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内部建设（二）

石齐从一脸懵圈到一脸无辜，再到一脸尴尬。她很郁闷，怎么又提到袭胸事件，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两天好不容易消停点居然又被翻出来。张镜白不是说很快会被大家遗忘吗，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有完没完。

        方才的话姚娜娜用汉语说的，所以脸蛋红扑扑的绫乃歪着头，吐字不清地问道，“发生什么了，怎么都不喝了？”

        盛浪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捏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这事算是过不去了，他一世英名都毁在以讹传讹的袭胸二字上了。问题是要真摸上了也可以，但并没有！

        姚娜娜说罢，气虽没消，但人冷静了。细长瓜子脸一块白一块红，变色很不均匀，为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深感懊恼。再瞟见系主任阴晴不定的脸，她感觉体温又降了一度，想必是犯了大忌讳了。

        石齐啧啧两声，拎起离她最近的两瓶啤酒，不理会姚娜娜而直接朝盛浪挪了过去。既然是江湖恩怨，只好用江湖人的办法来解决。

        瞧她蹭过来，盛浪并未如以往般躲开，饶有兴致地看着石齐，不知这次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石齐在盛浪身边停下，跪在榻榻米上挺起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无所畏惧，抬起胳膊刚好能搭住盛浪肩膀，像个爷们儿似的“咣当”两声把酒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大剌剌说道，“盛主任，我也是有志青年，行差踏错在所难免，来来来，各路英雄好汉做个见证，干了这瓶酒，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好不好？”

        “好！”蔡姐倍儿喜欢石齐的飒爽劲儿，透着一股甜丝丝的娇蛮。以前上课的时候，就偏爱她，如今入职了，更是如此。

        一旁的林溪谷正在给绫乃翻译前情概要，也不忘抽空喊一句，“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差事！”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起人来丝毫不含糊。以往主任都是能不喝就不喝，今天托了石齐的福喝得尽兴，若不趁着这次机会推波助澜一下，以后估计就没机会看主任对瓶吹了！

        绫乃听明白后也兴奋地拍桌子喊起了日语的祝酒令，她更是期待女人和男人对决的戏码。

        石齐一瞧这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啊！未及盛浪应声，就已仰头喝掉半瓶，眼角余光看到盛浪未响应，停下问道，“少侠怎么不喝？”

        她今天洒了樱桃味儿的香水，一如既往甜腻腻的，她就喜欢这么庸俗浓郁的味道。言语间，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水味儿混合着酒味儿扑面而来，暧昧的气息喷在盛浪的脸上，她靠得很近，眼神里流淌着朦朦胧胧的诱惑，水润润的双唇上挂着酒滴，半阖微张，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带来强烈的感官刺激，就像那日在黑板前她柔和的性感一样，使人心生涟漪。

        石齐像是一场崭新的、迷离的、无比荒诞的梦境，盛浪今夜任由自己沉浸在其中，允许古怪如精灵的她恣意地靠近自己。他想短暂地放纵，直到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才轻拨开石齐搭在肩上的手，往前移了移，不动声色地整理衣襟下摆，拿起酒瓶一饮而尽，速度之快不比石齐差分毫。

        “主任原来这么厉害。”林溪谷等人目瞪口呆。

        石齐不甘示弱，速速解决掉剩下的半瓶，贴着盛浪的空酒瓶整齐摆好，莞尔一笑道，“少侠深藏不露，敢问师出何派，日后不妨切磋切磋？”

        日后还想切磋？盛浪浅笑不语。不拒绝即是默认。

        主任笑了。林溪谷震惊地揉了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还在笑。不是转瞬即逝，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在脸上实实在在持续了好一会儿的笑容，连眉眼都弯了。他自打认识主任以来，就没怎么见过这种大尺度的表情。

