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缘分

“挑、抹、勾、剔，乃是古琴基本指法。”长木桌前搁着一张琴，琴前坐着一位青衣公子，他正捧着一本书，忽闻门外动静，忙将书放下，与古琴一并挥袖隐去。

        “萱萱，我们回来了。”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

        果然是他们，青衣公子弯起一弧微笑，前去开门。甫一开门，便见锦觅笑靥如花，而另一旁的润玉亦是眉宇淡舒，心下了然，看来旭凤的瘟针之毒已经解了。

        “萱萱，你猜猜夜幽藤救的那人是谁？我们以前可是见过呢？”锦觅一看到青衣公子，便忍不住将今日的惊喜都抖出来。

        青衣公子也就是离忧摇头一笑，“别急，坐下来我听你们慢慢说。”她将门稍稍拉开，待润玉和锦觅两人进门后，便顺带将门合上了，看着自己将这门关得顺溜，不觉脸上一热，她现在可是梁上君子呢！不行，得赶紧走，反正人已经救了。

        转过身去，只见两人早已落座、锦觅更是拿起茶壶要斟茶，离忧急忙道：“别，那水应该是凉的，喝不得。”

        锦觅闻言碰了碰壶壁，果真冰凉得得可以，诧异：“萱萱，你这一上午都不曾喝过水？”

        “我不渴。”离忧笑着坐下，其实她只是不想妄动这屋中的东西。

        润玉眼神流转，似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无妨，润玉这倒是备置了些茶水。”说罢幻出一套瓷白的茶具，为她们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锦觅捧起茶喝了一杯，不住地点头，“好茶好茶！果真茶如其人，跟润玉仙一般，都是极好的！”

        离忧亦跟着抿了一口，忽地想起了此前在人间和璇玑宫喝过的茶，皆是茶色清亮、滋味鲜醇的茶中极品，只是今日的茶怎么有些涩涩的？

        “锦觅仙子谬赞了。”润玉礼貌地回道，转而看向离忧，却见她细致的眉微蹙似在思索，“怎么了，可是味道不合？”

        离忧摇摇头，她只是对这茶感到讶异而已。此茶颜色清澈透亮，浅绿偏黄，汤中似有晶莹剔透的茶芽浮动，若她没品错，这应该是太姥山鸿雪洞的白茶，且是老茶。

        老茶虽不比新茶淡中带甘，味道却更为醇厚，伴着幽幽的蜜糖香和花香。白茶其性寒凉，具有退热祛暑之效，但新茶当年喝偏凉性，老茶则已转为温性，药性更显。此茶，无论是对真身为霜花的锦觅还是受了穗禾火系术法一击的她，都很好。

        “正如锦觅所言，润玉的茶自然是极好的。”她笑着说，又捧起茶盅为一旁的锦觅斟了一杯，“锦觅，这茶偏寒凉且蕴含灵力，对你的修炼应当会有帮助，今日可趁此机会多喝几杯。”

        润玉会意一笑，知她已认出了这是什么茶，不过浅尝辄止，她却已经知之甚多，连这茶功效都能道出一二，果真是令人惊叹。只可惜她劝锦觅喝，自己却只是止于眼前的一杯。

        锦觅听到这茶能增长灵力，又倒了一杯喝了起来，忽而想起旭凤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允诺她一千年灵力的事，正要分享出来，却一个不觉把自己呛住了，咳个不停，硬是把自己呛得脸通红。

        离忧一边替她拍背顺气，一边无奈地叹气：“你喝这么急作甚，又没人和你抢。”

        “我……不是咳……我想咳……分享咳咳……”锦觅咳得断断续续的，硬是没能把话说完。

        “别说话，先把气顺顺。”离忧继续一下一下地替锦觅抚着背，心下懊恼，早知如此就不和她说灵力的事了，还害她白白遭这一趟的罪。

        润玉看着呛得难受还想说话的锦觅和凶巴巴斥喝锦觅别说话的离忧，惭愧地摇头叹气，呛到一事可大可小，即使是神仙也无可奈何。

        锦觅好不容易缓过来，便迫不及待地澄清：“我才不是喝水急呛着的，我是因为要跟你说今日救的那人要赠予千年灵力的事，一急上来就呛着了。”说罢郁闷地叹了一气。

        离忧闻言嘴角微弯，顺着锦觅的话由说了下去：“那你且将这灵力之事说说。”

