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镇

天色已晚，几人便在一个小镇歇了脚。

        这小镇中，一条清波蜿蜒曲折的穿城而过，灯火阑珊，行人缓缓，虽没有都城要塞城那般繁华，却让人莫名心旷神怡。

        林谆熙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两坛上好的青露酒，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孙无觅的门，恰好孙无觅正在更换衣裳，林谆熙便瞧见了他枯瘦如柴的身体，端的是形销骨立。

        孙无觅飞快将衣服拢上，语气里居然听出了一丝愠怒：“出去。”

        林谆熙立马举手投降，一边疯狂点头一边退出去：“好好好，孙兄切莫动怒，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

        孙无觅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想着，这林谆熙不仅像胡爷爷养的鹦鹉一样吵闹，还像胡爷爷养的的那头倔驴一样不识趣儿。

        林谆熙在外头等着，拔开了酒坛的塞子，豪饮一口，砸吧了一下嘴：“好酒啊，小爷的眼光果然没错。”

        说着便隔着门朝孙无觅喊道：“孙兄，你穿好了没啊，今晚月色极佳，我请你赏月啊！”

        孙无觅这才缓缓转动轮椅，打开门，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去。”

        林谆熙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孙兄，那你可是要错过了世间绝佳的景色了。”

        说着便把手中另一坛塞到孙无觅怀中：“孙兄，来，这青露酒着实不错。”

        “不过若有机会再去南疆喝一次他们那的寒潭香，那才叫一绝。”

        不过一息之间，林谆熙便想起孙无觅身子不好，上一世的这时候，自己不知内情，邀他喝酒赏月，还给他弄得大病一场。

        思索间，便又快速将酒从孙无觅怀中薅了回来：“算了，孙兄，你身子虚，还是不饮酒的好。”

        闻言，孙无觅转着轮椅回到屋中，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林谆熙。

        心下思绪万千，不知为何总觉得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熟识已久的亲友一般。

        林谆熙也跟着孙无觅进了房间，从床榻上拿孙无觅的狐裘披风：“孙兄，酒可以不喝，月色可不能错过，带你去看极佳的风景。”

        “世间难得几回见呐！”

        孙无觅有些无语：“林公子，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脸皮真的很厚。”

        林谆熙却不以为然，坐在桌前，大喇喇地又喝了一口酒：“哈哈哈，孙兄果然是高人，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随后故作神秘的凑到孙无觅面前，小声说：“孙兄，我告诉你个秘密，关塞的城墙就是用我的脸皮修的。”

        ……

        恍惚间，林谆熙仿佛看到了孙无觅的脸上有了少年人的那么一点神色，却在眨眼间消散。

        孙无觅这人心中背负了很多，虽不知道是些什么，但林谆熙还是很心疼。

        因为孙无觅本该与自己一样，是意气风发，仗剑江湖的少年郎，而不是这般老气深沉，万事从容，了无朝气的模样。

        思及此，林谆熙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笑得像朵向阳花：“孙兄，得罪了。”

        说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孙无觅从轮椅上搂起，向外掠去。

        孙无觅气得想一掌拍死这个不识趣儿的东西。

        但思考了一下，一掌下去，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摔下去的话，怕是很难保全自己，便忍住了，任由他几个起落带自己出了小镇到了山顶的亭子。

        林谆熙将孙无觅轻轻放下，孙无觅便立即撑住石桌子稳定自己，面色不善：“林公子未免太过无礼。”

        林谆熙连忙抱了抱拳，赔笑道：“知错知错，孙兄莫怪。”

        “你瞧，黄昏时分我出来闲逛时，发现的绝佳之地。”

        林谆熙说谎都不打草稿的，这明明是他寻着上一世的记忆找来的……虽然上一世的确是闲逛时发现的。

        林谆熙说完，便指了指山下灯火阑珊的小镇，然后自然地将孙无觅的狐裘披风给其披上。

        “你瞧，是不是绝美，我可是特意带你来的，明姑娘都没有这个机会。”

        “我们赏一会美景，一会就回去，晚点会有雨。”

        孙无觅这才发现，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将山下小镇的全貌一览无余，甚至还能看见那条穿城而过清波流入山峡，渐渐变成一条清浅的线。

        当真是极好看的。

        可孙无觅看了一眼辽阔的天穹，满眼繁星，哪里像是会有雨的模样。

        这林谆熙看天象着实不准，性格又吵又闹，又不识趣儿，除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其他的……真是一言难尽。

        林谆熙哪里知道孙无觅心里对他的评价，还兴致勃勃地唠叨着。

        “孙兄，这大江南北我都走了不少地方了，这虽比不上要塞重城或是都城的繁华。”

        “可却有种别样的美，就像……孙兄一样。”

        孙无觅无言以对。

        林谆熙说话间又豪饮了一口酒。

        孙无觅瞧着林谆熙恣意饮酒，笑纵江湖的模样，很是羡慕。

        可孙无觅无法饮酒，因为他害怕酒醉误事，也害怕自己今夜酒醉，明朝便赴奈何。

        天风还未划破长空，他不敢也不能。

        林谆熙还在聒噪个不停，孙无觅不堪其扰，便转移话题。

        “你不是要切磋吗？切磋我不行。”

        “但我看过许多剑法秘籍，或许能给你提点建议。”

        “好啊！求之不得！”

        月光照寒刃，林谆熙兴致勃勃地耍了一套流云剑，这江湖上会使双手剑的人寥寥几人，林谆熙还是很有自信的。

        谁知，他一套剑耍下来，兴致冲冲等待夸奖：“怎么样怎么样！”

