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胡贵胜还有你之前看见的那个人，就是我手头这颗星星要吃的候选人。”方林指着卡片上的胡贵胜，沉声说道。

        徐妍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但也想听听方林到底要怎么说，于是等他后文。

        方林斟酌着怎么跟徐妍解释这一切，“其实说星星吃人是有点太离奇，我换个说法吧。你就把星星当作垃圾回收站好了。”

        人是垃圾吗？

        徐妍觉得这话很难听：“你觉得你礼貌吗？”

        方林无所谓，“你非要钻牛角尖我也没办法。我们做实验是有目的的，达不成目的和破坏成果的数据，无论是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动物、植物，都可以是垃圾。如果你觉得垃圾这个词不好听，我也可以换个词，次品回收站？你觉得满意吗？”

        徐妍说：“我觉得你挺混账的。”

        方林笑笑，也不介意：“我跟你说过，我们的实验是避免末日危机的。那么这些可能会导致末日来临的数据，就是需要被我们改造或者清理的次品。”

        徐妍觉得毛骨悚然。

        方林口中的数据可是人命啊。

        “实验研究了这么久，我们对什么样的基因可能会污染数据也有了自己的推断，各颗星星就是我们处理这些坏数据的垃圾站。我的工作就是在事情实际发生之前，将这些可能会污染未来大数据的垃圾们分门别类，留下来，或者送到星星上去。简单点说，就是为一个已经出现崩坏端倪的数据提供合适条件，加速他的生长进程，尽快区分他到底是彻底坏掉的数据还是一个可以挽救的有用数据，能用就留下来，救不了就送到星星上去。”

        徐妍皱眉：“加速他的生长进程，尽快区分？这什么？钓鱼执法吗？还有，送到星星上去是什么意思？”

        方林点头，肯定了徐妍关于钓鱼执法的说法，然后又说：“送到星星上就是把确定要销毁的数据意识收走，投放到别的星球上燃烧，按你们的概念，有点类似杀人吧。”

        徐妍想说什么，但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表达。

        “星星是意识的焚烧站，天星多明亮，炉火就有多旺盛。”方林缓缓吐出这句话，然后说，“我进入实验舱内时，操作系统给了我一句提示，大概意思就是让我对数据进行评估分类，重新点亮北斗七星，寻找这一程的求生方向。这是我来地球原因，也是我做这么多事情最后的目的。”

        “点亮北斗七星……是要你去杀七个人的意思吗？”徐妍喃喃着问。

        方林没回答，而是指了指卡片上的胡贵胜，“我第一次进行操作时，系统提示我去找胡贵胜，在他的梦里暗示女娲补天的故事，让他去找五色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弥补过去做错的事情。”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记载里女娲是一个女性，但是系统却找了一个男性，这有矛盾点。”

        徐妍试着想了下，说："如果是男人的话，那大概得去找伏羲了。不过伏羲也没补天啊，伏羲是造八卦的故事。"

        “是吗？”方林说，“我没了解过伏羲，回头我搜搜。”

        然后又把话说了回来，“找到他以后系统要我念一段谶言。”

        方林说着，手又在卡片上摆弄了一下，这回，卡片上出现了一段话：百卷烦恼由心起，贪嗔痴慢疑生病，灵台欲净参菩提，妙指新儿续余生。

        徐妍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方林摇头，“那会我也不知道，卡上只是显示了这句话，要我在胡贵胜的梦里说出来而已。”

        徐妍皱眉：“你不觉得你这个实验员很像傀儡吗？”

        方林点头，“我最近也一直在想，我以后难道要一直跟着卡片上的提示走，他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徐妍看着方林，发现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迷茫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绪，之前方林一直跟她针锋相对时，徐妍只觉得他怪讨厌的，说的话也句句带刺。但是现在对方态度柔和下来，徐妍反倒生出点恻隐心出来。

        于是安慰说：“也不一定吧，你不是说你还是个新手吗，或许这只是新手期的实验教程？可能你熟悉岗位以后，它就不会再这么指手画脚了？”

        方林没接她的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把胡贵胜拉回他年轻的时候，看着他一路起家，在海市买了厂子，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娲补天这个故事要找胡贵胜来操作了。”

        徐妍回想了下方林之前说的话，也突然明白过来：“你说过胡贵胜是非法使用氟利昂起家的！氟利昂，天上的洞！”

        方林指了指头顶的天，点头，“女娲补天是说天上突然有了个巨大的洞，然后滔天的洪水倾斜下来。”

        “我想这个洞可能就是臭氧层的空洞。”方林从兜里掏出手机，操作了下，递给徐妍，“其实你们也已经研究出来了，如果臭氧层产生破洞，气温就会持续升高、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山火爆发，恶性循环。这时候再遇上连绵的暴雨，陆地就会不断被淹没，这像不像女娲补天这个故事里说的，‘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太夸张了吧。”徐妍看着方林手机里关于臭氧层空洞的记载，又去看脚下不断奔流的河水，觉得难以置信，“就因为一个人？就他？臭氧层就空洞了？就这样了？”徐妍望向那些在河面上不断沉浮的船只，几乎是要破音，“不离谱吗？”

        方林没什么表情，反问道：“你以为呢？”

