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改变崔灿

晚秋风寒，日头却依旧很足，晒的人要昏过去了。

        石齐奉命跑腿做苦力，去院里领资料的路上，听说早理工的竞赛活动办得如火如荼，甚至引起了省里的重视，扬言要搞成有规模有影响力的特色活动。

        啧啧。她嗤之以鼻。肯定是上头某个好大喜功的大领导为了做出点政治成绩，才如此声势浩大，劳民伤财。一直忙到下午，才算闲下来，她稍觉疲惫，不过心情倍儿好。听说今天盛浪回系里办公，她心思动了动，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稍微捞点小小的好处。

        咚咚咚，叩门三声。

        “进。”盛浪说着抬头望去，看是谁突然造访。

        石齐推开系主任办公室的门，探头看了看屋里没别人便径直冲了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木色的精装笔记本摊在桌前，翻到扉页，指着中间偏下的位置笑嘻嘻地命令道，“盛阿念，快把我的名字写上。”

        “什么？”盛浪不解。

        “快写我的名字。”石齐又说了一遍，欢快之情溢于言表，手不自觉攀上了盛浪肩头，“我新买的本子，是不是特别有质感。”

        盛浪勉强搞清楚她的用意，于是乖乖拉开抽屉，掏出钢笔，随口问道，“为什么不自己写？”

        “我喜欢你的字，特别喜欢，只有你的字才配得上这本子。”石齐目不转睛地盯着盛浪旋开笔帽的动作，连嘴角也情不自禁地翘着，难以掩饰愉悦的心情。

        盛浪微微愣了一下，心里被她不加掩饰的喜欢激荡出一圈细腻的涟漪，随即浅笑着写下了石齐的名字。

        石齐的眼珠子跟着盛浪的钢笔尖起落转合，待他酣畅淋漓地书下两个并不复杂的汉字，便立刻捧过本子，小心地吹干墨汁，端在眼前细细欣赏，喜滋滋地夸赞道，“真好看。”

        捧着本子的她，亮闪闪的眼眸里浮动着仰慕，对字的喜爱不是一般二般。

        “哪来的本子？”盛浪好奇。

        石齐眼睛不舍得从字上挪开，心不在焉回答道，“校门口文具店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盛浪哭笑不得，从石齐手里抽出本子，反手合上看了看本皮，的确不像是精工细做的高档货，虽然质感不错，但看起来并不会太贵。将本子还了回去，不去细想她方才说配得上配不上到底是夸是贬。

        石齐接回本子又翻开看了一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露出一双大眼睛嘀哩咕噜转两圈才说，“我和它有缘分，我路过文具店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它了，然后就毅然决然替它赎身了。”

        只消一眼便知是对的。

        她猜！这肯定是缘分吧。

        嗯。盛浪看着石齐弯下的眼角和翘起的嘴角，心里感叹她对事对物的喜恶流露得太过直白，随意也随性。又何尝不叫人羡慕呢。他并不急着将钢笔收回抽屉，问道，“还有别的要求吗？”

        “那就再写一行字。”石齐又求道。

        “写什么？”盛浪对此有求必应，把刚拧上的钢笔帽重新旋开。

        “…写‘浪是海的名作’。”石齐从一本诗集里偶然读到，认为这简直就是为盛浪量身定制的诗句。

        盛浪的表情细微变了变，心底又感受到了异样的触动，似乎有某个沉睡已久被土地深深掩埋的怪物被一不留心惊扰到了，被吵醒前一阵轻微骚动惹得山川变色，可它迷迷糊糊睁开眼好像睡醒了，却又翻个身继续睡着了，山河重归寂静。

        孤独的灵魂，受到了召唤。

        他伏案认真写下六个字，满足她的要求。

        “好啦。”石齐重新捧起本子，小心吹了吹加快墨迹干涸。她心满意足地盯着字笑，神情纯粹得像个小孩子。

        盛浪确认她再无所求才收起笔，打算继续看看资料。他鲜少见到她如此露骨地表达狂热的喜爱。他想她今天心情一定很好。

        “你以前肯定跟书法老师练过字。”石齐笃定道。

        “没有。”盛浪合上抽屉答道。

        “那是天生的？”石齐惊奇道！

        “算是吧。”盛浪平静地说着，翻开了一摞子资料中的一本。

        “原来写字好也有天生的啊？”石齐轻叹道。

        盛浪头微抬，盯着她抱书的手看了一会儿，又垂下眼说道，“当然。”