        孙无觅却面无表情，冷冷嘲讽：“你不该练剑，应该练刀。”

        “剑招最基本的不过是刺、挑、撩，你的剑招刚毅足，柔性不够，更多是砍、劈、裂，流云剑是你的？”

        林谆熙心里想着，果然和上一世一样，一眼就被看穿了。

        自己的剑法虽不如刀法，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识破的。

        孙兄，果然是武林天骄！

        “孙兄骂人都这么文雅，你还不如说我舞得像狗熊呢。”

        孙无觅冷哼一声，心想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林谆熙看着孙无觅的样子，觉得孙无觅也不是那么冷淡，只是将自己包裹住了而已。

        林谆熙心底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与之交心，只是需要多花点心思啦。

        另一个声音却又质问自己，上一世花的心思还少吗？

        林谆熙连忙挥手甩了甩，试图甩掉这个两个声音，反正既来之则安之，保护他到了游方谷，我便离开。

        “怎么了？”孙无觅瞧着林谆熙没头没脑的模样。

        “没有没有，蚊子……太多了。”

        “……快入冬了。”意思不言而喻。

        林谆熙立马转移话题，一脸真诚地盯着孙无觅。

        “诶，孙兄，此番你与明姑娘去往何处，所为何事，不知在下是否能帮衬一二。”

        闻言，孙无觅心里刚因为那一点莫名的熟悉感，而对他生起的一点点好感立刻消失。

        语气又变得疏离冷淡：“与你无关。”

        林谆熙吃瘪，心里腹讳道，又凶我，不说就不说嘛，反正我也知道你要去哪。

        孙无觅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林谆熙立刻紧张起来，孙无觅身体不好，上一世便是因为深秋寒凉，导致他受凉大病。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思虑间，便立刻搂住孙无觅向山下掠去，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孙兄，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孙无觅此时正难受，折磨了他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病痛袭来，加上深秋寒凉，吹了一点夜风，竟有种下一瞬便要撒手人寰的感觉。

        见状，林谆熙便立刻加快的轻功的速度，回到客栈时，找不到孙无觅的明晏正急得满头大汗，看到几乎要昏厥的孙无觅，立马迎上去，担忧不已：“师兄！”

        然后指挥林谆熙把孙无觅放到轮椅上，正色道：“出去。”

        林谆熙知道自己闯了祸，就希望能帮上一点忙：“明姑娘，我……”

        明晏这时的面色更不好了，怒火中烧，一双眸子瞪着林谆熙：“滚出去！”

        林谆熙自知理亏，便只得转身出了门，走时还不断回头看。

        孙无觅眼睛紧闭，眉头紧皱，像是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行至门口，林谆熙久久不愿离去。

        十分懊恼，都怪自己，就不应该带孙兄出去，上一世未披狐裘大病一场，这一世穿着狐裘却还是大病一场。

        是自己低估深秋凉意，也未曾想过孙兄竟如此羸弱。

        明晏喂了孙无觅一颗药丸，然后半跪在孙无觅面前，一只手刚准备按照胡爷爷交代的方法给孙无觅输送内力，便立刻被孙无觅制止了。

        他眼睛微微睁开，气若游丝，却还是努力对着明晏勾了勾嘴角：“小晏，没事。”

        “你不是胡爷爷，容易反噬。”

        明晏却不干，拉开孙无觅抓着自己的手便要输真气。

        孙无觅有些脱力，但还是尽力阻止：“小晏，听话。”

        明晏看着孙无觅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收回手：“那我看着你。”

        孙无觅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继续调息，待他微微好转时，已是深夜。

        明晏将其扶到床上休息，轻声说：“师兄，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不急。”

        孙无觅无奈的笑笑，开口安慰到：“小晏，我都习惯了，休息一下就好，明日便继续上路。”

        明晏点了点头：“师兄，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说罢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原本耷拉着的林谆熙看见明晏出来，立刻精神抖擞：“明姑娘，孙兄没事吧。”

        明晏白了他一眼，语气并不友善：“你出来！”

        走到河边，明晏看了他一眼，腰间软剑顷刻刺向林谆熙，剑招狠戾，好像不砍掉他的头决不罢休一般。

        林谆熙堪堪躲过，出言安抚：“明姑娘，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孙兄此刻到底如何了？。”

        明晏冷笑一下：“臭小子，要你管。”话语间剑招便又丝毫不留情面的刺向他。

        林谆熙知道安抚不下明晏，便只能拔剑迎战，然而明晏只在林谆熙手下走了三十招便被他打掉了剑。

        气得明晏撅着嘴大骂：“臭小子，我知道我打不过你。”

        “但是你要是再敢伤害我师兄，我一定与你不死不休。”

        说罢，便捡起自己的剑离去。

        林谆熙看着明晏离去的背景，以及她刚刚那招招都想要取他性命的决绝。

        就知道自己又害惨了孙无觅，心里懊悔不已，想着怎么也要弥补回来。

        便吹响了脖颈间的骨哨，不过半刻的时间，便有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出现：“公子有何吩咐。”林谆熙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身着劲装的男子却觉得后背发毛，寒气森森。

        “你回去，把我爹收藏的天山雪莲和千年老参拿来。”

        男子一脸为难：“公子，这……。”

        林谆熙立刻假装板起脸来：“怎么，我的话不管用是吧。“

        男子立刻跪下低头，语气恭谨：“属下不敢。”

        林谆熙立刻笑开来，扶起男子拍拍他的肩：“不要怕，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压不死你。

        “记得到时候往九辰山庄方向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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