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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依顺二


宫人们摆好菜后继续跪在一旁,不敢抬头去看小皇帝的动静。

        又过了会儿,才听头顶传来淡淡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们左右看了看,发现他问的是被她们推进来的那个洒扫宫女,一时间嫉妒非常。

        “奴婢名木槿。”不同旁人的是,木槿面对言霁时没有过多的害怕,只有感激和好奇。

        言霁心思一动,自己身边没有个清白出身的,既然有这段缘分,或许可以把木槿留在身边,做事时也方便。

        但他不确定木槿值不值得培养。

        约莫都是他素来爱吃的膳食,言霁勉强吃下了半碗饭,也没反胃感,再多也吃不下了。在房间里待了太久终归是闷得慌,言霁叫上木槿,打算出去晒晒连日关在暗处的霉气。

        按理说言霁当务之急应该是处理累积的政务,刚继位他就已荒废朝政许久,这期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但言霁自知轮不到自己操心,顾弄潮可以将所有事都安排好。

        言霁带着宫人摆驾出了承明宫,木槿也跟着,见言霁不说话,也只安静地跟在后面没有打扰。

        言霁正在思考应该从哪入手,重新拉近跟顾弄潮的关系。

        因先帝在位时奢靡无度,大肆挥霍金钱修建楼阁,如今的皇宫前所未有得鸿图华构,黄昏时分,金殿万丈霞光下折射出浩瀚璀璨的威仪,缭乱浮华得惑人视野。

        言霁披着金丝白绒斗篷,在壮丽的建筑下走得很慢,他没有什么力气,走一程就要歇上一会,天色渐黑,一大波宫人提着灯笼在后面远远跟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是穆王病逝的头七,宫人们总觉得阴森森的,连钻入衣袍里空气都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万籁俱寂,木槿突然惊呼一声:“好漂亮的花啊!”她仰头望着上方,伸手接着寥落下的花朵,言霁闻言也抬头看了眼,比雪还圣洁白净的花枝探出宫墙,在穿道而过的寒风中颤抖零落。

        再一看不远方宫门上的字:未央宫。

        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母妃之前的住所。

        木槿接到一朵花,凑到鼻尖闻了闻,那双灵动的眸子亮了些许,问道:“陛下,这是什么花啊?”

        言霁道:“菩提花。”

        “这就是菩提花?我原以为菩提花都是红色的。”

        言霁笑了笑,菩提花确实都是红色的,但当年父皇说白色的菩提才更衬母妃,命天下能工巧匠,用种种方法将红菩提培育改成了白色。

        言霁一直很羡慕母妃跟父皇间的感情,若是没出那等事,抑或是父皇对权势看得轻一分,对母妃信任一分,他原也可以是在父母娇宠下长大的孩子。

        木槿露出瑟缩的神情,小声道:“奴婢可是说错了话?”

        言霁疑惑地看向她。

        木槿见状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陛下刚刚的神色好难过。”

        言霁不解,他刚刚明明笑着,但他没有多问,绕到宫门前,本想推开,却发现上面落了重重的锁,一直跟在不远处的宫人上前问道:“可是要叫殿内省的人来开锁?”

        “不用。”

        大费周章,恐怕又要惊动顾弄潮。

        言霁让他们就在这里候着,让木槿拿了盏宫灯,便沿着红墙一直往前走。木槿不明所以,乖乖跟在后面,等拐过一个弯角,后面的人再也看不到,言霁熟练地爬上太平缸,木槿看到惊了一跳,连忙搀着小皇帝,却见对方朝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转身,搭上宫墙上的木藤,就爬了上去。

        转眼间,小皇帝消失在了宫墙那头。

        动作熟稔得就像回家一样。

        木槿咬了咬牙,将提灯挂在身后,也跟着爬上了太平缸,她踩得不甚稳固,左摇右晃的,低头一看缸里的水,只觉彻骨地凉,这么冷的天要是掉进去,可要折了半条命。

        木槿赶紧伸手够住宫墙上的木藤,但她比言霁矮了半个头,堪堪够到时脚底一滑,惊呼一声快要摔下水缸时,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拽住。

        言霁趴在墙头,吃力地拉着她,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吃的啥,这么重。”