        今晚，可以说是，很出人意料的精彩。

        石齐顺势在盛浪身旁坐下，绫乃高喊着“好厉害好厉害“又砰砰开了几瓶，蔡芬和林溪谷迅速调整战斗重心，快速围拢过来和主任先切磋起来，姚娜娜偃旗息鼓躲在一旁默默不敢出声，而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人影变成两个，一杯倒的雅人兄轻轻打着鼾睡得正香，另一旁的崔灿与雅人兄形成一个大大的钝角，她酒精上头已然神志迟钝，一脸无辜地抱着酒瓶嘿嘿傻笑。多亏了她的不太好的酒品，不仅给姚娜娜惹了好大麻烦，还帮石齐顺利化解了尴尬的上下级关系。

        当一行人从居酒屋出来时，已是深夜了。

        石齐刚才玩嗨了没注意到手机，趁林溪谷结账时掏出来一看，吓了一跳。一百多个未接来电，四十多条短消息，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日本，不可以随随便便彻夜不归玩乐逍遥。

        胆战心惊地回拨亲妈电话，刚一接通，如雷贯耳的骂声就从听筒里传出来，石齐赶紧躲到角落。

        “你死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说一声，你知道我们多着急吗，我和你爸都担心的睡不着觉。”齐美君责备道，然而停下来喘口气的工夫，电话里隐隐传出石卓文的呼噜声，她也跟着打了个没睡够的哈欠，接着又继续批评道，“你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事，做事跟小孩一样没分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错了，”石齐被骂得头大，虽自知理亏但忍不住辩解道，“可我说了聚餐呀。”

        “聚餐聚到半夜你还有理了！那你有本事不要回来了，玩一晚上吧！”齐美君根本不吃这套，认错也是没用的，不过到底还是担心说道，“你在哪儿，我让你爸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石齐被骂的没脾气。

        “这么晚了，打车我也不放心。”齐美君又打了个哈气。

        石齐觉得这声哈气是故意打给她听的，瘪瘪嘴挺不好意思地说道，“真不用，我还有好多同事呢，肯定没事。”

        “不行，我不放心，现在社会很乱的，尤其我闺女随我长得漂亮更危险。”齐美君很坚持。

        “那个，张镜白说来接我。”石齐顺口胡说找个挡箭牌，实在不愿半夜折腾家里人。

        “哦那行。你给镜白道个谢，都是一般大的孩子，你瞅瞅人家多省心。”齐美君一听立马改了口风，已经开始往被窝里躺了。刚睡着就被折腾醒了，这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续上。

        “额。”你们也太放心张镜白了吧。石齐不服气，却很认同，难得体贴一回说道，“你们睡吧，我自己有钥匙，晚……”

        “晚安。”齐美君未等石齐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石齐对着电话里的盲音一阵心酸，到底是不是亲妈，刚才还说担心的睡不着，现在睡得比谁都积极！相比于张镜白，她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个成天惹事的祸害吧，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哼！

        她刚挂电话，就见门外停了两辆居酒屋老板帮忙叫来的出租车。

        “大家都怎么回去啊？”蔡芬挎着包，扫视一圈，躺下的两个，走路画圈的两个，剩下的心智都还健全。

        林溪谷也有点多，不过尚算清醒，自告奋勇送崔灿和雅人兄回宿舍。晕乎乎的绫乃也住在校职工宿舍，作为辅助也跟着上了其中一辆出租车。

        所以结果就是，两个走路画圈的负责把两个躺下的送回家。剩下四个心智健全的面面相觑。

        “他们四个都住宿舍，用不着我们操心，那咱几个就各回各家吧。”蔡芬说着拉开出租车门，回头问道，“石齐你家住哪儿，我看看顺不顺路？”

        “老校区那儿。”石齐遗憾道。

        蔡芬一听没戏，“还没搬家啊？那咱俩正好两个方向，姚娜娜你呢？”