        他声音平淡，话说的不徐不急：“一个人，藏在人群里，不扎眼不突出，于是你觉得一场灾难全由他而起太夸张、太离谱，但是地球上有多少个胡贵胜们呢？他们一起，蚂蚁搬家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你都无法察觉，到了灾难降临那一天可能还会觉得想不通，为什么，凭什么，出了什么错呢？你想不到原因啊，你甚至找不到具体的人去怪罪。”

        徐妍哑口无言。

        方林说：“实验是要避免大数据面临末日的，我们有权为了实验正常运行而剔除干扰数据。”

        “但你们也不确定胡贵胜到底是不是板上钉钉的次品数据，所以才会在胡贵胜的梦境里创造末日，看看他到底会迷途知返还是死不悔改？”徐妍接上了方林的话，觉得心里特别堵。

        她把手机递回给方林，对方拿手机时手指跟徐妍的掌心触碰了下，指尖很凉，几乎像冰。

        徐妍心里冒出个可笑的想法来：可能在他们实验室里，铁石心肠这个词也是句接近真相的描述。可能到了遥远的未来，人、或者说人族，不止骨头是铁铸的，连内脏都是铁做的了，不然怎么连手都那么凉呢？

        徐妍捏着卡片，声音低低：“那现在洪水发生了，你要杀了胡贵胜吗？”

        “还没有，”方林说，“末日不是最终结局，我们想看的也不是谁最后创造了末日。”

        方林指了指远处的游轮，“末日并不可怕，只要能够渡过去，末日甚至不是末日。其实就跟生病一样，病是挺不好受的，但是如果能熬过去，那么病也没那么可怕，甚至机体还会产生相应抗体，减少未来再发病的几率。”

        徐妍提不起说话的力气，靠在围栏边，只安静等着方林说下去。

        方林在接过来的手机上又操作了一下，然后说：“先前我以为胡贵胜是女娲，所以我暗示他去找五色石。后来我发现他脸上出现了五字恶言，我又怀疑他本身就是五色石。”

        五色石？

        徐妍觉得想笑，如果胡贵胜真的是五色石，那他又该怎么做呢？用自己去堵住臭氧层空洞吗？怎么堵？跟古代祭炼神兵一样把自己投入火海中，锻造成神吗？

        这什么上古神话？拍戏吗？

        这种梗连偶像剧都不爱用了吧。

        好在方林自己也反驳了这个观点，“但是后来我也觉得这说不通，所以我就试着先联系你。”

        方林继续操控着卡片上的画面，这回，上面出现了徐妍的图片。

        旁边配的文字是：“方林，男，36岁，海市慈善基金会联络部负责人。”

        但这次卡面上又有新东西。

        徐妍看向自己照片下那一行小字：女娲大神，补天救人。

        她已经懒得再动脑了，于是直接问方林：“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方林这回把身体转过来了些，半个身子面向徐妍，指着她的心口认真地说：“我也是猜，卡片的意思大概是，你就是女娲。”

        啥？

        徐妍看着方林指着自己的指尖，突然就笑了：“欸，你这人……”

        她冲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整个人后仰，靠在了围栏上，“你要是不想说实话可以直说的，还整这么一出击掌为誓，非要我信你说的都是真话，现在我信了，你又扯得这么离谱。”

        然后又叹气，“先头见面你说你是神，我不信，现在你就改口说我是神了，是觉得这样我就会信了是吗？”

        方林皱眉，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徐妍，我没骗你。”

        徐妍斜阳睨他。

        方林指着卡片上面的小字说道：“这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最开始卡上只有你的图片和我的身份，这字是后来你被我推进海市后才出现的。”

        徐妍懒得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是挺没意思的，好好的饭不吃，在这里陪方林聊传奇志怪。

        徐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身旁方林还在执着地说着他的话：“我后来换了个思路，不去跟着女娲补天这个故事纠结费劲了。”

        徐妍一边坐直身体，一边敷衍着哼了句鼻音：“嗯哼。”

        “这回要接收胡贵胜的星站是贪狼星，我就去查贪狼星有什么特点。你们的资料上显示，贪狼，北斗首星，化作人形时为贪狼星君，化作动物时为金鳌。”

        “所以呢？”徐妍已经站起来了。

        “你记得女娲补天里有说过，‘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吧。鳌，金鳌，你不觉得这是一件东西吗？”

        徐妍伸了个懒腰，问：“然后？”

        “胡贵胜是贪狼星选择的候选人，现在卡片上清楚地指出了女娲是别人，那么现在事态已经很明显了。”

        徐妍撑着甲板，站了起来。

        “女娲补天的原文里还有一句，‘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两句都是一个意思，说的都是凶猛的野兽吃掉了善良的人民、老人还有孩童。”

        徐妍叹口气，觉得自己肚子真是挺饿的。

        也是，一天没吃饭了呢。

        ”你觉得金鳌算不算猛兽呢？”

        徐妍摸着肚子，转身欲走。

        这时方林说：“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已经把谶言的意思全部推出来了，下一步计划就让胡贵胜吃掉自己刚满三个月的孙女，你还会这么无动于衷吗？”

        徐妍脚步顿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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