        木槿脸一红,加上自己的努力,终于被言霁拉扯了上去。

        她坐在墙头,往前看去,未央宫里草木萋萋,花落凋零,回廊桥榭蛛丝联结,金殿蒙灰黯然无色。

        一眼望去只觉这里破落残败,天又昏暗,风过时,更显几分萧瑟。

        “好歹是宫里的宫殿,怎么这般”木槿一时想不出形容词,提着宫灯四下看了看,发现旁边搭着一个木梯。

        原来小皇帝刚消失那会儿,是去搭梯子去了。

        言霁踩着木梯爬下去时,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听得木槿提心吊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爬。

        未央宫的草已生得及膝高,若是夏天,恐怕还要更高些,依稀能看出这座宫殿过往的繁华,但如今仍残余的那两三分,只余凄凉。

        木槿瑟缩地跟在言霁身后,小声问道;“陛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你知道庄贵妃吗?”

        木槿摇了摇头,她之前一直在尚仪局干活,庄贵妃之名只听一些宫里的老人提起过,不过每次说起,也都忌讳颇深。

        言霁放缓脚步,幽暗的灯光下,纤长羽睫垂落下两扇阴翳:“庄贵妃是朕生母。”

        “这里是她的宫殿。”

        在这里,小皇帝的姿态显出在外面从未有过的轻松,嘴角都是翘起的,步履如鸟雀般轻盈。

        木槿神色动摇,她将宫灯往高处提了提,让光线照得更远些,能让陛下看清更多地方。

        来到正殿前方,挨着大门的位置,生长着木槿先前看到的那棵菩提树,雪白的花瓣纷纷洒洒,似雪飘落满院。

        正殿的门上也落了锁,一路走来几乎每个房间都锁着。

        言霁挨个走过,隔着斑驳的朱红宫门,甚至能听到宫人们在外面焦急的呼喊声,木槿终是没忍住道:“陛下,你在找什么?”

        “想起一些旧事,随便看看。”

        言霁走到一扇门前,突然顿住,吩咐:“将灯提近些。”

        木槿依言将宫灯往前提,待光线蔓过去,言霁一点点皱起眉,转而走向紧闭的窗户,捻了把上面的尘灰。

        那门上的锁落灰明显较之其他地方浅一些,而窗台的灰里夹杂了些红泥——这间房有人进过。

        木槿睁着闪烁的大眼睛,问道:“陛下怎么了?”

        “里面有人”

        话音刚落,房间内隐约响起一道轻微的摩擦声,木槿缩了缩脖子,忐忑道:“可要奴婢去叫人?”

        言霁摇了摇头,道:“红泥是干的,那人早走了。”他推了下窗户,本该上了栓的窗扇轻易被推动,灰尘纷纷扬扬腾飞而起,呛得言霁捂嘴连连咳嗽。

        闯入未央宫的人恐怕是见门锁打不开,才撬开窗扇翻了进去。言霁不明白,一座封闭多年的宫殿,有什么好潜入的。

        尘灰渐歇,木槿大着胆子提灯探入,昏黄的光线渐渐照亮房间里的布设。

        她刚被小皇帝大喘气的两句话吓得紧,这会儿手还是抖的,光影跟着一颤一颤,紧迫的气氛让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旁人口中的小傻子皇帝,怎会如此细察入微。

        言霁率先进到房间内,这间房似乎是个身份贵重的女子寝居,镜台纱幔,妆奁摇榻,挨着窗口的地方摆着一方书案,不同其他地方皆落满厚厚一层灰面,书案明显有动过的痕迹,略显凌乱。

        走过去翻了下,并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是些四书五经。

        正在打算离开时,木槿惊叹道:“这画上的娘娘好美啊,她就是庄贵妃吗?”

        宫灯的照射下,墙上挂着一副倾国美人图,美人旁边站着一个十岁左右、模样相近的小男孩,纷纷扬扬的菩提花树下,她的笑容和煦慈悲,似仙似神。

        只不过,画技再高超的画师,也画不出那双深邃如大海的眼眸的万分之一。

        就算如此,画上的人依然美得世间仅有。

        木槿提着灯痴痴地看了会儿画上的小男孩,视线挪向言霁,喃喃道:“这幅容貌若是男儿身,恐怕比女子还绝妙”

        话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对面的人是谁,脸色顿时一阵煞白,结结巴巴道:“陛陛下”

        言霁正因看见这幅画而走神,根本没留意木槿说了什么,他的思绪困入了当初入画时的场景——母妃因多年未归故乡,思念远方的亲人,父皇便重金将当时盛名京都的画师请进宫给母妃与小皇子作画,打算将此画寄给故国。