        石齐闻言歪头想了一会儿，觉得也对。唱歌、画画、舞蹈、体育都有天生做得好的，当然书法也会有。她轻易就被说服，更重要的是她无意深究这个问题，今晚约了崔灿去吃烤肉，现在要赶紧去把资料录入电脑，可不能耽误了下班。便感谢兼道别道，“主任，我回去啦。拜拜。”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合上，盛浪望着石齐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揉了揉鼻梁，哪有人是天生能做好一件事情的，即便天赋异禀，也要后天勤奋，至多比旁人快些成功罢了。他的确自小写字就比别人漂亮些，但后天也曾勤奋地练习过。总不能告诉石齐，自己写字漂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阿莘喜欢。那个曾经伏在他肩头，缠着要他写满一整本留下来做字帖的人，如今最好提都不要再提。

        石齐乐颠颠回到办公室，一进屋就发觉气压略低，果然崔灿阴沉地坐在角落，不吱声。

        难得看见她闷闷不乐，石齐走过去问，“怎么了？”

        “我穿的很土吗？”崔灿气鼓鼓的。

        石齐忍俊不禁，认真打量一番后，郑重点头说，“是有点。”

        “真的？”崔灿颓败地耷拉着脑袋，一副没救了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石齐担心地问。

        “今天我被几个学生笑话了，他们说我特别土。”提起这事，崔灿又气不打一处来，开始说个不停，“我好心好意给他们答疑，结果她们最后来了一句，‘崔老师你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土，不好找男朋友’，唉不是，我单身这事学生怎么都知道了，到底是谁说的？！”

        石齐想憋住笑，可又怎么也憋不住，“噗”地笑出声。还用说，看不就看不出来了！她安慰道，“学生么没大没小的你别往心里去，不过也是为你好，你就虚心接受呗。”

        “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是能力问题。我感觉我不土呀！我只能穿成这样了。”崔灿挫败道。

        石齐止住笑，调侃道，“我一直以为你只要有片树叶遮羞就行了呢。”

        “有吗？”崔灿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不注重形象吧。

        “有啊。说过你几次，你也没当回事。”石齐以她的眼光来看，崔灿的穿着确实邋遢了一点。她苦口婆心劝过很多次，可崔灿仗着一张娃娃脸，至今居然还在穿高中时期的格子衬衫，都洗掉色了好吗！

        “那今天晚上吃完饭你陪我去逛街！你眼光出了名的好，帮我好好打扮打扮。”崔灿握起小拳头，脸上露出英勇就义的决心。

        “好。”石齐欣然答应。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做点功课。把有限的钱投入到无限的商场中，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优秀的将军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更不打无准备之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下班前半小时，她悄咪咪溜进副主任办公室，心里头小算盘噼里啪啦地响。

        “副主任，你喜欢小短裙吗？”石齐倚在林溪谷的办公桌上，抠抠手指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

        “热裤呢？”

        “……”

        “丝袜呢？”

        “……”

        “大红色细高跟呢？”

        “……”

        “你说话呀。”石齐使劲儿踢了一下林溪谷的凳子腿，做了个再不说话她就要大开杀戒的凶恨表情。

        “石齐，你到底想干嘛？”林溪谷瑟瑟问道。自从上次和崔灿约会被她现场捉奸一顿调戏后，他至今心有余悸。

        “我要陪崔灿去买几件新衣服哄你开心，所以特地过来问问你喜好。”石齐说得极其直白易懂。

        额。林溪谷一脸懵逼，这种事难道不该保守秘密，然后突然出现给我惊喜吗？这才是正确的套路吧。提前告诉我的话算什么啊喂！当然，他只敢在心底偷偷吐槽，面上有气无力地敷衍道，“都好，我都喜欢。”

        石齐拿起桌子上的塑料直尺轻抽林溪谷手臂，不满道，“都好是吧，随便是吧，敷衍我是吧。咨询你意见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到时候可别后悔！”

        虽然是力道不大但还是有点疼，林溪谷赶紧认错道歉，求石齐姑奶奶息怒，诚心诚意说道，“崔灿现在明明就挺好看的…”

        哦？！石齐抓住了重点，这不就是扭曲常理的爱情么。崔灿那丫头脑子里全是二次元的帅哥美女，从来不在意三次元形象，穿衣风格土土，勉强能纳入森女系，主要是沾了层层叠叠不加修饰的光。常理上，怎么可能好看！

        她继续用直尺轻轻捅捅林溪谷，贱贱地问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到底喜欢那丫头什么？”

        “额…不知道。”林溪谷不敢说实话。

        这台词好熟悉。石齐耸耸肩，默认了答案，又轻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哦，崔灿可是受过伤的小猫咪，如果你不够坚定就别去招惹她。”说罢拍了拍林溪谷肩膀，婀娜多姿地放下直尺顺便顺走他桌子上半包咽喉含片，头也不回地扭出办公室。

