。

        “小淇……”

        “哐！”

        电话里高菊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这一切，刘淇目瞪口呆。

        手机……花了几个月攒钱买的新手机，就用了一个月不到。

        他想发泄点什么，可对上母亲堂而皇之的眼睛，却说不上半句责备的话。

        无奈而灰心的他还沉浸在情绪里，高兰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明明之前还饿得无力的她，双手抓着刘淇，一遍又一遍地质问：

        “你瞒着我跟她说什么？”

        “你也想害我！”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

        相似的问题，重复得刘淇晕头转向。

        就在他近乎头晕想吐时，本来特别激动的高兰，却突然放开刘淇，躲到他背后，眼睛惊恐地盯着外面。

        她的一只手瑟瑟缩缩地指向阳台，另一只手就扯着他的衣领。神神秘秘地凑近提醒刘淇，“他来了……刚刚，就在我家楼下。”

        下一秒，她鬼使神差地一溜烟跑到刘淇身前藏了起来。这次，她又暗暗瞄着门口，甚至不住地推着刘淇的后背，指使着他：“在门口，你……你去看看！”

        刘淇虽然心里也变得警惕起来，但母亲这混乱的描述，实在太有疑神疑鬼的嫌疑。

        难不成对方会瞬移，直接从楼下跳到门口来，否则他才有听信的必要。

        但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和那盛气凌人的命令，他还是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当然，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非说有什么结果，唯一的结果就是，刘淇望向楼下的那一瞬间，终于想起来自己买的馄饨，落在了花坛旁。

        他想下去取回来，可高兰精神状况委实不佳，根本不允许他出门。

        更令刘淇崩溃的是，接下来几乎整个晚上，母亲都处于一种惊魂难安与怨恨仇视的情绪里，对他更是抱着依赖求助和敌视对立的矛盾态度，搅得他分身乏术叫苦不迭。

        就在上一秒，高兰还像拉着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他，可此刻，他整个人却被猛然一推，飞了出去，然后活生生卡在沙发茶几的缝隙里。

        ，

        动弹不得的脸上，莫名其妙挨的那个耳光，还隐隐作痛。

        眼睁睁看着母亲将家里东西砸了大半，有些颓丧的刘淇干脆保持着别扭的姿态，蜷缩在缝隙里。

        他想就这样算了，或者自己从这里消失就好了。

        只是，这晚上闹得动静过大，不断有邻居找上门来。而听着愤怒的敲门声和质问声，高兰终于是被吓得噤若寒蝉，关门躲进自己卧室，再不折腾了。

        可刘淇却是不能再躲避的，他大步跨过茶几，从一堆衣服和零碎中走过，确实避无可避后才扶正了倒在门边的椅子，顺利开了门。

        上门邻里一见是刘淇，明显都先愣住了，面对他的道歉和保证，又都只嗫嗫地轻轻放过。

        这些年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高兰的病，实际偶有发作，此前都只见是她乡下妹妹在照顾，邻居也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刘淇。

        但这次实在太闹腾，且在深夜，眼见刘淇已经发现了，大家也只能帮着出主意，劝刘淇尽早送去医院隔离治疗。

        刘淇苦笑着应承，又一再保证，这才目送最后一批上门讨说法的邻居离开。

        他合上门后呆坐了好一阵，焦虑地挠着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这是他第一次遇上高兰犯病。心底丧气的刘淇最终还是抬起了头颅，倒逼自己重拾耐心，起身开始收拾房间。

        在忙碌的清理中，偶有抬头，他就久久地望着仍是漆黑的夜幕。真想黎明即起，这样就能等到小姨，好送母亲就医。

        从深夜到凌晨，东西整理得七七八八，刘淇心里也终于安于平静，他这才鼓起勇气，拧开母亲房门。

        屋里没有开灯，却有一小束刺目的光，闪进他的眼睛。刘淇有些诧异，眸子里映着母亲灵活敲击键盘的手势。面前那台微型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断闪烁着莹白的光。

        他有些说不出话，静静走近过去。

        而在这时，高兰那张瘦得尖利的脸，慢慢转了过来。电脑的高饱和亮光照着，半张面孔毫无血色地浮肿着，甚乎看不清表情。只有乱发下的左耳，红肿得更加厉害，隐隐透出掐痕。

        刘淇心下一窒，缓缓回过神来。“妈。你这……”

        “放心。我已经找朋友帮忙了，很快，很快就能安全了……”

        刘淇本身听到“放心”两字定下的心，却在母亲后续奇怪的话语中，心脏又狂跳起来，他直接冲到了电脑前。

        电脑不知名网页上的形形色色的文字和图片，让刘淇顿时傻了眼！

        “这都是什么？！”

        刘淇在心底一阵狂嚎，握着鼠标的手也越来越重，指尖却已经无力到拨不动滑轮，任凭鼠标光点就停留在高兰发送到那一封求救信上。

        在刚刚匆匆浏览的一分钟里，长达千字的求救信、频繁寻找一个名为“谢卫”的启事、与同一个账号“sunny29”的互动……以及形形色色的女性照片，均从母亲的账号发出。

        而承载这些眼花缭乱的内容的网页上，暗色首页悬着大大的四个字：排队的人。白色，纯白的字体颜色，与靛蓝背景色差巨大，刺激着他的双眼。

        社会某些角落溢出的委屈与不平之气，在姐妹互助的网络同盟里倾诉吐露。

        但登录着母亲账号的他，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互帮互助的主旨越宏大，底部的“灯下暗影”就愈扩张范围。

        【排队的人】这个网站，俨然成为一个披挂正义伸张不平，实则潜藏漏洞孕育情感的暗网温床——活跃其中的，均是取向为同性的女人。

        最开始的义气相帮，成为同性互相倾泻爱情的遮拦。而在同性之欢的底下，究竟还藏着什么，是他此刻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

        更令他窒息的，是他自己的母亲。她在该网站的注册时间，早到网络方兴未艾的2006年！

        看到这的刘淇彻底坚持不下去了。他心里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比如：自己从没见过父亲，母亲也从未理会过再嫁的劝解介绍，甚至母亲与外祖交恶至断绝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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