        让母妃的族人们知道她在大崇过得还不错,以慰思乡苦。

        那天母妃很高兴,特地选好了作画的地点,便是在这棵菩提树下,不过方位却没选好,画面略显昏暗,言霁还记得,那会儿画师提醒了这件事,母妃却说:“要将落日之景画进去,大崇的落日金光万丈,不同柔然。”

        她抬手轻揉小言霁头顶,柔声说道:“若有机会,你应该去看看柔然的风光,对比大崇,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小言霁奶声奶气道:“儿臣允诺。”

        但如今,柔然的落日风景他恐怕再看不到了,只能借画卷看向七年前融为背景的大崇落日,辉煌壮丽,整个画卷的色彩都被渲染成金橙色。

        言霁凝视了很久,逐渐发现画上一处突兀的地方,夕阳的背景下,屹立着一座华灯初上的高楼,与恢弘皇宫泾渭分明,飘扬如雪的菩提花下,庄贵妃坐着的位置,刚好在那座高楼的斜下方。

        这幅画本是要寄给柔然国主的,中途不知缘何却被截了下来,其中,又有何缘故?

        “陛下,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木槿往言霁身边靠了靠,皱着鼻子很不舒服的模样,突听外面纷沓的脚步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

        言霁猛然从画中回神,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脏漏跳了一拍,身体跟灵魂恍若被撕扯开。

        怎么会起火?

        木槿快步走到窗边,却根本推不开,有人趁机在黑暗中将窗户锁死了。

        空气中蔓延开一股刺鼻的浓烟,其中夹杂着硝石的味道,木槿拍着窗户大声呼救,可是哪怕她用尽全力去喊,在纷乱喧哗的背景音下,也显得微不可闻。

        言霁扯了扯她。

        木槿含着泪水回头喊道:“陛下别怕,奴婢这条命都是陛下捡回来的,奴婢定誓死护您!”

        她拾起旁边的椅子,拼命去砸锁死的窗扇,言霁顿了顿,强逼自己定下心神,并安抚道:“朕不怕,你也别慌,走这边来。”

        炽烈的火光一晃一晃,照着那张瑰姿艳逸的脸庞乖巧淡然。

        木槿不由松开椅子,愣愣地跟着言霁走到正门前,言霁推开一条缝隙,粗壮锁链滑落下来,言霁蹲下身沿着锁链将大锁扯入缝隙里,取了头上的簪子拨弄几下,那锁咔嚓一声,应声而开。

        木槿瞠目结舌,任谁也想不到,万人之上的小皇帝,竟会这种市井把戏。

        言霁推开门,只见外面已弥漫起熊熊烈火,火势最凶的地方就是他们所在这间寝居的旁边,幸而这里多年未修整,潮湿阴冷,火势并没那么快蔓延开,但一路走去,却不止那一处起了火,纵火之人大有将整座未央宫都付之一炬的打算。

        周遭温度炽热地仿佛在灼烧皮肉,言霁的心脏却随着这场大火一点点冷却。

        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是充斥他跟母妃回忆的地方,是他在冰冷深宫里唯一的慰藉与依靠,是他遭受不住压力时躲避的外壳。

        就这样烧了。

        身体猛地被拉了一把,木槿惊慌的面容出现在视线,言霁才发现自己竟一时住了脚,呆呆地看着这场火,差点被火舌舔舐。

        木槿看到言霁脸颊上的泪痕,担忧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小皇帝不过还未成年,就算位为九五之尊,也跟正常少年一样有脆弱之时。

        半晌,木槿哑声问道:“不去跟救火的宫人会和吗?”

        言霁稍微恢复了些冷静:“不能让他们知道。”

        要是传给顾弄潮,他一定死定了。

        走在熊熊大火里,也没面对顾弄潮危险恐怖。

        重新回到他们潜进来的那处墙头,言霁抵着墙听了听,外面十分安静,稍稍放下心,让木槿先爬上去,自己紧随其后,然而爬到一半,突见木槿顿在墙头,背景僵硬,并慢慢转头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视线看向言霁,挤眉弄眼。

        言霁暗道一声不好,再走已经来不及了。

        他悄悄探出脑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继而转为惊惧,下方屹立的身影挺拔高大,一列禁军侯于两侧,森然有序,全都仰头看着他。

        顾弄潮翘起嘴角,懒洋洋道:“陛下,玩得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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