        林溪谷懵懵地看石齐来办公室闹腾一圈，搜刮一番后拍拍屁股轻飘飘地走了，简直是土匪作风。接着他又嘿嘿笑了，觉得石齐这丫头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她出手帮忙后崔灿会是什么石破天惊的效果！

        隔天早上，被石齐好一顿洗脑的崔灿穿着棉麻原色的系带连衣裙，围着草绿色毛线围脖，顶着齐刘海和浅棕色毛线帽，走进庆大校园，她甜甜的笑容和圆圆的眼睛，不断发射出温暖随意而又机灵有趣的电波信号，连同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娟娟蔓蔓层次丰富起来。

        她在办公室门前刚一亮相，以绫乃为首的几名女教师就像烧开了水的暖水壶忘记断电一样，持续沸腾了一整天，从教学楼持续到餐厅…

        “气质好干净，看起来好舒服。”

        “鞋子哪里买的，和背包好配，我也想要。”

        “这条流苏腰带上面明明写着我的名字！摘下来我试试。”

        甚至有几个男同事也开始注意到这位名不见经传一直默默隐藏在办公室不知名角落的美女教师。

        “你们日语系人不多，但质量都很高。”

        “要不有机会咱两个系搞个联谊，促进一下感情？”

        面对纷沓而至动机不纯的联谊提议，林溪谷喜忧参半，向石齐投去复杂的眼神。他非常感激石齐帮助崔灿挖掘出令人心动的美丽，但心动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小会议室里，石齐在帮忙调试设备，待会儿有几个精品课程的试讲。

        “我都不想搞联谊了。”林溪谷一边拷贝文件，一边跟多媒体旁的石齐发牢骚。他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崔灿已经成为外院单身男士的优质猎物，各个虎视眈眈，他不得不处处提防。

        “别啊，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弃集体利益于不顾。”石齐正色教育道。

        “不要！”林溪谷不乐意。

        “那我让崔灿在穿回原来的衣服吧。”石齐觉得联谊大过天，必要时可以考虑牺牲崔灿。

        “不要！！！”林溪谷想都不想就拒绝，他很喜欢现在的崔灿。

        不，是更喜欢了。

        石齐得逞般抖抖眉毛，笑得很不纯洁，“你有点自信好不好，你和崔灿可是有过□□契约的人，放心吧。”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林溪谷没想到她们已经信息共享到这个地步了。

        “当然。”石齐抖起双肩，笑得更不纯洁了。

        既然如此，林溪谷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就把一直想问但实在不好意思问的话说了出来，“那你肯定知道她，她有没有……那个。”

        “哪个？”石齐不明白。

        林溪谷四下望了望，确认没人才挨近石齐，吞吞吐吐地低声说道，“就是，你知道喝醉了么，所以没，没采取安全措施，所以……不过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害怕或逃避责任什么的，不管怎么说我都会负责的…咳…我不好意思问，你帮我问问，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其实可以……”

        石齐没等听完就忍不住想笑，都大半年了，担心个毛啊。她严重怀疑林溪谷的生理常识是亲爹石卓文——数学教授教的，刚想开口嘲笑他两句就突然脸色一变，“你是说上个月聚餐那次？”

        林溪谷木木地点头，不然还有哪次？近期就没有了。

        石齐简直要发狂四处咬人了！那天崔灿确实没说只有一次，但这个臭丫头都已经接二连三地滚床单了，还在那儿咬手绢纠结个屁啊！如果第一次酒后乱性说是干柴烈火寂寞难耐的话，勉强情有可原，那第二次就是郎情妾意故意制造时机了吧，简直罪无可恕！她可真是气坏了！蹲在多媒体控制台后的一角，拔下网线害林溪谷连不上网，以示报复！

        林溪谷寻来时嘟囔了句刚刚明明插着的呀，并没多想又重新插好，还跟石齐说不帮忙的话就下去坐着休息会儿吧。

        石齐蹲在原地不动，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打算一会儿再拔一次！她觉得欺负林溪谷已经基本等于报复崔灿了哼！！亏她掏心掏肺给出那么诚恳的意见，早知如此，劝崔灿洗把脸换身衣服麻溜去民政局就对了！

        忽然，她感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耳畔响起了凄凉哀婉的背景音乐，最后会不会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崔灿身后接新娘子的捧花！

        她不要！石齐噘着嘴，咔地拽下网线，站起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崔灿举着遥控笔站在讲台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继续讲课。她发觉，今天的学生出奇的认真，打瞌睡的少了很多。

        嘿嘿。不愧是石齐呕心沥血的杰作！

        她由衷感叹变美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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