        “这个嘛，”锦觅嘻嘻一笑，真让她细说倒有些心虚了，遂避重就轻地说：“那火神说我既救了他，自是应当感谢的，可有什么想要的不，不信你问问润玉仙？”

        “此事不假，旭凤确有此言，润玉可以作证。”清朗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

        离忧瞅到微笑的润玉，再依她对锦觅的了解，她大概可以猜到这赠灵力是怎样一出了，笑问：“然后你便要了一千年的灵力？”

        锦觅急着跳起来摆手：“我没有那么贪心！我当时只是说种植夜幽藤耗了大量灵力，有些力不从心，然后那火神问我要多少灵力才会好一些，我便伸了一个手指，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要一百年灵力，没想到那火神如此大方，张口便说一千年，虽然一旁的穗禾公主反对，但这事反倒这样定下来了。”语罢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听罢，离忧忍不住笑翻过去。

        “萱萱！”锦觅不满地喊了声。

        离忧“嗯”地应了一声，艰难地抿住笑唇，清清嗓子正经道：“我的错，我不该取笑于你。救命之恩，千年灵力不算过分，锦觅你大可心安理得地收下。”

        锦觅点头如捣蒜，萱萱这话太深得她心了。

        离忧见哄好锦觅，舒心一笑，低头见杯中茶未尽便执起杯子，忽觉这话在润玉面前说不大妥当，忙冲他勉强一笑。“抱歉，我忘了火神正是润玉的兄弟了。”

        润玉正欣赏着她眼神灵动的模样，闻言，唇边更是勾起淡淡笑意。“无妨，离忧说得极是，救命之恩千年灵力确实不足为报，更何况，锦觅仙子似乎不止一次救过旭凤？”

        他的视线转向锦觅，却也没忽略，听到这个问题后手指一松、险些让杯子滑落的离忧。

        “对啊对啊，那只鸟我从前救过的。润玉仙你如何得知？”锦觅见润玉仙提起救人的事，眸子一亮，兴奋之余又有几分好奇，她分明没和他提过此事啊！

        润玉抿唇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道：“方才旭凤允诺赠与灵力时，曾对锦觅仙子说‘看你三番两次救过本神的份上，一千年便一千年’，而锦觅进门前也跟离忧说救的人是以前见过的，故而润玉才会有此猜测。”他移眼看向离忧，发现她已是一脸平静，纤纤素手稳稳扣住了杯子。

        “确有此事，”离忧唇边噙着一抹笑，半是玩笑地道：“百年前锦觅曾经救过一只通体发黑的鸟，后来他变成凤凰飞走了。”

        这回换锦觅惊讶了，她还以为萱萱不知道百年前和今日救的是同一人呢！润了润嗓音，端正坐着，一本正经地说起百年前的救人的丰功伟绩来：

        “一百多年前，一团火将花界撞开了一个洞，接着，火光降落的地上，出现一只烧焦的乌鸦，要知道花界从前是没有一只鸟的，所以我们就凑近去看了。

        然而那鸟一动不动的，萱萱就让我给他滴了一点香蜜，结果第二日他就变成了人，可脾气不好，开口闭口骂我们是蛮荒小妖。

        不久海棠芳主前来，说是要抓破了水镜结界的鸟，我和萱萱知道是他，便掩护了一阵，让他顺利离开了！所以加上今天这一次，我们对那只鸟可是有几次救命之恩呢！”

        锦觅越说越开心，因为她发现，救了那只鸟三回才要一千年灵力，着实太便宜他了，因此愧疚是不必有的了。

        润玉听完这救人的前因后果，暗自好笑。百年前旭凤涅槃失败，失了踪影，不想竟是落到了花界。那时他被怀疑是谋害旭凤的凶手，被召到九霄云殿问话，若非旭凤平安归来为他辩护，恐怕事情难了——当时母神的口诛笔伐正要让父帝逼他认罪。如此说来，她们不仅救了旭凤，也在无意间帮了他一把。

        “原来百年前，我们便有着这样的渊源。”念及此，他不禁满怀善意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尤其是那个低垂眉眼、边听边露出浅浅笑靥的女子。

        “缘分呐！”锦觅一边晃着脑袋，一边故作高深地感叹：“我这辈子难得几次救人，竟然都落到同一个人身上了！”

        离忧听到“缘分”二字唇边笑容一收，眼帘微阖，半晌后睁眼，语气平直地道：

        “锦觅，跟我回花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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