        “巷北街口附近。”姚娜娜小声道。她今晚惹了事，后半场寂寂无声不敢再生事端，这会儿也还没从莫大的自责中缓过劲儿来。

        “你可以跟我走，来上车吧。”蔡芬招呼她快过来。

        姚娜娜心里头特别不乐意，她这一走不就剩下主任和石齐俩人花前月下了么，便讪讪问道，“那主任怎么办？”

        “我叫了代驾，已经在路上了。”盛浪破天荒地有问有答。

        “哦。”姚娜娜扭捏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主任你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好。”盛浪回得不痛不痒。

        “姚娜娜你快点，墨迹什么呢？”蔡芬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石齐轻咳一声，示意姚娜娜快走，连主任都让蔡老师三分，可见她除了地位很高之外，性格也绝非好惹。

        姚娜娜识趣地匆匆上了车。

        从刚才一片喧闹到现在只剩两个人，石齐不知道盛主任是咋想的，反正二人独处她有点不自在，也有一股不愿散席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加倍热闹后就是加倍落寞，她不喜欢寂寞。石齐四下望了望，这里有些僻静，恐怕要往大街上走走才能打到车，她边琢磨边掏出手机给张镜白回信息报平安，他也是打爆电话的元凶之一。

        刚点发送，张镜白的电话就过来了。

        石齐接起电话，“你还没睡啊？”

        “臭丫头你是不是玩疯了。”张镜白有些气恼道，但语气依旧和善。

        “你少教训我，哪里疯了，吃吃饭喝喝酒而已，犯了什么错？”石齐说着，不争气地打了个酒隔。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张镜白从椅背上拿起外套，单手穿了起来。他一直没换家居服，就是为了能最快速度出门接她。

        “不用，我自己打车好了。”石齐不太想折腾张镜白，毕竟真挺晚了。

        “地址给我。”张镜白推开家门。

        “我说不用了。”石齐小小坚持。

        张镜白根本不容她反对，扣上安全带，故意拧了一下车钥匙，说道，“我已经在车上了。”

        说话间，石齐还真听见一阵发动车子的声音，便妥协了，“好吧，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嗯。”张镜白又叮嘱几句要她别一个人乱走，才挂了电话。

        石齐挂电话后将地址发给张镜白，一仰头对上盛浪探寻的目光。

        盛浪无意打听私事，但出于上司的职责，他有必要确保下属的安全，尤其是喝了不少酒的女下属。并不能随便来一个人就能将她带走，万事还应以防万一。

        “家人？”他问。

        “不是，朋友。”石齐答。

        “男朋友？”盛浪又问。

        “不是，邻居。”石齐再答。

        “看来是关系很好的邻居。”盛浪了然地点点头，不打算继续问了。

        “一起长大的邻居。”石齐笑着定义她和张镜白的关系，用最简单的方式。

        “幼驯染？”盛浪惊讶地用日语确认是否是他理解的那种关系——青梅竹马？

        “嗯。”石齐点头。不过一起长大，还不足以形容她和张镜白，他们还一起出生，不过这些没必要让盛浪知道。她喝了不少酒，酒精作用，身子有些燥热，即便已经脱了开衫放在提包里，还是觉得不够凉快，于是又解开了连衣裙领口的一颗扣子，晃动小手扇扇风，忽而一阵晚风袭来，她愉悦地迎着风，感觉清爽多了。

        石齐肤白，身材偏肉感，仅仅领口一小片春光，便透出□□的靡靡滋味。在夜色、凉风和酒精的交织下，她开心地跑去一旁，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转圈圈，跳到石阶上，再蹦下来，咯咯傻笑。

        她此刻微醺，她今夜心情极好，她在等张镜白。

        盛浪目不转睛盯着石齐，窈窕玲珑，双腮绯红，她的身体令他着迷。有那么一瞬间，他庆幸她不是他的学生，如此便能明目张胆、直截了当地注视她，而不必承受任何伦理道德的束缚，像猫喜欢毛线团，像狗喜欢肉骨头。他喜欢她靠近时散发的气味，都是自然进化物种间最原始的吸引。

        仅此而已，却已足够他从挣扎不出的黑暗中获得一寸白月光。

        盛浪向内心坦诚自己已被吸引，被蛊惑，但此刻并无意冒犯，他站在稍远处的角落，兀自点燃一颗烟，红色的小圆点忽明忽暗，飘渺的烟雾徐徐绕着修长的手指，纠缠着发丝最终淡去。石齐的出现给了他缥缈的希望。或许，□□与灵魂可以分别找到主人。或许，他还能回到正常人的轨迹上好好生活。

        石齐远远望向盛浪，这个俊美的男人在烟雾里扑朔迷离，半隐于阴影中半现于路灯下的斑驳模样由眼入心，一路深深沉到心底，她觉得这男人好看到了她心坎里，却又敏锐直觉他心里藏着巨大的不能说的秘密，叫人难以捉摸又不敢妄自捉摸，叫人可望不可及。她悄悄走近他，轻声问道，“主任，你的代驾还没到吗？”

        “已经到了。但等你幼驯染接到你我再走。”盛浪瞥向自己不远处的车，车旁边站着一个人，正计时收取服务费。

        哦，主任还挺绅士。石齐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主任你一直都不苟言笑吗？”

        盛浪没回答，他确实不爱说话，但笑，若是心情好了，还是会轻声浅笑两下的。

        石齐本想再闲聊两句，突然眼神一亮，忘了要说的话，超级兴奋地踮起脚尖使劲招手，生怕张镜白看不见自己。隔着十字路口远远驶来一辆车，她匆忙迎上，刚跑了几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冲盛浪摆手说再见，“主任，我的车来了，你也回吧。路上小心。”接着又张开双臂，像小孩子开飞机一样，左绕右绕，愉快地跑远了。

        几十米外的昏暗路灯下，盛浪看不真切，只知道车里的男子下车后先是打了石齐脑袋瓜儿一下。看样子十分亲昵。

        张镜白的确是生气了，严肃批评石齐过于贪玩。

        可石齐被敲脑袋也全然不在乎，兴致越来越高，心情越来越好，绕着车子跑个不停，直到被张镜白强行挡住去路才撞进他怀里停下，还是咯咯笑个不停。

        张镜白扶着笑得花枝烂颤的石齐站稳脚跟，示意她扣上胸前的那颗扣子，责怪的话里全是温柔的语气，“穿着带跟的鞋子不要乱跑。”

        “鞋跟很低而且很粗，不怕的。”石齐才不会乖乖听话。

        “那也不行。”张镜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石齐披上，怕她着凉。

        石齐却一把扯下衣服扔进车里，撒娇使性道，“我热。”

        “毛细血管扩张当然会热，所以更要穿上。”张镜白要回车里取回衣服。

        “不要。”石齐抱着他的腰不许，一边撒娇一边嚷嚷道，“我不想穿，我还想继续脱呢。”

        “不许脱！”张镜白立马板起脸来阻止，见她只是说着玩才放下心来，又好言好语哄道，“那你赶快上车。”

        “不要。”石齐软硬不吃，看着张镜白一个劲儿傻笑。

        “快进去。”张镜白拗不过又担心着凉，便不容分说将石齐推进车里，触到她因血液循环变快而发烫的皮肤时，有种强烈的灼烧感。他关上副驾车门，心里因她展露无遗的性感而不太舒服，目光极快地扫过远处，便回到车上匆匆离开了。

        盛浪捻灭烟头，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让司机随便将他的车开去哪个海边。

        他还不想回家。

        那里好冷。

        司机颇为难，接单地址和送达地址不一样，差了几十公里呢，去了海边他咋回市区啊？他大半夜的赚点外快也不容易，便商量着能不能别换。

        “那就回家吧。”盛浪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

        世界之大，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他冷得发抖。

        而石齐则怀着轻率的好奇心，进入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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